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此言并非虚言,隐藏在大夏各地的大同行会刺杀团纷纷出动,将那些曾经参与过大规模绞杀的郡守藩镇巡抚们割下首级。不出两日,各地上报给帝国的一级长官死亡名单就足足有三十多人。

刹那间,各地派出的探马和追捕者纷纷撤回,燕北的强悍实力让大家感到胆寒。他燕洵也许还没有和整个大夏对抗的实力,但是绝对有灭掉一省一番一郡的能力,更有神不知鬼不觉干掉自己的能力,天知道大难临头的时候,帝国会不会如自己当初一般袖手旁观,谁又能保证,门口那个算命的瞎子、街拐弯那个摊煎饼的大婶、家里那个新来的壮丁、床上那个刚刚纳进府的小妾,不是大同行会派来取自己脑袋的刺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建功立业固然好,但是与此相比,更重要的却是自己的小命。

楚乔当然并不知道就在船开了的这一刻,后方的形势已经转变的那么厉害,她安静的躺在船舱里,等待着伤势转好,苦苦思索着唐夏联姻会给燕北带来怎样的政治弊端。她希望随着船队进入唐京之后,就转南顺着水路快点回到燕北,好和燕洵商讨此事。

她并不知道,等待在前方的会是怎样的一轮风雨,那座繁华锦绣的千年古都,好似一张巨大的网,缓缓的张开了他的巨口,将这世间的一切势力网罗其中,巨大的风暴渐渐侵袭而来,混合着卞唐花粉胭脂味道的暖风,缓缓从南吹来,让人不小心的骨酥肉麻,沉溺其中尤不自觉。

两日之后,诸葛玥整顿人马,离开了贤阳城,进入了白芷关,踏上了卞唐的土地。

而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悄悄离开燕北,向着西蒙大陆的东南方迅速而来,马蹄滚滚,尘土飞扬。

因为燕北独立而被打断的真煌帝都的这场大戏,终于要在卞唐的京都之中,重新开锣,继续上演了。

夜晚降临,船上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满船通明。两岸崖山有如刀削,峭壁巍巍,偶尔有伸展着巨大翅膀的苍鹰从夜幕下飞掠而去,发出尖锐的清啸,悠远的扬长而去。

漆黑狭小的舱室内,少女浅浅的呼吸就在耳侧,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梁少卿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突然手肘一痛发出咚的一声,重重的撞在了舱壁上。

“激动的睡不着吗?”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在耳旁响起,梁少卿一边揉着手肘,一边辩解道:“我这是热的,热的睡不着。”

楚乔轻笑一声,也不去揭穿他,她靠在床头上,说道:“我也睡不着,书呆子,把窗帘掀起来,这里气闷的紧。”

梁少卿闻言坐起身来,将窗子前的帘子掀了起来,窗外月光如银,幽幽的倾泻而入,恍的少女消瘦的脸颊一片雪白。楚乔探头向外望去,眼珠漆黑,睫毛长长,像是蝴蝶的翅膀,梁少卿瞅着她,一时竟然看的呆了。

“书呆子,看什么呢?”

楚乔皱眉,轻斥一句。梁少卿的脸通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嘟囔了半天,最后说道:“我在想,在想,在想你是哪里人。”

楚乔眉梢一条,斜着眼望着他道:“刚认识多久,就对别人刨根问底,跟你很熟吗?”

梁少卿一愣,随即说道:“我们怎么也算是生死之交吧,问一下你家住何处有什么打紧?”

“那好,”楚乔翻身躺回床榻,闭着眼睛,淡笑着说道:“你先自报家门吧。”

“我是大夏朝阳郡上虞人。”

“朝阳上虞?”楚乔微微皱起秀眉,缓缓说道:“你姓梁,那梁柊棠是你什么人?”

梁少卿顿时大喜说道:“正是家父,怎么,你听说过吗?”

楚乔睁开双眼,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少卿,皱眉道:“他真是你爹?”

“是啊,”他乡遇故知,梁少卿很是开心的笑道:“怎么,不像吗?”

楚乔摇了摇头:“不像。”

梁少卿摸了摸头,憨憨一笑:“呵呵,我娘也这样说。”

“你父亲为人机警,处事圆滑,在上虞任上颇有建树,小小一个上虞县却是南方的粮食商贸重镇,上虞梁家也是富甲一方,以他的心思头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术业有专攻,我和父亲爱好不同,有何奇怪。”梁少卿说完微微皱起眉来,疑惑的看了过来:“你怎么对家父这般了解?小乔,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那些官府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楚乔神色自然的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随便记了这么一点,你我相交虽然不深,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得罪了官府,不得不隐姓埋名,在船上的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帮我掩饰。”

楚乔这般客气的说话,梁少卿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保证什么也不说。”

夜风柔和的吹来,小窗的帘子上下微微翻动,月凉如水,江水脉脉,大船在江面上缓缓前行,轻轻摇曳。楚乔靠在床榻上,眼睛半闭,默默的望着外面,多日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了下来,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悠闲和安静,离开了真煌城,离开了那座巨大的牢笼,哪怕是在逃亡的路上,她也觉得生活越发的光明了起来,就连那四周游曳的风,都是暖暖的。

“小乔?”梁少卿轻声叫道:“小乔?”

“恩?什么事?”

“你在唱什么?”

楚乔顿时愣住了:“我唱什么?我唱了吗?”

“唱了,你哼哼着,很好听,我从来没听过。”

脸颊突然有些火辣辣的,这个上阵杀敌尚且面不改色的少女,被人抓到自己不自觉的哼唱却有了几分难掩的腼腆,她轻声说道:“是我家乡的小调。”

梁少卿开心的支起上身,趴在床榻上,笑眯眯的说:“你再唱一首给我听,行吗?”

楚乔摇头推辞道:“我唱的不好听。”

“好听,”梁少卿固执的继续说道:“你就唱一首,好不好?”

“都是一些俚语小调,你不会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梁少卿皱眉,别出心裁的想出了特别的借口:“就当作你给我赔礼道歉,你害得我丢了行李衣物,现在还被人抓来当奴隶,你就唱首歌来补偿我还不可以吗?”

楚乔皱起眉来:“你好大一个男人,亏你想得出这个理由。”

“小乔,唱一首吧,反正也睡不着。”

楚乔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小声的说:“那,那我唱了?”

“唱,唱吧。”梁少卿连忙鼓励她。

楚乔张了几次嘴,还是没唱出声来,郁闷的皱眉:“十几年没唱过歌了。”

梁少卿撇嘴:“十几年,你今年才多大?”

楚乔自知失言,恼羞成怒:“你到底听不听?”

“我听啊,这不是等着你呢吗?”

“那我唱了啊。”少女清了清嗓子,随即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温和如同秋天里的桑叶,在寂静的夜色里温柔的响起。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边。

在灯火寂灭,在万籁萧索,在浪花溅起的高崖海岸。

我们说过,要一起在黑暗中牵手并肩。

在全世界的蔑视和白眼中撑起我们的晴天。

那里有白鸽牧马青青草原,

那里有山河湖海高高的蓝天,

那里的阳光从不刺眼,

那里的黑夜星光漫天。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边。

在青山之巅,在绿草之原,在等着我回到你身边。

你曾说过,要勇敢的睁开眼。

看前方朝阳灿烂一片艳阳天。

我知道前途波折不断起伏如山。

我明白未来刀山火海不会间断。

风雨再大我从不害怕闭眼,

因为我知道,你就在那边。

夜幕低垂,有淡淡的风在船舱里吹过,楚乔的声音好似温暖的泉水,缓缓的洗涤了这冰冷的舱室。梁少卿久久没有说话,年轻的男子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向这边,静静沉思,久久不发一言。

窗外有轱辘滚过甲板的声音传来,咯吱声响,楚乔向外望去,却只见舱室的拐角处有一袭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夜幕低垂,笼盖四野,江水悠悠,万籁沉寂。

这詹家的大夫果然高明,不出三日,楚乔的伤口就已经转好,老大夫曾为她上药把脉,自然知道她是女儿身,老人家十分体贴的没有说出来,还偷偷的给了她一瓶生肌去疤的药膏,仔细的叮嘱了她使用的方法。

这天,船抵达梅城码头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船夫们都下船去休息,两岸聚集了很多当地的官员,显然是来迎接詹家的船队的。人头涌涌,十分热闹。楚乔从窗子望出去,只看了一会,就缓缓皱起眉来,梁少卿跪在床榻上,不解的上前问道:“小乔,怎么了?”

楚乔伸出手来,指着前方的人群,说道:“你看,来的人除了八品以下的小官,就是各家的幕僚师爷,梅城怎么也算是一个漕运重镇,怎么会连一个像样的使节团都派不出呢?看来,我们这位新主子的来头不是很乐观,最起码,远远达不到随便出行就带上几百名家丁仆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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