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林氏大小姐林若梦新电影巡礼”的横幅高高悬挂在大堂上空。
林启凯站在台上代表林家发言:“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赏光亲自到来。相信这段时间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林家的掌上明珠林若梦自小走失后,于近日终于重新回到了我们的家庭,而更令我们开心的是,若梦靠着她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颗闪耀影坛的新星。若梦重新回归家庭,让我的父亲林道山先生十分感恩……”
林启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坐在第一排林道山起身鞠躬致意,全场响起掌声。
“因此这一次我们林氏决定投资以我妹妹林若梦的人生故事为蓝本而创作的新电影《沧海遗珠》,而电影票房的全部收入将捐给育婴堂等慈善机构,表达我们全家的感激之情,用我们的一点爱心为社会公益做一点事情。”
全场再次响起掌声,林道山和许瑞安相视一笑。而许星媛从始至终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台上的林启凯。
和黄兴晗坐在一处的林若梦显得很不在状态,有点出神,愣愣地看着许星媛在盯着林启凯看,想起自己和罗浮生。
林道山看着女儿的不在状态,心中有所计较。这段日子,若梦和这个奶油小生黄兴晗走得太近了些。虽说两人有工作上的合作无可厚非,但私下还经常约出去私会就有些不像样子了。
这个黄兴晗不是不好,自己在上海滩闯出一片天地,大上海不少太太小姐对他青睐有加。但在林道山眼里,总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家女儿。
林启凯走下台朝盛装打扮的许星媛走了过去,自然的挽起她的手。许星媛的笑颜便更深了一分,看在林若梦眼里有些心酸。
自从林若梦回到林家后,见的最多的就是许星媛。哥哥事忙,总是拜托她陪着许星媛。她们便一同去画展,去听戏,有时候许星媛还会陪着她去影棚拍戏。一来二去,两人性情相投,便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是顶喜欢这个嫂嫂的,许星媛和她年岁相同,却比她要单纯天真的多。是个真正养在深闺心思单纯的大小姐。对谁好那都是真心实意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爱自己的哥哥。可惜哥哥这个未婚夫的角色扮演的再好,也终究是演戏。因为他看许星媛的眼神和看自己一样,只是当她是个妹妹。林若梦心中长叹一口气,有情人为什么总是诸多磨难。
许星媛和林启凯携手走过来和林道山请安。:“林伯伯好!林小姐好!”
林道山满意的点点头。“媛媛,有一阵子不见。变得更漂亮了,正是马上就要当新娘子的人咯。”
许星媛羞涩地捏着帕子笑了。“谢谢伯伯。我哥哥在路上遇到熟人便多聊了几句,我先来找若梦说会子话。”
“你们俩小时候啊就是玩的最好的。这么多年不见还是一见如故。好。你们聊些小姐妹的体己话。我帮你把这些个碍眼的带走。”林道山开玩笑的将林启凯和黄兴晗都喊走。
许星媛高兴地拖起林若梦的手。两人一起走出了大宅透风。
“有心事啊?”没想到许星媛全身心看着哥哥的时候,还分了一分心来看她。
林若梦摇摇头,对许星媛笑。“是你有心事吧?”
许星媛不明所以的指着自己。“我?”
“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都一直在盯着我的哥哥。他有那么好看吗?”
许星媛害羞。“他在我心中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
林若梦突然有些羡慕许星媛这样,从不吝啬的表达自己的爱和欢喜。就算全天下都在笑她一厢情愿,她也从不否认自己的心意。
“我想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即便不能走得很近,但是远远地看着他,自己也会很幸福。”
“是吗?即使不能走得很近,远远地看着,也会幸福吗?那如果他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深仇大恨呢?”
许星媛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但还是认真的帮她出主意:“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呢?”
“比如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杀父杀母之仇这种。”
许星媛明白过来了。那段恩怨,她也是直接当事人。“若梦,那……那些恩怨你还记得吗?”
林若梦摇摇头。“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都是从别人那里拼凑来的,听起来也像别人的故事。”
“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就说明上天想给你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呢?那么又为什么要用那些根本不记得的记忆折磨现在的自己?”
“但是我既然已经知道,就无法再装作不知道。如果我不能彻底放下,我们就无法在一起。他也一样。”
“林伯伯一直不喜欢仲景和浮生哥哥走的太近。”许星媛顿了一下。“但是呢。他们的关系你都看到了。”
听到她直接提起罗浮生的名字,林若梦抬头,看着许星媛的眼睛,她的眼神澄澈又坚定。许星媛对林若梦坚定地点点头。“看一个人从来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浮生哥哥如果记恨着林伯伯,这些年怎么会和仲景走的这样近。我相信仲景心中也将罗浮生和他的父亲分得很清。”
林若梦惊讶她一直觉得如水晶般透明的许星媛,比她看的要透彻的多。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单纯,让她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看待问题。
“你知道吗若梦,其实我很羡慕你和浮生。挡在我和仲景之间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国仇家恨、父母之命这类的外在原因。而是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没有我的位置,如果有,那么就算为了爱他而失去生命,我也不会放手。”
只要心里有彼此的位置,就能克服一切么?林若梦回忆着一路走来,罗浮生的舍命相护和他为了守护这扇国门而在黑夜中负重前行的背影。原先她总以为自己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能温柔照拂着她,携手一生的爱人。但自从家碎国门破,她突然意识到她要的爱人是一个像罗浮生那样铁肩担道义的男人。即便要他们为了这大义而舍了小爱,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要能站在这样的男人身边,陪他并肩作战。
“谢谢。”林若梦朝她真诚的道谢,却发现花架后一个身影一闪,有人在偷听。
“是谁在那里?”
躲在暗处的许星程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快步走开。林启凯却从花架后走了出来。
林若梦的神色一松:“是哥哥呀。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啊?”
林启凯明显是听到了她们刚刚的对话,却不好意思承认。“我……没有啊……我想来叫你们回去,你们在聊什么?”
林若梦刚想回答,许星媛马上开口打断她:“没什么!”完全失去了刚刚的冷静。
林若梦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许星媛的脸红红的,低下了头。
“你们两肯定有话说。慢慢聊。我先进去了。”林若梦狡黠的小跑着离开了。
宴会厅里林道山举着香槟,与黄兴晗碰杯。“黄先生对若梦的赏识和提携,若梦都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林某非常感谢。”
“应该的,她是个十分有潜力的演员。”
“哎,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嘛!”
“若梦她作品好,人品好。发掘了这颗新星说出去是给我自己脸上增光。”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一阵,终于点到了主题。
“不过,我是个父亲。从小我就严于要求林启凯,是希望他将来成就一番大事业,哪怕为国捐躯。我林某不会多说一句。但女儿和儿子不一样,我只希望若梦一辈子快快乐乐的,远离所有危险。她走丢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对她我再也承受不起得而复失的痛苦。黄先生能明白吗?”
黄兴晗眼眸深了一些。“当然明白。”
“黄先生是要为国干大事的人。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林某义不容辞。唯一请求就是不要牵扯小女进去。”
“我明白了。”黄兴晗举杯,两人碰杯,黄兴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道山。
这位南京政府的老臣子到底知道他们多少事呢?不管知道多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暂时不会出卖自己,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和他们都在一条船上。当初选中林若梦除了她本人坚韧的心智又通晓大义,更重要的是她有林家这个坚强的后盾。
宴席散后,林道山在厅中喝茶,下人上前汇报。“老爷,有个人自称是小姐的哥哥,非要见您。我怕他瞎嚷嚷影响不好,已经自作主张地把他带进来了,就在门外候着。”
林道山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下人引着段天赐入内。这位曾经绝色少年郎,大半年不见,就像个叫花子一般的匍匐在堂中。“林老爷,再给我些钱。看在天婴,哦不,若梦小姐的份上。再借我一百大洋。不然我就要被收债的打死了!”
林道山眼中流露出厌恶。九岁红去世的时候,他给了段天赐一大笔钱,足够他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但他却在短短大半年间,吃喝嫖赌花了个精光。
“最后一次。你下次再敢到林府门前闹,我就打断你的腿。”林道山放了狠话,还是让下人拿了一百大洋给他。
段天赐双手托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礼盒,眉飞色舞地走了出去。
林道山看着段天赐的背影,皱眉。“这小子贪欲旺盛,胆子不小,知道的还不少,以后怕是会对若梦不利。”
“老爷的意思是……”林道山的贴身护卫听出了他话中的暗示。
林道山点了点头。“嗯,去吧!”
段天赐走在街上,嘴里嘀咕着。“昨儿那个赌场总是输,风水不好,今儿我得换一个。”
忽然,有两个一身黑色短打的人挡住了段天赐的路,将他逼到了一个角落里。段天赐惊慌。“你们想要干什么?赌场的钱我已经还了!”
那人掏出刀,二话不说,狠狠地朝段天赐扎去。
段天赐本能的拿出练功时武生的那一套,竟然躲了过去。
另一人又上前来补刀,段天赐尖叫着逃跑。
一头撞到了刚从军中回来的许星程身上,段天赐身中数刀,浑身是血。“你们干什么的!”
两人一看是许星程,见势不妙,立刻朝反方向逃走了。
许星程上前查看,只见段天赐晕了过去。
身上缠着绷带,已经被止血的段天赐徐徐睁开眼睛醒来,发现身边坐着的竟然是许星程。
想起那晚在许宅发生的事,他对这个房子有着本能的厌恶。“我怎么会在这里?”
段天赐稍微一动,便感受到身上剧烈的疼痛,眉头紧锁。
“问问你自己,你这是又招惹谁了?”
段天赐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真是糊涂,连招惹了谁都不知道,我怎么保护你?”
段天赐惊讶的看着他。这个小少爷他以前可没少骂过。他会这么好心?“你保护我?”
“是啊,我承认,我们之前为了若梦有不少的偏见和误会,但是现在若梦和罗浮生凑到了一块。我们也算一对难兄难弟了。”
提到林若梦,段天赐眼神一黯,她本应该是他的妻子!“呵。咱们俩算是鹬蚌相争,却被罗浮生渔翁得利了。”
“不到最后,胜负未定。”若说军营教会他什么,恐怕就是这一句。只要他不放弃,谁也不能判他输。“总之,你是若梦的哥哥,段家对若梦的养育之恩,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就放心在这养伤吧。”
许星程装作关心的掏出一只烟斗,点燃,递给段天赐。“我知道你染上了烟瘾,没钱买大烟的日子很不好过吧?”
段天赐手颤巍巍的接过来猛吸了一口。这货比他之前抽的要高级多了,入口纯正,效果来的又快又猛。伤口好像都不痛了。
“在我们医学上有一种镇痛药叫吗啡,就是从鸦片中用化学分离合成的方法制造的。它能减轻病人的很多痛苦。世界上的事,没有绝对的好或坏,而是看人能不能好好利用它。”这话也不知道说的是吗啡还是段天赐。
许星程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沉浸在鸦片带来的幻觉中,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以后随时随地都有大烟可以抽。”许星程满意的抽走了他手中的烟枪。
许瑞安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报纸,可是眼睛却闭着,做了个噩梦。
【梦境中一片黑暗。
许瑞安在黑暗中走。
小林若梦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他。
夏安妮的声音回荡着。“我知道是你,许瑞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刘淑贞痛苦的叫声也交织着。
“许瑞安,你不得好死!”】
许瑞安惊醒,发现手中报纸已经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许星程端着水杯经过客厅,发现了许瑞安的异样,不由得躲了躲。
许瑞安起身,往外走去。许星程偷偷放下水杯跟出。
地牢门开,许瑞安走了进来,打开了电灯,灯光照着一个趴在地上的人身上。
许瑞安走了过去,把她的脸扳了起来。
跟着许瑞安闪身走入地牢的许星程刚在柱子后头躲好,便看到了母亲的脸,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娘!
刘淑贞咬牙切齿地问。“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要来我这里?”
这处地牢就像许瑞安储存噩梦的地方,他这些年把所有的黑暗秘密都带到这里来讲给刘淑贞听。
“许瑞安,我不是慈悲的佛主,我不仅不会救赎你。反而,我会天天诅咒你不得好死,死后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就算是佛呀。也宽恕不了你这样的畜生。”
许瑞安大笑。“可惜疯女人的话,连老天爷都不会当真的。既然如此,我就多对你说一点,也无妨。”
许瑞安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几个步,方才站定。“林若梦回来了。”
刘淑贞一愣:“小若梦?”
“她长大后真像安妮啊。还和她娘一样也做了个电影明星。”
“到了现在,你觊觎安妮姐的贼心还是没死。不过,你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一定是安妮姐在天有灵,保佑若梦回来。你是不是看到若梦,就想到安妮,做噩梦了吧?你的良心就算是受到千万次的鞭笞,也绝不为过。”
许瑞安摇头,这么多年,她还是不了解他。果然是太愚蠢了,徒有和安妮相似的外表有什么用。“我才不会做噩梦!相反,我现在想起还是觉得我这步棋走得那么妙!”
“我用安妮的死让林道山以为是洪正葆派罗靖杀了夏安妮,又让林道山亲手了结了洪正葆的左膀右臂罗靖!我成功地在洪林两家中撕开了一条裂缝,让许家在上海滩扎扎实实地立了足,这一切,值了!”
许星程听了,惊愕,皱了皱眉头。
“许瑞安,你自以为你诡计实现。可是现在若梦回来了,当初除了我,若梦也看见了你杀害她母亲的事实!你道貌岸然的真面目,终于要被扒下来了!”
许瑞安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看你看,我给你了一个林若梦的希望,你是不是就恨不得抓着这根救命稻草爬起来,爬出这地牢,去重见天日啊?我告诉你刘淑贞,做梦!林若梦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现在只是她慈祥的许叔叔而已!”
刘淑贞也哈哈地冷笑了起来,笑声甚至盖过了许瑞安。许瑞安恼羞成怒,一把揪起刘淑贞的衣领。“你笑什么?”
“我笑你的害怕!如果不是害怕,你不会三更半夜睡不着觉,要找我来倾诉。如果不是害怕,你不会一次次折磨我这个根本就无还击之力的人。许瑞安,你害怕,你害怕这权势顷刻倒下,你害怕你的真面目被无情地揭开,你害怕下地狱,你害怕你自己丑恶的内心!”
“你闭嘴!”许瑞安像失心疯了一般,疯狂地捂住她的嘴,狠狠地打她。
许星程在一边看着,马上就要冲出去阻止这个畜生的行径。却生生顿住了脚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童年看到父亲家暴母亲的阴影再现,浑身发抖。
许星程捂着嘴,忍着泪,看了看许瑞安腰间的死牢钥匙,而后忍痛离去。
许瑞安暴打刘淑贞的声音在身后接连传来。
娘,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但不是现在,你一定要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