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一点白亦陵没说,在听了常彦博和闫洋那番话之后,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盛凯。
他这样想不是因为盛栎之前没凭没据的那番话,而是因为驿馆着火的那一天,盛凯也分明出现在现场过。
那个时候,白亦陵想要冲进火场里面救一头闯进去的“刘勃”,结果没有抓到人,就被盛季给抱了出来。盛季扯住他之后没走,一直在旁边等着白亦陵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一起说话。
盛凯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白亦陵记得他好像还跟盛季闹了些不愉快,但具体缘由他就不清楚了。
当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这一个人身上,就不应该全都是巧合了。白亦陵特意找到盛季,询问他当时的情况。
盛季也没追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想了瞬说道:“当时我在路边等你,他好像正巧路过,看见这边着火了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听见他叫我,就跟他交谈了几句。”
白亦陵道:“当时我看你们两个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故意来寻仇的。”
当然,他会有这种错觉也不光是因为盛凯言语中带着火气,还因为盛季那张丧脸,别人跟他说什么,光看表情都会让旁边者觉得他肯定是在挨骂。
——比如现在,也是如此。
盛季道:“盛昊一直因为分家产的事情愤愤不平,觉得爹已经继承了国公的位置,分给他的东西却很少,是对他不公,连带着盛凯也都一直怨天尤人的。他脾气不好又敏感多思,平常说话的时候哪里不对了,突然发火也是常事。那个时候……”
他想了想道:“哦,对了,那个时候我正跟他说到碰见你救火,在路边等你,他说你回来了,只怕我以后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我让他别乱说,他就急了。”
盛季记得当时一个小兵跑过来,差点撞到盛凯,自己还好心好意地拉了他一把,结果盛凯一下就把他的手甩开,说他不识好歹,看不起人,后来白亦陵走过来,盛凯便含怒而去。
白亦陵听着盛季说完,又仔细地询问了当时的情况,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回去再想想。三哥多谢你,我走了啊。”
盛季道:“你不在家吃了饭再走?”
白亦陵笑道:“这几天就快搬过来了,我府上还有不少事要安排,就不多留了。”
盛季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刚才问的话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白亦陵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转身快步走了。
盛季将他送到了院子里,折返的时候正好看见盛栎往这边过来,他停住脚步,叫了声“妹妹”。
盛栎笑道:“刚才是小弟过来了吗?怎么这么匆忙的就走了。”
盛季简短道:“他有事。”
盛栎道:“他跟你说什么了?不会是跟凯哥有关系吧?”
她问了这个问题,又掠了下头发,解释道:“我听说已经有侍卫去过了二叔的府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调查小舅舅的事。”
盛季道:“不是,别的事。”
他说话素来如此,就算是盛栎这个亲妹妹也没有办法,只好笑了笑了事,盛季却忽然问她:“我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你过得如何?”
盛栎愣了愣道:“挺好的。”
盛季略一点头道:“我本来还担心你因为小弟回家而觉得不适应,不会就好。”
盛栎叹了口气道:“他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咱们也是沾了小弟的光才能留在镇国公府,这些年来,享受着他本来应该得到的东西。他不会因为你我的存在而心有芥蒂就好,我怎么会反过来排斥人家呢。”
盛季道:“你是姑娘家,从小心事就重。哥知道你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听了好些下人嚼舌头的话,也知道你一直事事要强,生怕爹娘不疼你。其实凡事安心即可,要保证从不行差踏错很难,要做到以诚待人却很简单。大姐出嫁了,家里就你一个女孩,不疼你疼谁?”
盛栎笑道:“三哥,不用开导我,我都明白。爹娘对我这么好,京都里的女孩人人都羡慕,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真的没事。”
盛季“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兄妹两人一起回到了正厅。
白亦陵是下了衙直接去找的盛季,耽搁一会从盛家出来,已经是倦鸟归林的时候,街上的人流在他身边穿梭往来,夜风赶走暑意,他无意中一抬眼,却恰好瞧见刚才还提到的人在面前不远处出现。
盛凯从一家酒坊中出来,远远看着脚步歪歪斜斜的,好像是有点喝多了,他眯着眼睛四下看看,选了一个方向朝前走去,却明显不是会他自己的府上。
白亦陵没多想,立刻快步追到街上,跟在了他的后面。
盛凯虽然酒喝的不少,看样子认路倒还清楚,一路上走街串巷毫不迟疑,找的路越来越偏僻,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要不是白亦陵跟人的功夫不错,早就被他给察觉了。
终于,盛凯到了一条街后的小院门口,一声没吭,在门上三短一长敲了四下,立刻便有个小厮出来鞠了一躬,将他带了进去。
白亦陵几下爬到了院子外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隐在枝叶茂密的树冠里面朝下望去,只见院子里面空间极大,一排排的厢房当中都亮着灯火,外面的光线却不是很亮堂,有人穿梭来去,怎么也看不大明白是个什么地方。
他想了想,摸出一张面具贴在脸上,稍作处理,整个人已经变了一副相貌,然后从树上一跃而下,也大模大样地走到门前,三短一长,敲了四下。
果然,片刻之后,又有个小厮迎出来将他接了进去,笑着说道:“公子想选个什么式样?”
白亦陵心里一怔,他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哪有上来之后连句介绍都没有,直接问客人选什么式样的?他连有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心里这么想,表面上他却是丝毫不动声色,笑着说道:“最近可有什么新的?”
小厮果然笑着捧出一份单子,说道:“这里有名目,公子可以自行挑选。”
白亦陵将单子接过来,却发现这上面的玩意再一次考验他的机智程度——上面所写的名字也是怪里怪气,菜名不像菜名,首饰不像首饰,按照价格高低,依次排列为“一枝春色”、“芙蓉并蒂”、“三花聚顶”等等。
他满脸淡定,说道:“就要满庭华芳吧。”
无论什么时候,选最贵的总没错。反正自从找回了亲生父母,盛冕和陆茉天天变着法的给他塞钱花,这点银子是小意思。
果然,小厮听了他的话之后显得很高兴,这高兴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三分惊讶,三分敬佩,称赞道:“公子真是厉害。”
白亦陵:“……”是不是用阔绰更合适点?厉害这个形容词,总觉得有些微妙。
他心里想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套话询问盛凯过来的目的,跟着引路的小厮走进了一个很大的厢房,小厮恭敬地请白亦陵坐下稍等,自己出去了。
白亦陵四下看看,只觉得这个房间异常宽敞,地面上还铺了厚厚的毯子,踩着非常柔软,不知道是不是要表演舞蹈。还没等他将一切摸清楚,房门又重新被推开了。
白亦陵回头看去,吓了一大跳。
足足有十来个人从外面鱼贯而入,左看右看也应该是男的,但每个人都是风姿妖娆,身披轻纱,眉眼或艳丽或清婉,不一而足——好一幅众芳争艳的胜景!
白亦陵看着这些美人,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小厮恭敬地说:“公子,请您慢慢享用。”
白亦陵眼看着他要带上门离开,连忙说道:“慢着慢着……”
小厮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吩咐,身后突然又来了一个人,将他推开,硬是挤进了屋子里面,大步走到白亦陵面前。
白亦陵:“……”
进门的陆屿抓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道:“不过吵了几句,你就背着我来这种地方?”
小厮:“?!”
旁边的美人们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啊!”
不知道陆屿为何会来,但白亦陵被他拉住,一听这句话立刻意识到对方在演戏为自己解围,他此时也发现这里是有些类似于青楼的场所,正是骑虎难下,闻言立刻作势一挣,怒道:“放开!”
陆屿二话不说,直接将他圈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小厮:“!!”
众美人:“哇!”
一帮围观者目光灼热,神情兴奋,陆屿抱着白亦陵没松手,回身将几张银票胡乱拍给了小厮,冷声道:“都出去,把门关上。”
小厮来到这里的时候不多,很少见到如此大场面,尚且有些呆呆的回不过神来,拿起银票看了一眼,脸色先是惊讶,而后又尽数变成了笑意,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是,小人这就走,立刻就带着人走!把门给您关的严严实实,绝对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他一边说,一边冲房间里其他的“妖艳美男子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随着自己出去。
白亦陵脸上带着面具,显得面目平常一些,但是胜在身姿清瘦挺拔,气质出众,陆屿则更是俊美绝伦,一身贵气。最重要的是他还很有钱,掏银票的模样非常英俊,这段神仙爱情就发生在眼前,令众美男们感动不已。
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用帕子点拭眼角,悄声议论:
“听说有人点了‘满庭华芳’,我还以为是哪个壮士,一下子要了十六个人,原来是那个小哥跟心上人怄气呀。”
“好感人啊,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好男人了!”
“对啊对啊,又大方,又痴情,关键是那模样,长得太俊了,好想睡他!”
“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白亦陵:“……”
他算是明白了,这里分明就是个小倌馆!有必要这么神秘吗?
系统突然蹦出来添热闹:【您的“霸道总狐”为您增添500点羡慕值,击中“少女心”十七颗,可兑换“理疗进程加速包”一个,使您的病愈时间更早到来。】
门被“砰”地一声带上,偌大的房间里面只剩下了陆屿和白亦陵两个人,他们互相看看,都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陆屿一只手托着白亦陵的下巴,笑吟吟地看了看他的新模样,紧接着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摸到了面具接缝,帮着他轻轻将脸上那张面具给揭了下来。
白亦陵半仰着头配合陆屿的动作,同时笑问道:“你怎么能认出来是我的?”
脸上一凉,最后一点粘连的地方被彻底揭下,那张漂亮的面孔完全展露出来,陆屿回手将面具搁下,便将他按在墙上,热切的亲吻再一次落下。
他的手搭在白亦陵的肩膀上,反问道:“你说呢,我还能认不出来你?”
熟悉的气息就在耳边浮动,白亦陵脸上微微一热,说道:“那你怎么能找到这个地方?可别也说是此地常客。”
陆屿失笑,亲了亲他的额头,拉着白亦陵到床边坐下:“我看你一个胜过满庭华芳,怎会对其他人多看一眼?”
“满庭华芳”四个字特意拉了长音,他说完之后敏捷一闪,躲过了白亦陵恨恨击过来的一肘,投降道:“好好说好好说,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你呢。”
白亦陵道:“要是被人在后面跟踪,我不可能发现不了,你变成狐狸了?”
陆屿愉快地点了点头,眉眼弯弯。
他本来是光明正大地到白府找白亦陵一起玩的,但是听府上的下人说六爷去了镇国公府,陆屿为了方便,干脆就在门口不远处变成了小狐狸,蹲坐在镇国公府大门口的一个石狮子后面,乖乖等着白亦陵出来,接他一起回家。
他相信自己可爱的样子一定会被对方喜欢的。
结果白亦陵出了门,陆屿还没有来得及过去,他就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盛凯,并匆匆跑过去跟上,陆屿只好用自己的四条小短腿在后面追。
大街上人来人往,陆屿不好当中变身也没办法叫住白亦陵,就这样一直追到了小倌馆的外面,这才在树后重新恢复人形,闯进去抢人。
白亦陵干咳一声,道:“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这地方实在是太奇怪了!也没个名字招牌。”
陆屿道:“我知道这里,以前曾经隐约听人提过,说是京都中有好几家像是这样的小倌馆和青楼,外观看起来像是私家小院,里面只接待熟客。客人大多数是被人介绍过来的,多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因此出入此地,是绝对的隐秘安全,所以虽然偏僻,但生意不错。”
陆屿说话时神情颇不以为然,刚才那些小倌举止扭捏,声调阴柔,他实在不能理解好好的男人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样子,还偏偏就有人喜欢——那和女的有什么区别?
白亦陵道:“盛凯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家里的亲人又出了事,这种时候,他有心情来这里消遣吗?”
陆屿也觉得说不通,道:“我知道他在哪间,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后窗户跳了出去,沿着墙根一直找到了盛凯的房间,这里的客人都是过来找乐子的,以白亦陵和陆屿的功夫,自然不会被人察觉。
陆屿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盛凯进了这间房,此时却发现房间里面没有人,不由一怔,推开窗子跳了进去。
白亦陵也跟着进屋,随手将窗户关好,发现盛凯刚才穿过的衣服还扔在床上,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酒气,估摸着是他刚才还在这里,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只是出去方便。
他拉了陆屿的袖子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陆屿抱着白亦陵,一起钻进了床底。好在这床够大,地面上又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子,躲着倒也还算是舒服。
门“吱呀”一声开了,盛凯独自走了回来,步履有些缓慢,床板稍稍一震,他独自坐在了床沿上。两人听着动静,但盛凯半晌没动弹,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根本就睡着了,仿佛十分郁郁。
陆屿和白亦陵肩并肩躺在黑漆漆的床底下,都有点不耐烦,陆屿悄悄碰了下白亦陵,把胳膊伸过去,示意他枕着,白亦陵无声地将陆屿的胳膊拍开。陆屿遗憾地摸了摸鼻子,突然飞快地凑过去,亲了他的耳朵一下。
两人正表演哑剧一样的闹着,忽然又听见是一个人走入房间,顿时都停止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