第66章 贵圈太乱

两头雪白的座狼掠过兽群,伏于天琅君脚下。其中一只仰起头,从嘴里发出人声:“君上,是苍穹山派,百战峰峰主柳清歌!”

天琅君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剑法灵力都惊绝如斯。只是不知,百战峰峰主为何会突然光临南疆?”

柳清歌微微一侧身,乘鸾飞回手中。他甩落剑尖的一点血珠,冷冷地道:“沈清秋是不是在这里。”

沈清秋受宠若惊。怎么柳巨巨是来解救他的吗!?

洛冰河瞥了一眼他脸上神色,抿了抿嘴。

天琅君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来寻沈峰主的。他的确是在我这里。”

柳清歌道:“让他出来。”

天琅君语气暧昧道:“现在他恐怕不太方便见你。就算见了,多半也不想跟你回苍穹山。”

沈清秋呵呵呵呵呵呵。

柳清歌眯了眯眼。天琅君脚边一头座狼道:“什么百战峰,我看倒未必见得。听说这柳清歌与洛冰河那小子交手,大败无数次,早就不配这号称了。现在应当叫做‘九十九战峰’才是。”

另一头接道:“不对,应当叫做‘九十八战峰’峰主。他若对上咱们君上,也是必败无疑的!”

这两头畜生真损!又谄媚又损!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柳清歌足下一点,白电般身形掠出。天琅君不急着迎战,平伸出一手。暗红色的鲜血从指间滴落,滴汇成束,变成流落,血液落地不沁入泥土,反而凝结成形。瞬息之间,化出六只毛色赤红的血狼,团团围住柳清歌,风火轮一般绕着他撕咬偷袭。

柳清歌游刃有余,乘鸾一出,六只尽数头颅飞离,化回液态。可剑锋回转,血狼又迅速重新凝形,继续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他的攻击虽然精准强劲,无可挑剔,却并没有起到实际效果。天琅君也没有收回放血的那只手,就这么伸着,血往下落,不断有新的猛兽化出。

放了这么多血脸色都不带白一下的,他是个移动血库吗!

沈清秋侧首道:“上去帮个忙。”

洛冰河不情不愿道:“刚才师尊不是还说,万一我被发现了,你我都不好过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柳清歌被牵涉了进来,自然另当别论。好歹人家是来救他的,冲这个情面,沈清秋也不能坐视不理。可洛冰河出面也的确不合适,沈清秋想了想:“好,你呆着。我去。”

他还没动,洛冰河就抢先一步,闪了出去。

天琅君定睛一看,讶然:“你果然来了。”

洛冰河冷冷地道:“师尊在,我焉能不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旁柳清歌正要说话,忽然瞥见沈清秋,要呵斥的都忘了,当即一怔,喊道:“喂!”

沈清秋挥手招呼。天琅君惊诧之色不退反增,对着洛冰河:“所以,刚才,你们,在里面,三个人?”

一句话,断成五个词,沈清秋还是弄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洛冰河不知懂了没有,黑着脸迎了上去。

莽原兽群中的战圈,登时成了三方大混战。天琅君打两个,柳清歌也打两个,洛冰河打一个不理一个,还要扛下两人份的攻击。黑气白光爆炸,剑鸣兽啸冲天。

柳清歌有心接应沈清秋,无奈包围圈越聚越厚,乘鸾旋成一道小型龙卷风,十几只血兽绞入其中,碎成万千飞溅血珠。沈清秋喝道:“闭嘴!别吞进去了!”

柳清歌根本不需要闭嘴,因为那些血根本沾不上他的身。天琅君却笑了:“我倒还忘了,还有沈峰主呢。”

他倒是希望被忘了……天琅君一记起来,沈清秋立刻不好过了。腹中绞痛之感密密麻麻爬了上来。

洛冰河原本下手最狠,招招对准天琅君,可现在攻势陡然一缓,心也分了。沈清秋喝道:“接着打。别管我!”

他不叫不喊,装成毫无感觉的模样,回到帐中,把竹枝郎拖了出来,必要的时候再看看能不能当人质。他笑得都扭曲了:“这回你总不能再往我剑底下撞了吧?”

竹枝郎无奈道:“在下血脉不纯,出身微贱,若非君上提携,到不了今天的地位。而沈仙师则救我于水火之中。又何苦总要让我为难。”

沈清秋疼得背后直冒冷汗,嘴里有一搭没一搭闲扯,想转移注意力:“想必,你对仇恨之人,也一样毫不留情了。”

竹枝郎道:“不错。君上也是如此。所以,苍穹山派,昭华寺,幻花宫,天一观,君上一个也不会留下。”

仇恨之人。仇恨之人。

沈清秋忽然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注意力真的被转移了。

他从幻花宫水牢遁逃后,在花月城,曾听人说,幻花宫水牢守牢弟子被尽数杀死,连公仪萧也不能幸免。这口黑锅当时盖在了他头上。他又把它扣到了洛冰河脑袋上。说来还没算清,究竟是谁做的。

竹枝郎现在对他不错,是因为当时自己拦住了要杀他的公仪萧。

那么,公仪萧对他而言,应该就是有仇之人了。

沈清秋缓缓道:“你记不记得,公仪萧这个人?”

竹枝郎看着他,道:“是指那名幻花宫弟子?”

果真记得。

“那时要去水牢迎接沈仙师,在下先是将那弟子误认作了洛冰河。”

沈清秋能理解。公仪萧身形背影,的确和洛冰河有些肖似。甚至乍看之下,容貌也略为相像。所以他有段时间,对公仪萧格外有亲近之感。

竹枝郎继续说道:“后来,发现他就是白露林那名随沈仙师一起进入露芝地的幻花宫大弟子,便顺手杀了。”

顺手杀了。

公仪萧这死的也太冤枉了!

他只是要动手杀,又没真的杀!

沈清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么看,竹枝郎果真是个很简单的魔,跟他舅舅说的一样,“脑子转不过弯”。天琅君提携他,他就死命跟着;沈清秋无意救过他,他便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报答。

同理,睚眦必报。

沈清秋看着竹枝郎的目光越来越复杂,可原先那种轻松惬意的成分已经不在了。

后者刚觉察到这种变化,沈清秋便站起身来,朝前走去。

竹枝郎一愣:“你要去哪里?”

沈清秋说:“我必须走了。再在这里待下去,要病。”

天魔血系都是SJB。跟一个SJB在一起,总比跟两个在一起要强。好歹那一个还肯听他的话!

竹枝郎扬声道:“我只是想对帮过我的人好。这有什么不对吗?”

沈清秋说:“可问题在于,你觉得是对我好,我却并不觉得。”

他每走一步,都感觉筋脉抽搐,似有万千蠕虫扭动啃噬。洛冰河连连回头看他,好几次都险些没避过攻击。

竹枝郎不能理解:“就算沈仙师不得善终,也执意要和他们一路?”

沈清秋不答话,继续往前走。

竹枝郎低声说:“……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天琅君声音上扬,微含愠意:“你在干什么?”

沈清秋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谁干了什么,可忽然之间,体内滞涩疼痛之感尽数消失了。

在场中人,只有天魔血系者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先沈清秋体内有三道天魔血,洛冰河以一对二,略处下风。而刚才,竹枝郎不再催动血蛊与洛冰河作对,而是倒戈一击,和洛冰河联手压下了天琅君的血。

姨妈不疼了,那还留在这儿打什么!

沈清秋拔出修雅,飞身上剑,喝道:“柳师弟,走!”

柳清歌见他御剑飞来,也翻身踏上乘鸾。天琅君总算不放血玩儿了,魔气裹挟一掌袭来,被洛冰河挡了回去。沈清秋路过,顺手一拉,洛冰河扬手,一串动作接合得天衣无缝,两手正正握住,随之一提,便把洛冰河带上了修雅剑。

两道剑光瞬息之间驰出天外。

莽原上嚎声连片。天琅君打个响指,余下的几十头血兽失去动力,皮毛獠牙迅速融化,不多时便化成滩滩极不新鲜的黑红血液,溶入土壤之中。

他看向竹枝郎:“就这么放走了?”

竹枝郎一言不答,对他单膝跪下。

天琅君不甚在意,让他起来,随口道:“也罢。各人有各人路。强求不得。他总有一天会领会你的好意。”

竹枝郎心知,那就是四大派灭门之时。费尽心思,恩人却毫不领情,一心奔着死路去,也实在无奈至极。

天琅君又看了看远处天边,喃喃道:“不过,实在没想到。沈峰主居然喜欢人多。每次都必须至少三人吗?”

竹枝郎:“……”

君上大概最近又看了什么人界流传的奇怪配图小册子了。

三人御剑飞出数里,直奔边境之地。

柳清歌没想到沈清秋把洛冰河也捎带了,怒道:“你拉他干什么?!”

柳清歌和洛冰河之间苦大仇深的,沈清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笼统道:“这是有原因的……”

洛冰河听他没否决“在一起”三个字,眉眼弯弯,嘴角也勾了起来。柳清歌见他无端端笑意盎然,手中拟了个诀,灵力指间兹兹流闪,警惕道:“沈清秋,你过来!”

洛冰河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温情脉脉,下一秒就嘲色满堆,搂紧了沈清秋的腰。他原本就楼的紧,再这么一使力,沈清秋险些喘不过气,一巴掌拍松他的手,才说:“柳师弟,这个解释起来略复杂,咱们现在先走,回头我再慢慢说。你要先相信我。”

柳清歌说:“我信你。但我不信他。”

沈清秋不假思索道:“我信他。”

柳清歌眉峰一凛,肃然道:“之前你信他,什么下场?”

洛冰河的微笑绵里藏针,口气不冷不热:“师尊都说信我了,你还废话什么?”

是嫌没打够吗?!

沈清秋说:“对师叔怎么说话的?”

柳清歌本来就话少,何来的废话?他果真不多说了,甩出一团暴击。

这可是高空行驶,在剑上面打架很好玩么?!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沈清秋偏了一下飞行轨道,算着应该闪过了,洛冰河却在身后闷哼了一声。

沈清秋转头问:“怎么了?”

真打中了?

洛冰河摇摇头,道:“没事。不疼。”

照理说,就算被打中了,也应该没什么啊?沈清秋仔细看了看他,觉得他印堂间的确有一股黑气,沉吟道:“你脸色不太好。”

洛冰河嗓子虚软,温言道:“跟那老魔头对上的时候,头就有点晕。刚才更晕了。不过也没什么,一记暴击而已。”

不知怎么回事,柳清歌忽然有种和人血战到底的冲动。这都打过多少次了,一个暴击就头晕了?

他说:“沈清秋你让开。”

沈清秋忙赔笑道:“柳师弟,他之前有伤在身,才刚好,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要是冒犯了你,我代他道歉。”

柳清歌看上去就要当空一口凌霄血了。沈清秋见他脸色不善,又说:“他之前是犯了不少错,今后不会了。我一定好好管教……”

柳清歌的脸终于青了:“……你真信他?”

沈清秋心虚了。洛冰河还抱着他的腰,又露出了那种略惴惴不安的神色,似在等着他的回答。

说实话,之前他其实从来没真正地信任过洛冰河,所以一直误伤。事到如今……

沈清秋苦笑道:“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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