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楚乔老实巴交地回答,“我们那儿,二十七岁也不算很老,都提倡晚婚晚育。”
“你的家乡是在哪儿?卞唐?大夏?你对燕北那么有感情,你不会是燕北人吧?”说到这儿,诸葛玥脸色突然一变,很是紧张地问道,“你不会是燕洵的娘吧?也不对,时间有点对不上,她好像也老一点。”
楚乔欲哭无泪,“我们那儿是另外一个世界,和你们这儿不是一个时空,是平行空间。不相交,既有空间上的距离,也有时间上的距离,根本无法到达。那个,你明白吗?”
她努力地给诸葛玥解释着,希望用一种他能够听懂的方式让他理解,用手比画着,想要给他打一个比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诸葛少爷的理解能力,男人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就是说,像是一棵苹果树,我们是春天的叶子,你们是秋天的果实?”
楚乔一愣,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层,连忙开心地说道:“对了一半,但也不全是,因为我们之间不只是时间的距离,还有空间,你明白吗?空间就是……”
“哦。”诸葛玥点了点头,很随意地说道,“我们是春天的苹果叶子,你们是秋天的橘子,对吧?”
楚乔华丽丽地囧了,呆愣了很长时间,最后才傻傻地点了点头,“对。”
然后诸葛玥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汤汤江水,静默不语。夕阳洒在他的脸上,金灿灿的。
楚乔不由得感慨,看看人家这定力,不愧是见过大世面、拥有大智慧的人,多么沉着,多么冷静,多么没有好奇心,丝毫不像一般的穿越小说里那些土老帽一样,问什么“你们那儿的人长什么样”,“你们那儿的人有几只眼睛”,或者“你们那儿的人是不是像野兽一样,身上长着鬃毛”之类的问题,好像只有他们这个世界的人配长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外面的人就一定要浑身鬃毛满口獠牙才能彰显他们的心理优越性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淡定从容,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才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真正的宠辱不惊、心若明月……
“你们那儿的人都长什么样?”
楚乔:“……”
“你们那儿的人有几只眼睛?”
某人沉寂许久后终于缓过神来,很感兴趣地问道:“你们那儿的人是不是像野兽一样,身上长着鬃毛?我曾在南疆见过这种人,行为很是奇怪,是不是你们的远亲?”
楚乔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开始了新世界的基础知识启蒙教育。
太阳已经落下山去,一轮圆月爬上山巅,将明晃晃的光洒在一片水银般的碧波之上。
江风习习,楚乔乘船而去,突然间生出一丝诗意的感慨,她满怀深情地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诸葛玥却在一旁冷冷说道:“有点不应景吧,这是江,不是海。”
楚乔皱眉道:“那就江上生明月。”
诸葛玥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应该不是你作的诗,是你们那儿的人作的,你盗用的吧?”
楚乔再次欲哭无泪,并且大窘,脸颊红红的,看吧,这种事说出来是没好处的……
“星儿。”两人沉默许久,诸葛玥突然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就听诸葛玥没头没脑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
楚乔开始还有些没听明白,仔细一想,顿时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总是你的星儿。”
诸葛玥的身体微微一震,他低下头来,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楚乔自己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一丝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她正想低下头,却见诸葛玥伸出两根手指,很是熟练地挑起她的下巴,眼底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再说一遍。”
楚乔躲闪着他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含混其辞,“说什么?”
“就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诸葛玥很坚定地说道,眼神带着两团温温的火,不是特别炙热,却炯炯有神。
“我是你的,你也要是我的。”楚乔鼓起勇气,定定地说,“我这一生,什么都可以牺牲和付出,却唯有两件东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被当作筹码。第一是我的信念和原则,第二是我的婚姻和身体,你要全部的我,就要把全部的自己也交给我。”
诸葛玥挑着眉,充满邪气地瞅着她,吊儿郎当地问:“全部?”
“去你的,”楚乔推他的肩,别过头去,“没半点正经。”
“星儿。”诸葛玥突然张臂抱住她,手臂箍着她的肩膀,那么紧那么紧,温热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团团包围。
“我很开心。”他低声地说,“我真的很开心。”
楚乔靠在他的怀里,也感觉到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心安,她转身抱住他,轻声说:“我们别再分开了。”
诸葛玥问道:“跟我去真煌,你不怕吗?”
“我更怕与你分开。每次分开,都会发生很多事,就像这一次,我险些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日唐京城的局势一团混乱,她背水一战,如履薄冰,稍不小心,就会落入敌人的手掌。詹子喻大权在握时的嚣张跋扈,泰安门之战的混乱血腥,册封消息传出之后每夜冲进皇城的刺客杀之不绝,还有最后那一场几十万人的战役,当时没觉得怎样,可是现在想起来,却隐隐有些后怕。
诸葛玥将她拥在怀里,语调低沉地说道:“以后不用怕了。”
月色静好,两人一直坐了很久。
回房后,诸葛玥坐在床上皱着眉思考了很长时间,他觉得楚乔说得对,他是应该考虑一下,找个恰当的时间让两人把全部的自己交给对方了。
对,这个主意真不错,夜路走多了难免遇上鬼,觉睡多了难免会做梦,做事要干净利落,应该直接切入要害一锤定音,是时候开诚布公地……全部地……彻底地……
大半夜的,他突然站起身来,他觉得今天就很是时候。
诸葛玥向来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会不紧不慢地做好全盘行动方案,然后一步一步切实实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他改变心意。
所以随后的时间里,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只觉得镜子里的男人剑眉星目、俊朗不凡、雄姿英发、英俊挺拔,自我感觉十分满意。然后他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便坐下来,端起茶杯喝茶。
茶已经凉了,白瓷青花的杯壁捏在他修长的指间,
他靠在椅背上,细细盘算着自己待会儿要说的话、要做的事,一句一句,很是仔细,然后又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去揣摩对方会怎么回答,他又该如何应对,如何一点一点将话题转换过去,制造暧昧的气氛,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让一切显得自然而不落痕迹。
好了,都没问题了。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谁知手指刚刚碰到门扉,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楚乔站在门口,仍是那一身米白色的裙装,走廊里暖暖的灯光照在她小小的脸上,泛出一层温暖的光。
她手里端着一只碗,碗里还冒着热气。她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有些奇怪地皱起眉,问道:“大晚上的,你打扮成这样要干吗去?”
这是什么状况?诸葛玥微微一愣,似乎超出他的计划了。
不过诸葛少爷的应变能力还是不错的,他马上一本正经地说道:“白日睡多了,此刻不困,想出去走一走。”
“越靠近北方天气越冷,夜里风大,你穿这么少,还是不要到处乱走为好。”楚乔径直走进房间,将汤碗放在桌子上,招呼他道,“见你之前没吃多少东西,过来把这粥喝了。”
诸葛玥走过去,见是一碗很普通的白粥,横了她一眼道:“就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
楚乔瞪着他,“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说罢,走到他面前,像是摸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头,很认真地说,“吃完饭早点睡觉,不许到外面乱晃。”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诸葛玥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计划被人打乱了,而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他却让她大摇大摆地走了?
还喝什么粥?他站起身来就走出房门。
因为此次要隐匿行踪,所以这艘船并不是很大,走廊十分狭窄,仅容一人行走。灯火照在他修长的身影上,他一身月白色暖云纹的华服长衫,在灯光下看起来俊逸出尘。
他一步步走得很慢,船身在苍茫的大江上翩翩摇曳,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场春雨。他站在江堤上,看着那艘越来越远的船。天地都是昏暗且冰冷的,唯有身侧的那一捧火苗燃烧着,从未熄灭,始终凝聚着他的视线,从孩提时,到渐渐长大,一直到今日。
一阵歌声突然传来,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走到她的房门前。门没有关严,有温暖的光线透出来,他站在门口,只听到女子温柔的歌声和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
两笼橘色的灯火之下,楚乔白色的裙摆拖在地上,袖子挽得老高,蹲在一只乌木盆边,正在为李策的小儿子洗澡。
荣儿很胖,尽管还很小,眉眼却和他爹一个模样,眼睛弯弯的,微微往上挑,狐狸一样的桃花眼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白。
此刻他坐在乌木盆里,手里拿着一串小铃铛,铃铛叮铃铃地响着,声音十分清脆。孩子顺着节奏不停地拍着水,溅了楚乔一身,每当楚乔“哎哟”地躲一下,他就高兴得拍着手咯咯大笑。
“荣儿乖,不许闹。”楚乔试图和孩子沟通,那孩子却不买账,两条肥肥的小腿乱蹬,一盆水溅出了大半。
“你不要这么皮嘛,你爸都没你这么烦人。”
楚乔上半身已经全湿了,衣服湿漉漉的还滴着水。荣儿仰着头,咿咿呀呀地叫唤着,一双小肥手抓住楚乔脖颈间的衣料,死活想要爬出来,很明显地以实际行动表达了他不爱洗澡的明确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