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池野没有直接把人带回家,而是应了闻箫的要求去了九章路的篮球场。

跟一年前比起来,球场更旧了些。篮板上破了一个大洞,球真砸准了能卡在那个洞里下不来。球网早没了,现在连金属圈也已经完全锈蚀,不知道还能撑几天。周围的树叶枝桠茂盛,遮了周围路灯照来的光。

闻箫踩在水泥地上,似乎在寻找什么。直到站在一个位置停下,才肯定地朝池野说道:“就是这里,我跟你比过谁的腿长。”

按照上次的经验,他同桌就算喝醉了,依然条理清晰、逻辑完整,醉得清丽脱俗,基本看不出才喝过酒。池野也跟着认真回忆,站在旁边笑着望向闻箫:“嗯,还打过架。”

说完,他就看见闻箫往旁边走了几步:“这里,打架是在这里。”或许是勾起了接连的回忆,闻箫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我腿跟你一样长,你打架打不过我,输了。”

池野想起那晚的情形,又看着此时站在面前的人,心里软塌,配合地争辩:“我那是看你看走神了,才被你找到破绽。”

闻箫跟着问:“为什么看我?”

池野:“可能是因为你好看。”

记忆往回追,池野也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的。一点一滴、一层接着一层,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影子变得越来越立体、越来越清晰。

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无法忽视、再忘不了了。

闻箫酒还没醒,不知道听清这个回答没有,只见他站在原地,垂着浓黑的眼睫想了许久,又道:“你说,‘在隆冬,我终于知道,在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不是我说的,是加缪说的。”池野指出来,又随心加了句,“跟夏天没什么关系,有你我就不可战胜。”

说完,池野自己先笑了——艹,这句话说出来酸度超标,酸得他牙疼。

不过这话倒丝毫不违心。

现在想来,他竟然有几分庆幸,前面一年的时光里,闻箫离开明南去了青州。因为阻隔,闻箫没有看见苦痛不甘的少年期里,他狼狈而惶然无力的模样。

这大概是他坚守的最后一点无意义的骄傲吧。

咽过苦吞过泪,深知什么都比不过活着,可是,无论到了哪一种境地,他依然不想让喜欢的少年目睹他如何在泥里挣扎。

他清楚自己的承受阈值,不管是一点希望又跌于无望的窘境,还是母亲去世失去了家,他都能撑直背走过来。

可闻箫是他的脊骨,也是他的软肋。

正想着,一直静静站着发呆的闻箫突然靠到近前,喊了声:“池野。”

这个语气特别轻,却又特别郑重,甚至让池野心脏都多跳了一拍。他伸手扶住闻箫的肩膀,应道:“什么?。”

然后他就感觉,闻箫一点一点地倚靠到了他身上,看不清表情,却肩颈相贴,说了一句:“池野,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池野呼吸一滞。

闻箫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额头皮肤都发着烫,话说得含糊又不清晰,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和平时清醒理智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跟你打电话那天晚上……我很后悔我为什么没有多说几次喜欢、多说几次爱给你听,又很遗憾……”他靠在池野肩上,眸子里沉着一片星夜下的湖,起雾般迷蒙,“你知不知道,你像太阳,我一直觉得你像太阳……”

松松抱着人,池野垂眼注视水泥地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问:“谁的太阳,嗯?”

闻箫闭上眼,轻声回答:“我的,是我的太阳。”

池野蓦地低声笑了出来。

路灯的光在鼻梁映出的阴影瞬间被这抹笑冲淡,甚至连锋锐的眼神都柔和许多,整个人像是裹了鞘。

侧头吻了吻一直凌乱重复着“我喜欢你”的闻箫,池野心里想,你池哥很愿意,愿意一辈子当你的烈日、你的骄阳。

喝醉酒的闻箫思维很发散,拉着池野在球场巡逻似地走了两圈,又坐在篮球架下吹风,一吹就吹了一个多小时。等池野把人带回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拉着人到卫生间洗漱,两人刷完牙,闻箫安静站了一会儿,突然朝向池野:“接个吻。”

池野后腰靠着洗手池边沿,勾唇:“一个够吗?”

闻箫缓慢眨了眼:“两个。”

池野:“为什么多了一个?”

沉思几秒,闻箫给出理由:“因为我过来就是找你接吻的。”

“艹,”池野低骂一声,觉得心上猛地燃了一把火,连指尖都跟着热起来。

偏偏闻箫还先没了耐心,压着嗓音冷淡问:“到底亲不亲?”

闻箫才刷了牙,嘴唇连带下颌都是湿湿润润的,池野目光在上面巡了一圈:“亲,怎么不亲。”

不过等回卧室,池野把人压枕头上没吻多久,就发现闻箫呼吸平稳,睡过去了。

拇指擦过唇角,池野笑得无奈,忍不住用手戳了两下闻箫的脸:“你池哥吻技就这么差,能把你亲睡着了?”

闻箫闭着眼,一个字没听见,径自睡得安然。

第二天,闻箫醒过来,头疼先令他皱了眉。还没来得及把脑子里不连贯的凌乱画面拼好,就听耳边传来池野的声音,“醒了?”

闻箫下意识地点头,还来不及有任何别的反应,池野就狠狠吻了上来。

唇齿间带着明显的薄荷味,嘴唇微凉,应该是才刷了牙……可是很快,闻箫本就没有完全清醒的大脑再次变得迷糊,他只隐隐察觉到这一次的接吻跟之前都不一样,少了激烈的碰撞和交缠,池野少见地耐心细致,舌尖频频擦过敏-感位置——像是在炫技。

直到把闻箫吻得呼吸急促,池野才停下,哑声问:“你池哥吻技好不好?”

闻箫眼尾濡湿,声音同样是晨起的沙哑:“你发什么疯?”

隔没两秒,池野撤了力气,头贴在闻箫颈侧,低低笑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跟他妈幼儿园大班的一样,睡了一觉起来,竟然抓了闻箫真的准备验证一下自己的吻技到底如何。

“没发疯,只是跟你谈恋爱,会降智商。”

闻箫觉得这人大清早地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动,又察觉到不对,他掀起眼皮:“你干什么?”

池野凑在闻箫耳边,懒洋洋地开口:“有人昨晚趴在我背上,说,”他嗓音瞬间压低,添了气声,“哥哥,再帮我弄一次,昨天中午那样……”

两人闹了大半个上午,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闻箫单手抓着白毛巾擦头发,问池野:“今天周六,芽芽呢?”

他身上套着池野的白t恤,松松垮垮的领口露出半截肩线和锁骨,因为头发没擦干,水顺着颈侧的线条往下流,衣领被沾湿,浸出一点深色。

“你竟然还记得今天周几?”池野从闻箫手里拿过毛巾,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忧虑:“上舞蹈课去了。每次上完课回来都哭,但过两天就忘了疼,到时间继续开开心心去上课,我怀疑芽芽就是金鱼,记忆七秒不能更多了。”他又问,“中午想吃什么?”

闻箫浑身倦懒裹着水汽,半垂着眼:“想吃鸡蛋面。”

池野:“好,那给你煎两个鸡蛋。”

闻箫没抬眼:“为什么煎两个?”

池野意有所指,噙着笑:“你刚刚消耗太多,给你补补。”

闻箫在毛巾下抬头,瞥了池野一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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