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消息传开,经过无数人的脑补和猜想,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
下午,许睿扳着手指头数:“正常一点的,说池哥因为逃课太多,程小宁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劝池哥休学。夸张一点的,说池哥志不在校园,决定到校园外发展,扩张势力版图和堂口。再夸张一点的,说池哥出身黑道世家,家族遭逢巨变,为了稳固局势,必须放弃学生身份,回家继承家族事业!”
他总结,“说实话,我觉得最后这个猜测最靠谱哈哈哈!苏格拉底曾经说过,最荒诞的猜测往往最接近真相!”
上官煜开了一袋烤肉味的薯片,谁路过都要拿一块,没两分钟就快见底了,他拿着轻飘飘的薯片袋子:“苏格拉底表示自己没说过。”
许睿:“你怎么知道苏格拉底没说过?”
上官煜奉陪:“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苏格拉底有没有说过?”
赵一阳在旁边听得脑子疼,手指抵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停,聊天禁止套娃!”
发现闻箫从上午开始都心不在焉的,跟把周围全屏蔽了似的,时不时出神,赵一阳又多问了句:“闻箫,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闻箫转笔的手指停下:“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最后一节课上完,大部分人奔向食堂,闻箫几个往学校外面的小吃街走。因为已经错过了抢占第一批吃上饭的黄金时间,他们反倒不紧不慢。路过烤肉串的小摊,赵一阳还请客,一人一串孜然排骨。
炒饭摊重新“装修”了一下,改装的三轮小货车前面贴了新的招牌——金榜题名炒饭。赵一阳开玩笑:“老板,这名字吉利!”
老板围着写了“国泰鸡精好味道”几个字的围裙,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搭话:“好名字好彩头,这不马上高考了吗,高三不少学生都喜欢来我这里吃,说多吃几次,搞不好可以借我吉言,能榜上有名!”
旁边写单子收钱的老板娘笑眯眯地提醒:“那里空了张桌子出来,你们四个人坐刚刚好。”
担心有人抢,上官煜反应最快,仗着腿长,几步过去先把桌子占了。
从筷筒里拿了四双筷子,赵一阳分到几人手里,见闻箫开了手机版的《英雄的荣耀》,“欸,闻箫,你怎么突然想起打游戏了?”他凑过去看了眼屏幕,“野神?谁id这么牛气冲天、充满一股独孤求败的味道?”
闻箫回答:“池野。”
“……靠,”赵一阳琢磨完觉得不对,“不是吧,‘兔兔爱吃胡萝卜’难道是池哥的小号?这个才是大号?”
许睿接话:“这两个号画风差太多了,仿佛精分哈哈哈!”
游戏里,聊天框里冒出一串文字:“现在这个时间,是在吃饭?”
闻箫低着头,眸子里的淡漠褪去许多,甚至连下颌的线条都松弛了不少。他利落打字:“嗯,小吃街,炒饭,在等。”想到池野是突然找他上线开黑,“心情不好?”
“野神:嗯,有点烦。你先吃饭,我开一把。”
闻箫立刻回复:“饭还没开始炒,打一把时间刚好。”
“野神:那二十分钟结束战斗,来,我打野。”
正好闲着没事,赵一阳几个干脆一起围观看直播。
看到第十分钟:“我靠,对面崩了,这特么要换成是我,我能对这游戏有心理阴影!十分钟还不能投降,只能被踩在地上摩擦,阿弥陀佛,这些施主好惨。”
许睿推推眼镜:“怎一个惨字了得!我现在怀疑,跟我们一起开黑的时候,池哥没有展现出真正的水平。”
上官煜揭露真相:“应该是我们拖了后腿,导致池哥无法发挥。”
赵一阳大笑:“靠,这位施主,实话就不要说了!”
等对面的水晶被打爆,赵一阳坐回自己的位置,总结:“今天池哥打游戏好特么凶,害怕。以及,我们炒饭怎么还没来?”
许睿去催老板了,游戏左下角的聊天框里,闻箫问:“心情好些没有。”
“野神:好多了。不问我是什么事?不过,我这里来去就那些破事儿,没意思。”
闻箫把这句话看了几遍,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问:“能解决吗?”
另一边,池野盯着这句话看笑了,觉得他同桌……很可爱。他手指点按键盘,“已经解决了。有人堵我,想把我揽下来的生意抢过去,刚刚解决完。”
闻箫:“解决方法是?”
池野手背被划伤了一道,已经结痂了,边缘泛着红。衣角上沾着血,时间不长,颜色还没暗下去。他回答:“打了一架。一对多,十分钟打完,我没受伤。”
把这句话发过去,池野“啧”了一声——自己跟孔雀似的。
至于手背上划破的口子,根本算不上是伤。
等了十几秒,闻箫的话显示在屏幕上:“下次打架叫我一起。”
“艹,”池野把“闻箫”这个名字含在齿间翻来覆去品尝了几遍,心里有点燥,莫名的又很安定。
晚自习,物理老师以“快期末考了课讲不完”为理由,强行占了半个小时。等物理老师拎着课本施施然回办公室准备下班,剩下被课后作业淹没的理一班叫苦不迭,奋笔疾书,恨不得时间流速切换到0.5倍速。
第二节晚自习上到一半,班里有人拿着习题集从后门进来,站到最后一排,小声转达:“闻箫,老许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他声音很小,不过教室□□静,附近两三排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闻箫停笔,捏了捏酸胀的眼角,脸色在日光灯下透出冷白:“我马上去,谢谢。”
办公室灯关了一半,除了正顺手把冷了的茶倒进仙人掌花盆里的许光启,没别的老师在。
见闻箫进来,许光启招招手:“来来来,你们今天作业不少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闻箫站在办公桌旁边,多看了眼小花盆里的仙人掌,目测应该活不过这个夏天了。
“老师找你来是想问问,池野跟那个女生感情是不是特别好?”
闻箫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个女生?”
咳了两声,许光启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八卦,这是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他表述得更清楚了一点:“就是池野那个早恋对象。池野家里的情况……你多少知道吧?”
闻箫默了两秒:“都知道。”
“都知道?也是,池野那小子也说你们关系好,”许光启手指敲了敲教案的封面,没再拐弯抹角,“你也看见了,池野最近的出勤惨不忍睹,当然,他是因为有客观原因,确实来不了。但……高三怎么办?”
许光启长长叹气:“池野这小子,平时看起来不着调,但脑子聪明,学习能力顶尖,我不担心他的能力,我只担心他的时间。现在这样的状态,进入高三肯定不行。我带过好几届学生,高三不仅需要聪明学得快这种基础配制,还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当然,池野如果只是想考个普通的一本二本,肯定没问题。可是,这只会埋没了他的一生!”
掷地有声地把最后一句说完,发觉自己太过激动,许光启缓和语气:“我跟池野聊过休学,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在办公室想了一整天,休学虽然不是小事,他没道理拒绝得这么强硬。刚刚突然想到,是不是因为谈恋爱的事?如果是因为谈恋爱,那池野的态度就说得通了!还有啊……”
闻箫安静听着,意识有些抽离。
他眼前浮起池野说“怕太久不见面,你就把我忘了”的画面,又想起上午池野走之前,贴着他耳朵说的那句“递来的那些情书,一个字也不准看”的警告。
甚至没根由地回想起池野受伤、自己帮他处理伤口的晚上,情绪突破抑制,自己被抵在书桌边沿,摘下了眼镜,肆意亲吻。
所有少年的情热仿佛被泼下淬着冰的雪水,凉至每一寸血管。
不,他们本就身处冰原,从最初便是如此。
脚下薄冰易裂,两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贪求一晌之欢,从不敢谈及未来、谈及爱。
他付出至此经年来最真挚的感情,要得到什么?未曾想过。
大约只是,那个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