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霖有一瞬间, 怀疑自己是傻的。
每一个字他都明白, 可组成句子从陆以尧嘴里说出来,就忽然变得特别难懂。
可这人好像料定自己会懂,端庄乖巧地坐在那儿,凝望的眼眸里,无数期盼像星空。
冉霖知道自己应该给一个回应, 可嘴张了又张, 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样的陆以尧太陌生了, 陌生到他甚至怀疑这是个恶作剧,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陆以尧, 而是夏新然或者随便谁假扮的, 来给他这个“新人”送一枚欢迎彩蛋。
陆以尧在决定告白之前,设想了很多种情况, 最好的当然是冉霖满口答应, 两人从此欢天喜地携手迈入你侬我侬的新生活,最坏的当然是冉霖拒绝, 毕竟地球不是围着他陆以尧转的,他说喜欢了就在一起, 他说不喜欢就得翻篇,冉霖会生气, 也是人之常情。
他甚至做好了被拒绝之后锲而不舍真情告白的准备。
然而冉霖的反应不符合他的任何一种预设。
那人就呆愣地看着他, 既没有高兴,也不是生气,而是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睛, 仿佛要进到他的灵魂深处把什么妖魔鬼怪揪出来。
陆以尧一颗心慢慢往下沉。
余光扫过整个客厅,四散的伙伴有往这里瞟的,也有专注自己小圈子压根不理其他事的,还有两三个已经疯跑着上楼闹去了。
他不怕冉霖满口答应甚至跳起来抱住他,也不怕冉霖怒不可遏一杯酒泼他脸上,玩嗨的Party上,一切情绪化的行为都好解释。
就怕现在这样,冷场。
陆以尧可以肯定,他如果再和冉霖这么奇怪地大眼瞪小眼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事者凑过来打听情况。
略一思索,陆以尧开口,声音低而柔缓:“我们换个地方说。”
冉霖的脑袋已经在最初的冲击中慢慢回神,懵逼散去,思绪愈发乱套。
木屋已经垮了,只一瞬,房塌地陷,顷刻废墟。
轰然的倾覆扬起巨大尘土,遮得一颗心哪里都是灰茫茫的,没有方向。
陆以尧想换个地方说。
正好,他也想。
冉霖跟着陆以尧,七拐八拐,最终到了别墅后院。
露天的院子里,三面高耸院墙,一面别墅后身,院中央是一方泳池,不过正值冬季,水已经排干,池底和池壁似乎覆盖着保养膜,月光从夜幕里洒下来,在保养膜上泛起清幽的光。藤蔓植物爬满了院墙,不过叶子已落尽,只剩枝条还在墙上,等待冬去春来,悄然复苏。墙角亮着情调满满的夜灯,愣是将一片萧索,映得浪漫而静谧。
陆以尧沿着泳池的边缘往前走,冉霖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跟着。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拉到冉霖脚下,冉霖一步一踩,有种恶作剧的幼稚快感。
陆以尧最终停在一处极隐蔽的角落,有夜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除了偶尔吹过的风,再没有其他声音。
夜风里,陆以尧转过身来。
冉霖站在与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伸伸手就能碰见,适合私聊,却又不会太亲密。
二月的夜,连空气都是冷的,陆以尧一张口,呼出的便是白气。
冉霖本就因光线暗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这会儿更是一片模糊,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清亮如水——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白气散尽,冉霖只看得清陆以尧的眼睛,里面认真而坚定。
跟着陆以尧过来的时候,冉霖一路忐忑,尤其怕陆以尧忽然激动抽风,上演一把抱住他或者壁咚什么的偶像剧。
幸好,他杞人忧天了。
连告白都告得这么坦荡正式的陆以尧,不会做那些。
他不是说“我们交往试试吧”、“我好像对你也有点心动”这样模棱两可却充分掌握主动权的话,他的姿态和表达,给予了自己足够的尊重,同当初那个说“因为你冉霖,是我陆以尧的朋友,和你是几线我是几线没关系,和我俩是不是艺人也没关系”的陆以尧一样,都让人无从招架。
但是招架不住,也要招架——
“我不接受。”
在那段患得患失的暗恋时光里,冉霖曾无数次做白日梦,幻想着如果陆以尧告白,他该害羞矜持还是热烈欢迎。但不论哪个白日梦里,他真实的心情都是狂喜的,是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忍住不生扑上去的。
可等这一天真来了,他没半点喜悦,反而害怕,以及……后悔。
他就不应该撩陆以尧,不应该自我催眠着对方可能是同道中人,安安分分做个交心的朋友已经很难得了,非要想那些做那些有的没的,最后惹得自己纠结痛苦,还坑了别人。
陆以尧闻言怔住,眼里先是诧异,然后慢慢地染上失落:“你不喜欢我了?”
冉霖现在听见这两个字都心乱,索性抬眼,定定看他:“嗯,我不喜欢你了。”
陆以尧点点头,深吸口气,声音安定下来:“那从现在开始,我追你。”
冉霖有些急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喜欢你那件事已经翻篇了,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那就是我一个人的单恋,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更没有任何义务回应我。”
陆以尧大概有些明白冉霖心里的结了,连忙解释:“我不是为了回应你才这么说,我是真的想通了,我喜欢你。”
“那你是GAY吗?”
“……”
一瞬的安静,让冉霖冷静下来,他叹口气,试图语重心长:“如果你喜欢我,或者哪怕有一丁点喜欢我的可能,你就不会在我开暧昧玩笑的时候,立刻用暗示拒绝。我说这个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是想让你明白,为什么你最先想到的就是拒绝,半点犹豫都没有,因为你是直的,这和撩你的是我还是其他人没关系,只要是男人,拒绝是你的第一本能。”
夜色如墨,冉霖一身黑色校服,融在夜里,辨不清轮廓,只有一张白皙的脸,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微微泛红。
陆以尧忽然特想抽自己两巴掌,如果早点开窍,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可时光不能倒流,他只能对冉霖实话实说:“那时候我确实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的。”
冉霖眼眶发酸,但陆以尧的诚实却让他悬着的心放下,心里是苦的,也是轻松的:“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根本就不是GAY,只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你对我有情分,所以才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如果我们两个一开始就是普通朋友,或者干脆就不是朋友,我说喜欢你,你还会多想吗,你会立刻跑得远远的……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冉霖的口吻温柔得像在哄熊孩子。
陆以尧总觉得自己被催眠了,被彻底带进了对方的假设里,然后对那个非常合理的结论,无话可驳。
风吹过脸颊,像点点针扎,冉霖脚上穿着的是民国学生的单鞋,这会儿被冻得有些木。
他轻轻动了动脚,才叹息着感慨道:“你这人就是太认真了,心思太重,想太多。如果换成我,天天脑袋里面想着另外一个人的事,我也会觉得自己对他不一样。就像有些演员,拍戏的时候特别容易爱上对手戏的搭档,以为自己动了心,但杀青之后感觉很快就淡了,因为他不是真的动心,只是错觉。”
“如果一开始我就能确定你是直的,不管多喜欢你,我都不会让你看出来,所以……”冉霖说着抬起头,视线一路从纽扣,领口,再到他的鼻梁和眼眉,仿佛告别之前,要把这个人印在心里,“千万别傻乎乎把自己掰弯,你对我够好了,你不欠我的。”
冉霖的眼睛是陆以尧见过最清澈的,它里面有最坦荡的情感,也有最大的善意,它不是全然无私,但它在很多时候,确实总替别人想。
静静看了冉霖半晌,陆以尧既没出言辩驳,也没点头接受,而是忽然淡淡地问:“冷吗?”
冉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陆以尧眼里的笑意,才明白过来,没好气瞪他一眼:“快冻死了,你找这破地方。”
陆以尧把人揽过来,不是暧昧的抱,而是哥俩好哪种单手揽,揽过来便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冉霖脚下差点踉跄,想说告白被拒绝还这么坦然地上手不太对吧,可陆以尧的态度又没那么让人有压力了,真就是“会晤圆满结束冉同学我们大步走”的潇洒不羁。
陆以尧的身体很温暖,隔着厚厚的军装,这样近的距离,也能感觉到热度。
冉霖真的被冻着了,刚才“夜下长谈”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被人勾肩搭背地暖和起来,倒觉出周遭的寒意刺骨了。
他想问陆以尧是不是真懂了,是不是真的悬崖勒马,重新回直男陆神的康庄大道。
但他又不敢问,怕对方好不容易放下的思想包袱又被自己重新捡回来。
这场告白真的吓着他了,好在,自己临危不乱,思路清晰。
他确实和陆以尧说,如果未来遇见对的人,他愿意和那个人一起面对风风雨雨。
但那个人不该是陆以尧。
艰难险阻也好,风风雨雨也罢,这些苦原本就和陆以尧没半毛钱关系,人家活得风调雨顺,不该遭此大劫。
……
回到客厅的时候,一群伙伴起哄盘问他们到哪里幽会了。
冉霖借过潘大攀的二胡,来了一曲原创,立即魔音灌耳,哀嚎满地,最后被群起而攻,再没人记得先前的话题。
陆以尧看着人群里笑得灿烂的冉霖,意外地并没有被拒绝的郁闷,心里反而更加明朗坦然。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冉霖掰弯的,可能是,也可能他本来就是深柜,但不管哪种,他都让冉霖有心理负担了。如果他再坚持,估计这人会求他赶紧变心。
但今天的告白,他不后悔。
就像冉霖说的,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很多时候,一犹豫,便错过了。
他不想,也不能错过冉霖,哪怕鲁莽,也得先把雷打了,震住了场子,才好慢慢下雨,润物无声。
冉霖这种遇事总换位思考替别人想的习惯,很愁人。
但他喜欢,喜欢得想把对方藏进心里,谁也不给谁看。
纠结那阵子,陆以尧想不通为什么偏偏对冉霖动心,现在却觉得,天底下眼光最好的就属自己了。
午夜三点,明天还有工作的潘大攀、田麦和陆以尧只能先行离开。
田麦和陆以尧是一起来的,撤也撤得一致,倒是有始有终。
冉霖闲人一个,本来也不急着走,何况还被夏新然拉着,夏美人更是扬言,谁都可以走,冉霖不行。
伙伴起哄夏新然,问你是不是爱上冉霖了。
夏新然应得倒痛快,一拍胸脯,我情深似海。
伙伴们黑线,冉霖乐不可支,陆以尧囧囧的,又不便多言,只能深深看冉霖一眼,才恋恋不舍跟着潘大攀离开。
冉霖没看陆以尧,却接收到了临别视线。
心里一阵异样,不是慌乱,也不是开心,不是烦恼,也不是纠结,就只知道心里有波动,但这波动是喜是忧,分辨不出来。
少了潘大攀,Party倒显得冷清了,及至三点半,伙伴们便各自找地儿睡去。
有直接客厅沙发的,也有寻一间顺眼客房的。
夏新然就是后者,而且他寻的是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客房,直接把冉霖拉了进去。
虽然对着的是夏新然,但孤男寡男同处一室还是让他脑袋里直响警报。尤其刚被陆以尧告白完,他现在看着一切同性小伙伴都很可疑。
夏新然倒熟门熟路,直接从壁橱里抱出两床白底蓝条纹的被子,铺到了榻榻米上。
民国趴陡然成了和风。
眼见着夏新然就要脱衣服,冉霖实在扛不住美人的豪放,直接喊停:“等一下。”
夏新然的小西装已经脱完了,这会儿只穿着里面的衬衫,一脸无辜地看着冉霖:“怎么了?”
冉霖艰难地问:“我们今天就睡在这里?”
夏新然歪头:“不够睡吗?”
冉霖四下环顾,这间日式客房别说两个人,就是把其他伙伴都招呼过来,也铺得开,但问题是:“我们两个单独睡一间客房,不太好吧?”
夏新然挑眉,意有所指:“心里有鬼才会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看什么都不清不白。”
冉霖心里咯噔一下,语塞。
夏新然倒也没全脱,去掉西装觉得自在了,索性躺进柔软的铺盖上。
冉霖不再没事找事,也脱掉校服,只穿里面的单衣,躺下来。
被子很软,还带着淡淡的皂香。
冉霖闭上眼,才觉出累来。
香薰加湿器在角落里亮着淡淡的灯,白色湿雾安静而细腻地喷着,精致而有情调。
一片静谧里,夏新然忽然问:“为什么不答应陆以尧呢。”
冉霖一颗心沉到谷底。
不祥的预感,成真。
然而他的呼吸未乱,眼睛也未睁,一副沾枕头就睡着了的模样。
那边的夏美人不确定地轻声问:“睡了?”
冉霖一动不动,呼吸均匀。
夏美人没了声音。
冉霖的心渐渐平静……
“我就静静看你装。”夏新然的声音忽然随着热气吹到耳朵里,近在咫尺。
冉霖咻地睁开眼,一回头,只见对方不知何时过来了,正躺在他的铺盖上,侧撑着脑袋,微笑地看着他。
冉霖生无可恋,他忘了夏新然不是陆以尧,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为什么拒绝?”夏新然倒真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我听那个意思是你先喜欢他的,怎么反过来你倒拒绝了?”
冉霖黑线,也不装傻了,直接问:“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夏新然很认真地想了想:“从他和你预约明年的情人节开始。”
冉霖囧,那不就是客厅吗!
“你当时藏哪儿了?”
“你俩沙发背面的地上。”
“我怎么没注意到你过来?”
“匍匐前进。”
“……”
“对八卦,我能赴汤蹈火。”
冉霖扶额,彻底被打败了。
夏新然倒不无赞叹地说:“陆以尧真是胆大心细,越危险的地方其实越安全,他挑Party上表白,高手。”
冉霖总觉得他的重点有点偏:“你……不觉得震惊吗?”
夏新然眨了下眼睛:“你是GAY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好震惊的,但陆老师也是,确实有点让人意外。”
冉霖黑线:“我是……怎么就不让人震惊了?”
夏新然:“因为你一看就不直啊。”
冉霖:“你哪看出来的?!”
夏新然:“直男不可能像你这么温柔。”
冉霖:“你到底是在黑我还是黑直男……”
“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GAY,”夏新然忽然幽幽道,“你和他很像。”
冉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夏新然的声音听起来有淡淡的伤感。
没等他想出所以然,夏新然忽然催促道:“快点说说,为什么拒绝陆老师?他各方面都很好啊,还比你红。”
最后四个字,扎心。
冉霖忍住捂胸口的冲动,耐心和夏新然解释:“如果你也跟到了外面,就该听见我说的话了,他不是真喜欢我,他就是一时混乱。”
夏新然不解皱眉:“那为什么不混乱到别人身上?”
冉霖说:“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他,如果没有我这么乱七八糟的一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怀疑自己喜欢男的。”
夏新然:“所以你就是他的性启蒙啊,没毛病。”
冉霖:“……”
夏新然:“呃,我是不是用词太直白。”
冉霖:“和你的脸完全不搭好吗!”
夏新然躺下来,双手枕在头后,看天花板,咕哝:“我觉得陆老师不是一时意乱情迷,他能跟你表白,肯定是想清楚了的。”
冉霖叹口气,也平躺下来看天花板:“我知道他不是那种脑袋一热就行动的人,但他现在整体的状态就不对,所以想得再清楚的事情,从根本上也是错的。我们刚一起拍完戏,你可能不清楚,是那种情感纠葛特别激烈的剧情,会影响人心的,等到再过段时间,他彻底冷静下来了,就知道自己今天有多傻了。”
“我以为,”夏新然似乎笑了下,很淡,转瞬即逝,“掰弯直男,会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呢。”
冉霖听出几分讥诮,微微蹙眉,猜测地问:“你朋友说的?”
夏新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嗯?”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和我很像的朋友,”冉霖转头看他,“他告诉你掰弯直男有成就感?”
“怎么可能,”夏新然也转过头来,想也不想就反驳,“他是被掰的那个!”
冉霖愣住。
夏新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大好,连忙道:“抱歉。”
冉霖立刻摇头:“该说抱歉的是我,因为你说你朋友是GAY,所以我想当然……”
“他本来不是的,”夏新然轻声打断冉霖,目光飘远,仿佛在看着回忆,“我们是在选秀上认识的,一个宿舍住了几个月,每天一起吃饭睡觉排练。那时候大家都十七八岁,傻,但是特别单纯,我俩玩得最近,也最铁,哪怕舞台上需要竞争和PK,也根本不影响我们的交情,结果眼看着选秀就要结束,他忽然退赛了。如果不退,他就是前三甲,机会和资源都会很好。”
“那为什么还要退?”
“公司要求的,”夏新然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因为他爆出了不雅照。”
冉霖似乎能猜到了:“同性的?”
夏新然点头:“嗯,而且就是我们一同参加选秀的人,他在照片里没露脸,但穿的是我们彩排的服装。照片没外流,被公司拿到了,但公司肯定要处理,不然将来也是隐患。”
有些什么东西划过冉霖脑海,可没等他抓住,夏新然已经自顾自继续。
“我当时觉得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因为他给我讲过他念书的时候怎么追女孩的,他根本就不是GAY。但后来出事我找到他,他和我说他是,只是以前一直没发现,遇见了‘他’才认清真正的自己。我问他照片里那个人是谁,他死也不说,而且不光我问,公司也问,问出来肯定要两个都退赛,但直到最后他也没说,反正合同也没签,所以退赛完,就走了。他走的时候特别开心,因为他觉得他保护了心爱的人。”
“后来呢……”不知为什么,冉霖总觉得这不会是个大团圆结局。
果不其然,夏新然哼一声,语气里难言心疼:“后来就是没过俩月,那傻子给我发信息,说他失恋了,还说是他主动放弃的,因为不能阻挡那人飞翔的方向……靠!跟被洗脑了似的你能想象吗,我真觉得那个王八蛋能开个感情诈骗培训班了。摆明就是玩玩,出事了让他一个人扛,而且他的退赛,直接让出个三甲名额,所有人名次递进一位,这一石几鸟了?”
“张北辰。”冉霖心中了然,“照片里另外那个人,是张北辰对吗。”
夏新然平复一下呼吸,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切都说得通了。
夏新然对张北辰的态度,夏新然对GAY的敏感反应,甚至……张北辰说的一见钟情。
看向夏新然,冉霖问得淡然:“我和你那位朋友……很像吗?”
夏新然侧过头看他,半晌,说:“五官只是有点像,但气质特别像,都让人很舒服。”
“你怎么知道照片里的就是张北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不是我朋友一个劲儿求我,我真想抖落出来。”
冉霖沉吟片刻,问:“有没有可能,张北辰也是真喜欢你朋友呢?”
夏新然想都不想,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在他那里,成名蹿红永远是第一位的,就算有点真心,在他的奋斗路上也一文不值。我朋友退赛,他从第四变成第三,选秀结束两个月就分手,你让我相信他有真爱?”
一时间接收太多信息,冉霖心情复杂。
夏新然却舒口气:“录漂流记的时候我真怕你被他撩过去,幸亏你眼光好,挑的是陆老师。”
冉霖囧,竟无言以对。
“正因为有了对比,我才觉得你更难得,”夏新然一眨不眨地看他,“你会觉得不该把陆老师带到这条路上,而不是这个人终于喜欢我了,谢天谢地。”
冉霖想起夏新然刚刚的激动,带着苦笑自嘲道:“陆老师的朋友如果知道这件事,估计也会像你记恨张北辰那样,记恨我。”
夏新然却摇头:“我记恨张北辰,是他不负责任,把人撩到了,玩够了,自己占尽好处,最后还让人对他一往情深。这不叫高手,这叫缺德。”
“但你和陆以尧不一样,你们都是认真的。”夏新然话锋一转,“我朋友去年去了一趟西藏,回来之后和我说彻底放下了,年底终于交了新的朋友,还是男的。所以我也在想,或许每个人都命中注定有那么一段机缘,度过了,继续往前,度不过,人生就得拐弯。不管那条路好走还是难走,都是他注定要走的路。所以不是你要把陆以尧怎么样,是你注定在他生命的这个点上,你就是他的机缘,你让他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就算你不接着,他也回不去了,只会在这条路上找其他人,你甘心吗?”
冉霖有点乱:“可你不也觉得掰弯直男不道德吗?你说你朋友是有前女友的。”
夏新然叹口气,感觉自己真是为伙伴们操碎了心:“事情已经发生了,往前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情况是陆以尧已经拐弯了,你难道不应该对他负责?”
“如果所谓的心动只是他的错觉呢?”
“这就是你拒绝的时候我没跳出来的原因,”夏新然一手撑头,一手还做了个摊手的姿势,“我也觉得他需要再沉淀一下心情,想清楚。”
冉霖:“……你那时候又躲在哪里?”
夏新然:“墙根夜灯的阴暗死角。”
冉霖:“冷吗?”
夏新然:“冻死。陆老师挑的什么破地方!”
冉霖乐出声,一晚上的纠结,都让夏新然搞得云开雾散。
临睡之前他问夏新然:“如果你是陆以尧的朋友,你还会像刚刚那样劝我和他在一起吗?”
夏新然的回答简洁明了:“会。”
没等冉霖问原因,他已经先一步说:“因为和张北辰谈恋爱的那几个月,是我见过我朋友最开心的日子,更重要的是,你是冉霖,你不会玩几个月就跑。”
冉霖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好像堵了许多话:“我……”
夏新然:“跑了也不怕,陆老师又不是我那怂朋友,分分钟教你做人。”
冉霖:“……晚安!”
……
陆以尧开车回公寓的时候,刚要进地下停车场,忽然听见刺耳的鸣笛声。
循声望去,就见自己平日里赶通告坐的保姆车,正停在路边。
清冷的月色下,黑色的保姆车看着就像守株待兔的幽灵。
陆以尧心下尚未想出对策,手上却已经打方向盘,转了过去,最终停在了保姆车后面。
保姆车车门瞬间被人拉开,很快,一个身影跳下来,是李同。
只见小助理三步并两步跑过来,陆以尧放下车窗,小助理压低声音道:“陆哥,红姐等你一晚上了,反正我是一问三不知,基本离被炒已经不远了,你有个心理准备。”
陆以尧莞尔:“放心,炒不掉,你是铁饭碗。”
语毕,陆以尧开门下车,往保姆车走去。
李同跟在后面,心里特别上进地想,要是金饭碗就更好了,镀金也行啊。
姚红倒没有陆以尧预想中的气势汹汹,反而有些疲惫地闭目养神,听见陆以尧进来,才缓缓睁开眼睛。
陆以尧心里忽然特别过意不去。
姚红要兼顾家庭和事业,其实很辛苦,每天的工作量连年轻人都未必吃得消,她却一直那样高强度运转,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是单纯的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姚红对他真的像对自己孩子那么照顾,他也把姚红当亲人。
“我问还是你说。”姚红缓缓开口,带着点无奈。
陆以尧对此已有心理准备。
他在圈内朋友不多,除了通告一类的聚会,基本没有私下活动,加上他最近的状态实在是有点反常,姚红会怀疑不奇怪。
很可能姚红已经跟着他到了奥北别墅区,只是又提前返回,知道他明天有通告,必然要回来。而且杜绝了电话沟通被说辞应付的可能,就在楼下等,这突然袭击也是够利落。
陆以尧本想晚一些,事情有了定数再汇报,毕竟这种事总要露出马脚,他不可能永远瞒着自己经纪人,如今只好提前了——
“我可能要谈恋爱了。”
话音落下,陆以尧自己都诧异,明明是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心里竟好像漫山遍野开了小花,哪哪儿都漂亮芬芳。
姚红已经猜到了,这会儿倒不意外,让她没想到的是:“可能?”
陆以尧有些窘地点头:“嗯,他还没答应。”
姚红不乐意了,几乎是立刻皱眉:“她不答应?她凭什么不答应,我们陆以尧哪儿差?”
陆以尧:“……”
李同:“……”
姚红意识到场面有点失控,轻咳一声,收敛“自家孩子都是完美的”父母溺爱心,声音重新沉下来:“她到底是谁?”
陆以尧刚刚被姚红弄得轻松起来的神经,又重新绷紧。
姚红看着陆以尧迟迟不语,也不催,耐心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李同都想从驾驶位上窜过来公布答案了——他都快憋死了!
陆以尧终于说:“冉霖。”
姚红没懂,眼里全是茫然:“啊?”
“冉霖,就是和我一起拍综艺还有《落花一剑》的那个冉霖,我喜欢上他了。”每念一遍名字,陆以尧的心花就更香一点,神奇又甜蜜。
姚红先是不敢相信的震惊,然后在陆以尧坚定的眼神里,绝望闭上眼,根本没法体会自家艺人的花香,只觉得心里一片雷雨交加,还伴有短时大风和冰雹。
谈恋爱虽然有点麻烦,但是每一个年轻艺人都要经历的,只是有的艺人来得早,有的艺人来得晚,姚红虽然一直劝陆以尧可以晚点恋爱,但从没有真正想过要禁止他恋爱,她只是希望陆以尧有任何事情都让她知道,她也好早做打算,早铺垫公关,甚至可以和对方的经纪人商量着一起来,将恋爱公布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低,说不定弄好了,还能引导成正面效应……
但这一切建立的前提,都是陆以尧谈了女朋友,不是男朋友。
“红姐,”陆以尧轻轻握住经纪人的手,真心道,“对不起。”
姚红强迫自己淡定,连续几个深呼吸之后,终于睁开眼,定定看着陆以尧问:“一直都是吗?”
陆以尧强迫自己迎上姚红犀利的目光,半点犹豫都没有:“嗯,一直都是。”
姚红的神情有些受伤:“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我带你五年多了。”
陆以尧狠下心,既然编了,只能编到底:“一直都没遇见合适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姚红沉默下来,眼底情绪复杂,有震惊,有懊恼,有纠结,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陆以尧看不下去了,用力握了下姚红的手,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你已经说过了,”姚红叹口气,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而且也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是我疏忽了。”
李同围观全程,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种发展完全不按套路,正常不是该一方责骂一方反驳最后打成一锅粥吗。
怎么就成合家欢了。
而且莫名其妙的,他好喜欢这样的结局……
“行了,”姚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声音重新干练,“现在聊聊冉霖的问题。”
陆以尧想也不想:“他没有问题,他人特别好!”
姚红:“看不上你就是他最大的问题。”
陆以尧:“所以红姐你要帮我追?”
姚红要被气死了:“你要再这么做梦下去,真的就别混娱乐圈了。”
陆以尧可怜巴巴:“红姐,你能多慈祥一会儿吗……”
姚红不为所动:“你让我突然多了一件永远都得提心吊胆的事情,我要再慈祥,你就得上天。”
李同缩缩脖子,心有戚戚焉,幸亏姚红不知道他也是知情者。
应该找陆哥再聊聊涨工资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