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祖师爷发任务

阳市及周边地区干旱成灾,城区人民都受不了,何况是住在偏僻山区的人民,一时间社会上谣言四起,好在水价被强行压制了。

这天,谢灵涯就收到了一封信,从市道教协会寄来的,里头装的是一封请柬,受邀人处填的是单位:抱阳观。

一打开,左边是几排艺术字体:

阳市祈雨法会暨旱灾募捐仪式

众志成城

共抗旱灾

谢灵涯:“…………”

谢灵涯对应该称之为“主流宗教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他看到活动主题时感觉有点怪怪的,感慨道:“看来政府积极救灾的时候,宗教界人士也没闲着啊……”

这不,用自己的方式助力了,能不能灵验就……两说吧,好歹还有募捐环节。

抱阳观虽然小,但好歹建观那么久,因此也是阳市道教协会的会员单位,只是以前王羽集基本不怎么参加活动,和同行没啥交情。

再看请柬另一面,落款是阳市道教协会办公室,还写明在省道教协会的大力支持下,阳市道教协会组织的祈雨法会将于后天在太和观举行。

法会高功是市道协会长、太和观观主陈三生,并邀请了省内各道观的十余位道士共同参与,邀请各位会员单位前来观礼,到时还会有给受灾群众的募捐活动。

高功,本来只是学问渊博的人,在道教内,是称呼主持大小法事的法师,也可以理解为道功最高。陈三生作为本市道教协会会长,自然当仁不让。

像这种活动,以前抱阳观唯一的道士王羽集都是能翘掉就翘掉,人家只是例行公事寄来请柬。现在观里都没道士了,谢灵涯收到请柬后,反而想一定要去。

倒不是热衷抱团,谢灵涯就是想了解一下行业情况,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舅舅未来徒弟的影子。

法会要办三天,谢灵涯暂时只打算去一天,就这一天,还得先和人打招呼,拜托孙富洋的老婆帮忙看着一下前院的事情,至于大殿,直接锁了。

祈雨法会当天,谢灵涯穿着t恤牛仔裤就去了。

现场除了道士之外,也有许多信众围观,所以谢灵涯的打扮并不突兀,只是出示邀请函时,门口检查入场资格的道士有点犯嘀咕。这个抱阳观要么不来人,要么来个……俗家弟子(?)做代表。

太和观占地比抱阳观要大多了,而且前几年才修葺过,焕然一新,气派得很。

谢灵涯这些天都在翻抱阳笔记,路上不住地打量所见的道士面相、身材,运用自己还非常新鲜的相人之术,观察他们的天赋。

从古到今,道士就是可以在各个宫观间流动的,不过这种流动通常是相同流派间。在现代来说,就更不新鲜了,很多宫观还会延请有名的道士来做观主,这都职业化了。

类似抱阳观这种有真本事的地方,要招衣钵传人,那又更慎重一些了。

虽说对抱阳观来说,当务之急是连个普通的,能给信众讲解一下的道士都没有,但那毕竟是有钱就能招聘到的,衣钵传人兼观主却不然。

……

因为谢灵涯拿的是会员单位的请柬,所以和普通信众不同,可以站得更近围观,他混在一群道士之间观看仪式。

殿外满坑满谷的信众,殿内排坛,烛台、香炉、花瓶、绣金幢幡,一应俱全,旁边还有钟鼓伴奏,十分正式。

看看太和观,再想想抱阳观的情形……他们连信众都没有,更谈不上做道场了。谢灵涯记得小时候舅舅也做过道场,但都是单独作,在祈禳人家里,其实这种都不叫做场,只能称为念碎事。

但明明舅舅是有真本事,也非常虔诚的。谢灵涯酸溜溜地想,努力,以后他们抱阳观,也要做得起七个人以上的道场!

仪式开始后,一名红衣道士手拿黄纸,率众出来。他十分年轻,看着可能才二十多岁,尤其面容俊美出尘,一身大红道袍,却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宛如谪仙。

他并未蓄长发,不过戴了纶巾,此刻清冷的凤目低垂看着手中的黄纸,神情沉静如水。

按理说主持做场的高功会身穿绣着团鹤的红色道袍,其他人则穿黄色。

谢灵涯有点惊奇地和旁边一个道士攀谈:“……陈观主这么年轻啊?”

那道士本来一脸“你是不是有病”,但是转头看到谢灵涯长得还挺好看,脾气都没了,“陈观主临时有事,由省城的施长悬道长替任高功。”

抱阳观在协会里那么边缘,临场换人这个消息谢灵涯自然不知道。

谢灵涯厚着脸皮问:“他很有名吗?哪个道观的?”

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灵涯,“你是混进来的么?”

谢灵涯:“……”

所以是真的很有名?

那道士仿佛听到了谢灵涯的心声一般,说道:“你看他不蓄发就该知道啊,他是正一道的火居道士,不住道观的!施道长师承都是家传!”

谢灵涯:“……”

要死要死,常识没有补习够。

而这个时候,施长悬已经展开黄纸开始诵念了,他声音清越,吐字清晰,而且有一种奇妙的节奏感,现场很快安静下来。

“自五月以来,雨泽稀少,田畴干涸,百姓惶惶。谨择今日设坛诵经祈雨泽,伏望神明悯黎民,普降甘霖……”

这个文书记载了法事的主办人、地点、时间、内容等,完了要焚化,上给天神。

后方又有其他道士举八面旗,按五行方位交穿行走,三遍后将旗子插进瓶中。因为在场的都是道士或者信众,大多都认认真真观看。

谢灵涯对仪式注意得不多,他在盯着施长悬看,越看越觉得面相不错,摸不到身上骨头怎么样,但是这人年纪轻轻能够担当高功,想也知道功课很好,根骨估计不差。

他一听说这人是火居道士,而且道统属于家传的,就有点蠢蠢欲动了,他觉得这个人可以列入考察目标!

——道士们除了带进门的度师之外,还可以另外和先生学习知识,拜的先生越多说明你越好学。但是由于门派之见、敝帚自珍等缘故,越来越少有人能集各家所长了。

抱阳观历任观主的理念,都是愿意学到更多知识,也不介意弟子有多少先生,可惜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可如果是家传,倒是更有可能拜先生了!

虽然火居道士不能当道长,但谢灵涯不介意多给舅舅添几个优秀的徒弟啊,他舅舅多倒霉,一个徒弟都没有,以后多一个人烧香都是好的。当然前提是徒弟要根骨好性格优品德佳,不然收了何用。

可惜,在法会待了一天,混了两餐斋饭吃,那个施长悬不是做法事就是一直被人围着,谢灵涯连聊两句勾搭一下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略带遗憾地回去了。

.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自祈雨法会办完后第三天,天降甘霖,干旱地区人民欢呼雀跃。

而虽然下雨后供水渐渐恢复正常,但是抱阳观的水井已经打出了名气。

这些天老水井也着实争气,那么多人取水,也没有断绝过,不愧是测算过方位。

等到供水完全恢复后,非但有附近居民闲暇无事继续到这里乘凉、聊天,还有那么一撮人,接着来打水。

一问之下,竟有大部分是好茶之人。

他们这些天吃过这里的水,平时喜欢品茶所以对用水等细节也有讲究,品得比较细,都觉得水是难得的好水,所以即便供水恢复,也乐意来打水。

剩下一些,也基本是觉得井水可口的。他们这些人,都以抱阳观的名字来称呼水井,叫它抱阳井。每天最远甚至有从另一个区过来背水回去喝的。

谢灵涯当然不会因为旱灾过去了,就不让人打水。

这么一来,居民们是开心了,谢灵涯却不怎么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他也习惯了抱阳观内简单的事务,就是这几天不知怎么老睡不好,还做梦。

做梦也就罢了,偏偏梦到王灵官往面前一怼,天天如此。

谢灵涯向来心大,这下也不得不多想了,“大神啊大神,这是托梦吗?可是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您就比个中指,啥话也不说,我怎么知道是要干啥。”

谢灵涯在笔记里找了一下有没有类似情况,还上网搜梦到王灵官是怎么回事,可是好像都没有和他一样的情况。

想了半天,谢灵涯做了个无奈的决定,去问问太和观的道士。

——没办法啊!他没学解梦,实在是猜不出这个梦的意思!

不知道太和观的人能不能给他打个折,虽然他不是道士,好歹也是抱阳观的人,大家同属道协。而且去那儿,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施长悬呢!

谢灵涯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太和观呢,贺樽来了。

贺樽:“谢老师你去哪儿啊?”

谢灵涯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去别的道观解梦那么丢脸的事,往他身后看。

贺樽:“别看啦,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说好的带室友一起来上香呢?谢灵涯问道:“你怎么的,不会又见鬼了吧。”

贺樽傻笑道:“那我得多倒霉啊!”

谢灵涯:“所以你来干什么的?”

贺樽:“我叔叔家闹鬼啦!”

谢灵涯:“……”

贺樽:“我一个堂叔,就住在阳,最近全家人天天做噩梦。他本来是不信这些的,还跑去做身体检查、检测旁边的环境,结果都没问题。我就建议他请您上门给弄弄,彻底解决一下。”

弄弄?弄什么弄啊,谢灵涯这儿自己还困扰着呢,哪有空管别人,他都想说不然咱俩一起去太和观了。

贺樽兴高采烈,看谢灵涯正在考虑,说道:“谢老师,我先给祖师上个香啊。”

要上香谢灵涯当然不能拒绝,把他带到配殿,抽了三炷香出来。

贺樽把香点了,捏在手里,弯腰一拜,结果起身一看,三炷香齐刷刷从中间断了。

贺樽头皮一下炸了一般,“谢老师,这怎么回事啊!”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是这种情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啊!怕是不祥之兆!

谢灵涯也忙道:“我再给你拿三支,不多收你香钱,哎我可没有故意卖伪劣商品。”

贺樽:“……”

谢灵涯又拿了三支香出来,这回他自己来点燃了,然后扇灭火,刚扇了两下,这香竟然也齐齐断了!

这回连谢灵涯都觉得不对了,脸色有点难看,他联想到自己做的梦了。

贺樽还在害怕地说:“我是不是哪里冒犯祖师了,谢老师?”

“不关你事。”谢灵涯把香放开,合掌对神像道,“祖师爷,您到底有什么指示,能不能明示一下啊?”

“谢老师。”贺樽忽然弱弱地道,“您看,祖师身上是不是……”

谢灵涯一看,贺樽指着的是神像侧面某处,剥落了一块。他转到后面看,这才发现后头斑驳得更严重。

抱阳观年久失修,本来就有些破旧了,正殿上的瓦都残了,不是垫了防水布说不定就漏雨了。现在连神像金身也剥落了,谢灵涯能不狂做梦么。

——祖师爷这特么是发任务了啊!!

谢灵涯一下子明白了,又点了三支香,念道:“大神,我一定给您把神像修整好,”他看了一眼香,咬牙道,“两个月内。”

这一次,直到他小心翼翼把香插进香炉,三炷香都毫发无损。

瞬间,谢灵涯和贺樽都有些发寒,谢灵涯还好,胆子够大,贺樽几乎发抖,更加敬畏了。谢灵涯觉得幸好自己没告诉他,这几天都梦到了灵官大神。

谢灵涯虽然夸下海口了,但根本没有头绪上哪弄到钱。他广开财源的计划才开始了第一步而已,目前抱阳观每个月的总收入刨去开支,根本不剩多少,还得攒钱招道士呢。

修整神像的钱没去打听暂时不知道,但那点收入是绝对不够的,这尊灵官像足有两米多高,不可能只补剥落的地方吧,有色差岂不是难看得很。

这时,贺樽战战兢兢也点了三炷香,这回同样没有折断。

谢灵涯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樽,忽然问道:“你堂叔那里具体怎么回事,有钱吗?”

贺樽一愣,随即道:“当然有啊!我堂叔说只要能解决,按市价给。”

“好。”谢灵涯仿佛很熟练的样子,然后一转头在心里想,靠,我也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啊!

不过,这个事情确实可以尝试一下,要像贺樽那事,他最开始不知道源头,可能没什么办法。

但是这一次既知道事发是在新宅,而且情形竟是和谢灵涯高中时,同学家里发生的类似,他自觉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况且,刚才先是贺樽上香时香断,谢灵涯总觉得这是一种暗示,他对灵官像又拜了拜,默念道:大神,是你怂恿我去的,那你要是不保佑我干活,就不厚道了吧……

贺樽在一旁看到谢老师虔诚的样子,不觉也肃然起来。

……

既然已经知道梦从何来,谢灵涯也就不必去太和观解梦了,和贺樽约定好第二天去他堂叔家。

次日,贺樽打出租车来接谢灵涯,谢灵涯带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两人一起到阳市一个新楼盘的别墅区,贺樽他堂叔家正是在这里。

谢灵涯下车后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风水,然后低头摆弄手机。

贺樽一看,我靠,这就是胸有成竹的架势啊。

其实谢灵涯正打开之前录入的抱阳笔记,翻到风水那里拼命找对应的地形……

“谢老师,我叔叔和婶婶之前都是无神论者,而且见过很多骗子。要是他们说话有什么冒犯的,您能不能多包涵啊?”贺樽不好意思地道,“之前他们还非问我,你住在道观里怎么不是道士,有没有证,还说什么无证行事。”

这年头做个什么都有证,道士当然也不例外,有道士证,可以上网查验。

但贺樽还是觉得无语!你都找道士了,还追究什么无证捉鬼啊?

“我有证啊。”谢灵涯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本蓝色的证件,在贺樽面前晃了一眼。

速度太快贺樽没看清,呆了一下后道:“我靠,谢老师你不是没出家吗?你怎么会有证?”

谢灵涯笑而不语。

贺樽:“……谢老师你办假.证?”

“没,真的。”谢灵涯看他一眼,把证扯出来。

贺樽赶紧弯腰凑过去看,只见谢老师的蓝底证件上印着三个黑字:学生证。

贺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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