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来公司给林惊蛰交策划的时候,被问起家里的事情,只是无奈一笑。
这几天高家发生了几场认真说来还挺激烈的争吵,他是站在母亲这一边的,高父却觉得妻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如此执拗地想要教书,思想太过迂腐。
这年头基层教师的生活确实挺惨的——收入低、工作忙,时常备课批改作业到深夜,清清苦苦,却无法得到相应的社会尊重。
胡玉在郦云一中呆了那么多年,将自己折腾成了现在这个面黄肌瘦的样子,却直到最近才真正享受编制待遇。
这种工作做来有什么意思?
但妻子和儿子都站在同一阵线。争吵了几天之后,高父也意识到老婆虽然柔顺,却并不期待做家庭妇女了。骨子里还有那种令他意外的文人的清高,宁肯免费帮忙,也不愿意去太阳街的小吃店帮工赚钱。
儿子在一旁敲边鼓,妻子默不作声又执拗倔强地垂泪,偏偏周妈妈也一副支持的态度,还到处搜罗来一堆考研所需的专业书籍送到家里。高父抽了几天烟,最终还是妥协了。
高胜叹了一声:“我爸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倔得很,家里什么事情都想当一把手。不过我真挺意外的,没想到我妈看起来软不拉几,关键时候还挺能坚持。还有周阿姨,你们是没听到她骂我爸时的样子,那眼睛一瞪,气势跟以前真是完全不一样。”
邓麦听着十分有意思:“果然不论男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林惊蛰翻完最后一页文件,对内容尚算满意,问:“胡老师的目标学校定了没?”
“定了定了。”高胜连忙点头:“好像是那个什么燕市师范大学,就教育学专业。不过今年报名肯定赶不上了,一月份人家就该考试了。我妈准备赶明年那班车,最近正抓紧复习呢,看书看得比我都勤快。”
事实上看似柔顺到可以任人拿捏的胡玉身上真的有股平常察觉不出来韧劲儿,就连高胜这个亲儿子,也觉得母亲实在是陌生极了。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千里迢迢从郦云来到燕市,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大城市,胡玉至少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环境才对,可事实偏偏就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胡玉除了刚到燕市这天因为新家楼层太高惶恐了一把外,往后就再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习惯了。她迅速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燕市各大高校的教育学专业资料,然后用同懦弱外表格格不入的雷厉风行极快地锁定了目标,虽然不打算今年报名,仍三五不时朝学校跑,朝校内的学生们打听教授的消息。
回家她也没闲着,看书做笔记,还把一向不擅长的英语单词都背起来了。与此同时,还混熟了不少小区里的小朋友,据高父无可奈何的描述,她还买了一块可以随身携带的小黑板,看书累了,也没家务时,就把小黑板支在楼下的休闲区附近,给在这玩的小朋友教认字儿。因为气质亲和温柔,她并不被孩子们抗拒,还挺受居民们欢迎的,近几天领着孩子登门拜访的邻居都多了起来,还说要固定每日下楼授课的时间,把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
她几乎没有经历什么阵痛,就融入进了燕市的节奏里。
高胜从母亲身上,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知识就是力量”。
林惊蛰却不意外,胡玉当初在一中时就能令五班那群个顶个桀骜不驯的小孩唯独听她的话,她必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她气质无害,心地纯善,万事为人着想,甚至为此不惜自己退让。但你绝不能说这样的人就是无能的,她其实有自己的主见,又如同一汪温柔的水,悄无声息地浸入旁人的生活里,且不会让人心生戒备。她平凡的外表只是包裹在强悍内心外的武·装,这难道不是一种特殊的力量?
林惊蛰对此深以为然,因此十分肯定胡玉的选择,必要时他甚至可以主动提供帮助:“有遇到什么难处吗?”
高胜叹了口气回答:“再说吧,学习上的肯定没有,但我妈毕竟四十二了,毕业的学校又不好,我估计没几个导师愿意要这个条件的学生。”
这倒是真的,参加工作后再投身学习本就不易,胡玉的个人条件比起同期竞争的学生们又明显不如。她大学是在群南读的,群南除了一个群南大学在国内还有点名气外,其他学校根本就没什么知名度。放在后世,找工作恐怕都没有竞争力,也只是沾了时代的便宜,劣势才相对表现得没那么明显。燕市师范大学的教育专业在国内又名列前茅,竞争绝对比一般学校更加激烈。林惊蛰心知胡玉那样脾气的人,肯定不愿意走什么后门,因此便拍板决定:“我找人去请一批有经验的家教。”
“那太好了,我正愁没这方面的门路呢。”虽然日渐成长,高胜逐渐意识到社会的规则,为了长久的友谊平日里通常不会接受林惊蛰给予的好处。但那只是金钱层面的,这种昭示着双方情感来往的关怀无需分辨得如此清晰。因此他只是笑着如同小时候那样在告别时为林惊蛰将衣襟整理整齐,摸了摸这个已经长高不少的小伙伴的脑袋:“找几个英语好点的啊,你胡老师英语真是一塌糊涂,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毕业的。”
林惊蛰和邓麦哈哈大笑。
高胜送来的策划案是跟三角地楼盘相关的。其实那已经不应该被称为三角地了,迅驰地产沿着二中路的那一片U形老楼拆除之后,只是增加了一小点面积,三角地狭窄的形状看起来却瞬间就宽敞了好几倍。综合楼的建筑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每一次到现场都会巡视到焕然一新的面貌,迅驰地产的设计师们十分靠谱,从楼房初步的构造已经能窥见到成品恢弘的端倪,因此林惊蛰觉得,后续的招商工作已经可以提前开始筹备了。
毕竟是综合楼,同居民住宅地产和单纯的写字楼建造都不一样,二中路的综合商场日后还将要面临一项特殊的工作。那就是招商。
现今这个时代,恐怕还很难看出招商定位对一家商场的影响。确切说来,在往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定位为中低端品牌的商厦人流量反倒更加可观。但千禧年后,国家一直扶持的网络行业将会迅猛发展,线上购物的冲击力,将会击溃百分之八十原本强健的线下对手。
商场、银行、交通,乃至于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无数个行业倒下了,又有无数个全新的行业创立起来。连国家机器都无力抵抗,又何谈个体商业呢?后世各大城市的商场门可罗雀,纷纷关闭,惨烈的结果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但这是科技发展的必然,也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力量,于公于私,林惊蛰都无法做到为个人利益破坏这一进程。更何况重活一遍,他未必就能从一个普通人摇身化作神明,那些前世能凭借个人的力量崛起的存在,谁敢保证重来一遍会不会仍旧能在能力和眼界上吊打他?
因此他只能另辟蹊径——后世的实体商业倒下了百分之八十,当中得以存活下来的,无不是难以替代的存在。例如大部分受众仍会选择实体购买的高端奢侈品牌。
现如今燕市已经有了两个新建造的大型商场,综合楼并非首开先河,但这两个已经落成的大型商场选择的发展方向同林惊蛰并不冲突。
九十年代初,诸多后世耳熟能详的品牌还并未进驻燕市市场,诸如某个未来在国内销售额年年占据世界前列的高端奢侈女装,此时便只在特区开设了大中华区的第一家销售门店,很显然对这片刚刚崛起的土地的商业前景充满了不确定。
但没有人比林惊蛰更清楚了,这些暂时还在保持矜持的品牌终将折服在这个国家强大的购买力下。
九二年过后,各大国际品牌会在国内几个一线发展城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头来,这当中,身为首都的燕市必然是重中之重。
综合楼的预计竣工日期恰在五月,届时经济复苏、万物发展,城市的一切都将开始日新月异。
他的机遇也将随此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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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驰开完早会,回到办公室里,胡少峰一路都在同他抱怨——
“肖哥,你是没看到他们那个嘴脸,哎我操尾巴都他妈快翘到天上去了,什么玩意儿!”
肖驰面不改色:“你跟代高峰打个电话,就说地产联盟的例会我们有事儿不出席了。”
胡少峰同他抱怨的是这一回地产联盟的季度聚会,差不多是每次开例会前大家的热身运动。这种聚会是可以带外人来参加的,这一回代表镇雄地产出席聚会的史南星就直接将齐清夫妇给带到了场。这两家公司之前说闹掰闹掰,最近合作却又突然密切了起来,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
胡少峰是记着肖驰不喜欢齐清他们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向来无条件与他肖哥站在同一阵线。
史南星不敢来同肖驰说什么,私下却对胡少峰一堆屁话,拿着长辈的架子,劝他什么要以和为贵不要意气用事,听得胡少峰窝火极了。
你他妈就是祁凯家的一个表舅,大伙儿表面上跟着辈分喊几声,还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
他气完之后又恢复理智,觉得有些不对:“对了肖哥,我听说五宝山脚的那块地镇雄地产直接把开发权转给齐清了。齐清拿这块地跟银贷到了九千多万的款,最近嘚瑟的要命,还说要搞什么高端别墅开发,说的天花乱坠的,我估计到时候他们跟咱们的线路会有冲突。”
迅驰地产从第一个楼盘项目起,做的就是高端居民地产的生意,现如今在燕市范围内还没有出现过竞争者。但此时肖驰闻言,却看不出一点惊慌,只意味深长地哼笑了一声:“是吗?”
胡少峰向来揣测不到他的念头,只自顾自说出自己的担忧:“五宝山那块地虽然偏远些,但都说风水不错。又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的,他们要是真好好去做的话,我估计最后项目落成,会对咱们现在正在开发的北区花园别墅造成冲击。”
“风水不错?”他发愁地说了那么多,肖驰却好像只听到了这么一个形容,他重复了一遍,脸上并不怎么明显的笑容反倒还拉得更大了一些,“我以前去看过,聚水明堂,龙气兴盛,确实风水不错。”
只可惜旺的是阴宅风水,什么样的好地势全白瞎。
他修佛理,懂这方面的东西,胡少峰却不明白。因此闻言越发担忧了,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盯紧城北花园别墅的设计工程,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成为燕市高端楼盘的另一个代表项目才行。
他正思量着,腰上别着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顿时挑起了眉头,看向肖驰。
“行,行,我知道了,务必要做好接待工作。”他吩咐完后,收线一脸迷茫,“肖哥,前台的人说……于阿姨带着肖妙来了。”
肖驰:“???”
他的公司是独立的,从创办开始家里就没有怎么过问过,更别提直接登门了。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么?但他拿出电话来看了一眼,又确定并没有出什么故障,不存在联系不到人之类的问题。
那他妈又干嘛要带着妹妹直接找到公司来?
真是好奇怪。
他匆匆跟着胡少峰赶往会客室的时候,肖妈妈于姝鸳正在同女儿肖妙眼神交汇。
前台的接待人员对这两位老板的亲属十分热情,殷切地送来了茶水,还想留下来招待,被笑得矜持的肖妈妈客气地送走了。
肖妙全程除了礼仪性的问好外同人零交流,会客室的大门关上后却立马来了精神,蹭的一下坐直身体凑到母亲身边:“妈!你看是不是她?”
迅驰地产的前台员工们都非常漂亮,尤其刚才这个不动声色挤开所有同事得以招待她们母女的。个头高挑,身段窈窕,十分颜值的面孔至少也能打七分了。一路更是温柔小意,娇嗲可人,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女人味儿,肖妙觉得非常可疑,说不准就是她了!
肖妈妈却凝神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据肖驰的形容,对方应当只是个大二的女学生,那年纪必然不大,刚才那一个看着都快三十了。
肖驰跟家里约的会面时间就在下个月,距当下没有几天了。肖妈妈多方打听,也未能打听出什么进展,平日里同肖驰还算是接近的一众年轻人那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就连代高峰这种有生意往来的长辈都三缄其口。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越发焦急,对那位不日就要正面交锋的未来儿媳心中充满了忌惮。
若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想直接找到公司,这无疑是下下策。
会客室大门推开的瞬间,兴奋的肖妙便脸色一变淡淡地倚向了一边,肖妈妈将目光转向大门口匆匆进来的儿子和胡少峰,沉稳矜持的视线拼命朝两人背后跟随的人群中钻研。
唔,只有两个女的,看起来都不太符合条件。
肖驰严肃的目光在妹妹身上那件驼色的大衣上划过,面色一变,眉头微皱地朝母亲问:“妈,你来公司有什么事情吗?”
又朝肖妙道:“外套脱了脱了,公司里开着暖气你热不热?”
肖妈妈在人前表现得无比端庄,她慈爱的眼神落在儿子的面孔上:“没什么事情,刚好今天有空,就来看看你。”
肖驰脑袋上写满了问号,他昨天才回家吃的晚饭啊,饭桌上母亲心不在焉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时候怎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将目光转向肖妙,肖妙一脸清心寡欲:“我陪妈一起来。”
这俩人真是莫名其妙,肖驰懒得搭理她们了,恰在此时有助理上前同他耳语:“肖总,林总来找你了。”
他当即抛下亲妈和亲妹妹,转身离开:“那你们自己玩,我有事先去处理了。”
肖妈妈面色一滞,没料到儿子竟然那么不给面子,赶忙起身追了上去,到门口时恰好看见一个年轻人缀着一群跟班从外头走了进来。不肯搭理她们的肖驰此时已经无比迅速地出现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侧,正含笑与对方说话。
含笑……
肖妈妈震惊地看着儿子眼睛都不抬地从前头走了过去,一时感到万分不可思议。
她转向还站在门边的胡少峰,不免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是……?”
这应当只是个很平常的询问而已。
胡少峰听到后却突然脸色大变,连眼神都不敢对上她的,匆匆朝人群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肖妈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谁啊?居然让胡少峰和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都如此慎重和忌惮?
胡少峰跑开后,她便问一旁的公司接待人员:“刚才走过去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啊?”
接待人员不疑有他,只笑着回答:“那是始于地产的林惊蛰林总,这会儿咱们公司和他们有合作,您应该听说过吧?就是二中路那块还在建的写字楼。现在这个项目是公司盯进程盯得最重要的一个了,林总最近常来,今天估计又有什么要紧事儿了。”
“始于地产?”儿子做的就是地产工程,这个公司名字肖妈妈还当真听过,闻言不由十分意外,“这位林总就是那家公司的负责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啊!应该也才二十来岁吧?”
“是啊,听说才刚满二十,还在燕大读大二,比咱们肖总还小呢。”林惊蛰模样好看,年纪轻轻身家斐然,又是合作公司,时常来迅驰地产拜访,公司里的女员工们几乎没有不心旌摇曳的。私下议论得多了,此时也侃侃而谈,“您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这可是个厉害人物,听说始于地产完全就是他白手起家搞出来的,第一桶金就用杠杆翘来一个多亿,这在咱们燕市地产界圈子里可是个大传奇。”
肖妈妈年纪大了,家中又有适龄儿女,平日里最爱听各种青年才俊的故事,闻言不由心生敬佩地点头:“是个厉害的年轻人。”
她转头看了眼倚在门框上面色不变的女儿,将接待人员送走后问:“看见了没?”
没有外人,肖妙脸上的笑容顿时浮了出来,她脱了外套穿着小裙子,笑得像只流氓兔:“看见了,好帅!”
肖妈妈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有些发愁儿子的不省心,语重心长地劝说女儿道:“你以后要是能找个这样的对象,我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肖妙倒觉得母亲有些想太多:“哥那么厉害,您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倒觉得我哥眼光那么好,不至于找个太差劲的,你瞧人家还给我买的新衣服呢。”
肖妈妈已经被这些天的胡思乱想搞得风声鹤唳了,见女儿一脸喜欢地抚摸自己大衣的面料,顿时便发起愁来——一件衣服就把人心收买了,这得是多么深沉的心机!
一想到此,她当下坐不住了,带着女儿从休息室晃悠了出去,眼睛在目光所及之处打量所有可以看到的女性,就想找到那个可疑的目标。
办公室里,将人挥退后肖驰一把将还站着的林惊蛰抓向自己的老板椅。林惊蛰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的胳膊环住,也不挣扎,转头同他亲吻。
亲着亲着就变成劈开腿正面对坐的模样了,林惊蛰把玩着他后脑勺的小辫子,拆开替他重新梳理过后扎了起来,舔着湿润的嘴唇任凭后背的手探进衣服里胡乱摸索,理直气壮地使唤肖驰干活:“下面一点。”
肖驰便屈起手指开始为他挠痒痒。
林惊蛰被挠得舒适地哼哼两声,侧首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道:“帮我找一批辅导考研的老师呗。”
从以前的界限分明到现在时不时非得找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让肖驰干,林惊蛰和肖驰都很默契地享受这种不分你我的感觉。
“好啊。”肖驰立刻答应下来,手又挪到蝴蝶骨边上顺着脊柱一路为他挠挠,“你才大二,怎么就开始准备了?”
林惊蛰说:“不是我,是高胜他妈妈,我高中班主任。她前段时间被接送到燕市来了,你不知道,她可好了……”
又喋喋不休叙述胡玉上学时关心自己的那些事儿。
肖驰一脸严肃,听得十分专注,时不时还插嘴问上两句,最后认真地评价:“真是个好人。”
林惊蛰本来是来找他说三角地招商策划的事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跟肖驰越来越黏糊,谈公事也谈得跟调·情似的。就如同当下这会儿,他窝在肖驰怀里摊开带来的策划方案,一些本来应该两家合作公司管理层悉数到场严肃开一场会扯皮的条例也说得懒洋洋。他指着当中的一个长段,甚至还为肖驰直接解释:“你看这个,这个是我们公司新法务想的,很苛刻吧?把事儿几乎全推给你们了,最后肯定是要修改的。但这人很厉害,燕大法学院毕业的,琢磨问题特别有一套。他主张以退为进,先提出一些特别嚣张过分的要求,想开窗就嚷嚷拆屋顶,让合作方不得不变化心理预期,然后在接下去的谈判里我们再退让,窗户就开了。”
肖驰抱着他亲亲他的脸:“以后始于的法务部你就交他带吧,这人好坏啊。”
林惊蛰便小声地笑了一会儿,张口啃咬他的下巴,将手上摊开的文件卷起来拍拍肖驰的脸:“反正这一条里我们公司的心理预期是双方各百分之五十,一会儿直接改过来就好。”
肖驰嘴唇下滑,含住那两排在自己下巴上作乱的牙齿,结结实实地亲了起来。
松开时林惊蛰气喘吁吁,眼神闪烁:“快月底了。”
肖驰嗯了一声:“怎么?”
“下个月五号不是要到你们家吃饭?”越临近日期林惊蛰越有些紧张,也不跟之前似的装模作样了,“你妹那天生日,你家人肯定要到场吧?你爸不是说去欧洲开会?回不回来?”
肖驰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本来说要月中才回国的,我打电话说你要来,让他提前回来了。”
林惊蛰僵了两秒,猛然坐起,错愕地瞪着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朋友到家吃个饭至于搞得那么轰轰烈烈吗?还专程让在外开会的父亲提前回家!
肖驰却很奇怪他的反应:“这不是应该的吗?”
林惊蛰一阵头疼:“你不觉得这样太正式了吗?”
肖驰道:“你第一次到家,本来就应该这样。”
关键人家那是真的“见家长”啊!林惊蛰意识到跟这人的逻辑当真是说不清,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接受现实,又问:“你爸妈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去做客,到时候带点礼物。”
“怎么是做客?”肖驰却显然没有感受到他的紧张,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你人到就好了,带什么东西他们肯定都喜欢。”
林惊蛰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火大地抬手三两下推开他:“跟你说不清!走了!”
最近两人说起到肖驰家吃饭的问题就时常这样稀里糊涂地收场,肖驰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林惊蛰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地生气。他已经习惯对方的坏脾气了,被推开也不惊慌。林惊蛰推开门,便对上不远处胡少峰恰好转过来的目光,看到林惊蛰从肖驰办公室里出来,胡少峰的面色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他正在接待不肯安坐在会客室里的肖妈妈,肖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精力特别旺盛,坚持要逛逛公司,此时逛到了肖驰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办公室,正挂着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和那几位漂亮秘书说话。她眼睛就像带着X光似的,看得那几个样貌较好的年轻姑娘脸都白了,胡少峰知道她的目的,心说您费那劲儿干嘛,一直找的人不刚刚才从您眼皮子底下过去么。
但这话他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仍无法接受肖驰跟林惊蛰搅合在一起事儿,设身处地一想,肖家人能接受才有鬼了,消息要是从他这泄露出去,掀起轩然大波,他毫不怀疑肖驰会扒了自己的皮。
因此他比那次在肖家被拷问时更加小心了,面对肖妈妈的厉眼时,只生怕自己行差踏错。
此时同林惊蛰碰面,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就像在国家会议上跳草裙舞,他下意识不想肖家人发现到什么不对。
但下一秒,胡少峰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林惊蛰拉开肖驰的办公室门,才踏出一步,便忽然晃出一道身影,伸出两根胳膊从林惊蛰背后揽住了他的腰。
肖驰抱着林惊蛰朝后头拖了拖,然后伸手将门掩上了一些,只是仔细看仍旧能从缝隙里看到两人贴得有些过于近的腿。林惊蛰似乎在原地转了一圈,变成了同肖驰面对面的站姿,然后便不动了,两人黏在那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肖妈妈审视完一众窈窕的小秘书,没发现什么可疑份子,抬起头来,便见胡少峰满头的汗珠。
她吓了一跳,就连肖妙冷淡的表情也有些崩裂了,两人小心地看着胡少峰的反应:“你怎么了?”
胡少峰的眼睛也不知道刚才在看哪里,猛然收了回来,然后疯狂摇头。
肖妈妈眉头微皱,有些疑惑他的模样,转头想要朝他刚才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
“啊!”
胡少峰一声大吼,吓得在场所有人都险些跳起来,肖妙一个哆嗦,差点没维系住清冷的模样,顿时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
胡少峰余光处看见那扇门终于缓缓地关严实了,欲哭无泪地蹲在了地上:“我蛋疼。”
林惊蛰出来时,便见肖驰秘书室里的一群人都拥在一处似乎很关怀地问候着什么人,他脚步微顿,有一些奇怪,但人群中有两个他并不熟悉的陌生女人,他想想还是没有上前。
他离开时,那两个陌生女人抬起头来,和他对上了眼神。
年长些的那位女士眼睛似乎是亮了一下,她看起来冷静持重,微笑着朝林惊蛰点了点头,胳膊肘却捅了下旁边那个年轻的。
年轻些的那个小姑娘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整个人的气质都说不出的冷清,她也朝林惊蛰淡淡地点了点头。
林惊蛰立刻回礼,挂着笑着同他们点头道别,然后转身离开了。
肖妈妈用眼神询问女儿:怎么样?
肖妙不动声色地朝她颔首:近看更帅了。
意识到儿子的公务应该已经谈妥,肖妈妈叫人将似乎是什么隐疾发作一直嚷嚷着蛋疼的胡少峰抬走之后,进了儿子的办公室。
肖驰正在看一册大概是刚才那个年轻人送来的合同,双方经过刚才激烈的磋商,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认知,肖驰很快修改完毕,通知秘书室的人将修改之后的合同拿去打印。
肖妈妈被晾了半天,也不见儿子有什么招待的举止。她望着儿子持重的模样,琢磨着即将到来的会见日期,又想到自己今天突然袭击却没有半点进展的考察。
她有些受不了了,因此忍无可忍,上前两步,双手拍在肖驰的办公桌上。
肖驰抬起头莫名地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的目的。
肖妈妈朝外头看了一眼,确定大门紧闭,没有外人,女儿也没进来,便展露出了自己焦虑的一面:“肖驰,你不要再对妈妈卖关子了!”
肖驰皱着眉头问她:“你在说什么?”
肖妈妈问:“你老实告诉妈妈,你找的对象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妈妈这些天问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人敢把她的消息透露给我?”
肖驰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去问别人?”
肖妈妈回答:“我们和她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我怎么能对她一点了解都没有?”
“哦。”肖驰听到这话,表情有些看不出内容,“你想知道什么?”
肖妈妈看不清儿子眼中的情绪,停顿片刻后,只凝神回答:“至少我得提前知道她是什么人!”
肖驰笑了一声,他放下手中旋好笔帽的钢笔,舒适地靠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略微仰头斜睨着自己充满急切的母亲:“您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您觉得他是什么人?”
肖妈妈愣了愣:“什么?”
她开始拼命回忆,试图从自己刚才调查过的所有女员工里找到一个符合标准的:“我什么时候见过她了?”
“刚才他不是从这里出去了?”肖驰却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回答,“您和肖妙还和他点头道别,忘了?”
肖妈妈寂静了,她静静地盯着儿子幽深的眼睛。
数十秒钟之后,她木然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哈!”
她问:“你在跟我开玩笑?”
肖驰问她:“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肖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肖驰因为她尖锐的质问略微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不行?”
她说不出原因,只尖叫了一声:“我不同意!”
肖驰笑了起来,他将自己绕在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解下来,捏在手里,开始不紧不慢地盘珠子。
然后他用一如往常那样平静的语气回答:“没关系,你们的意见不在我的考虑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