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尔从一个被巨大眼睛盯视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噩梦变成了现实:一片黑影压迫在他头顶上方,冰冷的尖锐物顶在颈部,仿佛下一秒就要割断气管。他把惊呼声咽回喉咙,试图去触碰床边的医护呼叫按钮,那是监狱第六区给半身瘫痪的自己特别配置的。
尖锐物下一秒就扎进那只挪动的手背,将它钉在床单上。“嘘,”黑影捂着他的嘴,“配合点,斯托克先生。只要你肯配合,我保证留你一命。”
拉法尔痛得冷汗直流,但仍不失冷静地点头,表现出曾经身为黑帮分子的敏锐判断力。从那团黑影中,他嗅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锋利如刀,浓烈得仿佛要滴出血——他熟悉这种黑暗气息,知道这时最好的反应就是乖乖听话。
黑影松开了手。拉法尔用力喘了两口气,试探地问:“你是雷珀派来的?我都进了这里,他还不肯放过我?”
黑影冷冷道:“放心,你们几个养兄弟之间的争权夺势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拉法尔松了口气:“那你是……”
“找你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谁?”
“Enjoyer。”
“享乐者?不,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拉法尔说。
“耐心想想,仔细回忆一下。”黑影说,“这只是一个笔名,一个代号,或许他从不在你面前这么自称,但你们那么熟悉,你一定知道他的兴趣癖好、知道他干过的那些不能见光的事,也许偶尔那么一两次,你见过他在信纸末尾的署名……”
被对方循循善诱的语气点拨,一个名字从拉法尔的脑海中赫然跳出。“说出来,那个名字。”黑影命令道,“你只有一秒钟时间,判断它和你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
拉法尔立刻做出了选择:“海登·科尔滕!”
黑影无声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仿佛将某种剧烈而狂暴的力量压抑到极致,一旦释放,必将轰然爆发、摧毁一切。
拉法尔感觉喉咙一阵抽紧,莫名的恐惧感远远超过了手掌被洞穿的疼痛,胸口甚至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
半晌后,黑影沉声问:“你知道怎么找到他?”
拉法尔摇头:“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以前我们也只是泛泛之交——”眉心忽然被一根冰凉的指头点住,他立刻噤了声。
“我知道的,比你自以为的要多得多。”黑影说,“你们曾经是一对情人。他在西海岸犯下的那几桩案子,之所以没有被警方逮到,一方面是出于他自己的狡猾老辣,另一方面也因为你一直用手中的权势庇佑着他,不是吗?”
拉法尔怔住,无言以对。
“他利用你,直到你在血帮领袖的角逐中失败,随即像摆脱一团人形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甩掉你,甚至向雷珀出卖你换取一大笔好处,你才落得如此下场,不是吗?”
“你对他虽然余情未了,但恨意更深,未尝不想找到他,亲手将复仇的子弹填进那颗邪恶自私的心脏,只是没有实现的能力,不是吗?”
“现在机会来了。提供线索给我,所有与他有关的线索,你会发现我的能力超乎你的想象,而我给你的报酬则是——他将在临死前听到你的名字,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刻他的神情?”
仿佛被黑夜中恶魔的絮语所蛊惑,拉法尔眯起了眼,一线异样的光芒从皱纹丛生的眼角渐渐泛起,“那神情一定很美……”他喃喃说,带着刻骨的回忆与恶毒的快意,最后竟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起来,“哦,我真想亲眼看看!”
黑影早有准备地将藏在枕下的哮喘喷雾剂塞进他嘴里,淡淡地说:“你会知道的。”
在这个隐身黑暗、始终未曾露面的男人离开之后,拉法尔咬着牙拔出钉在手背上的那支钢笔,如夜林中的猫头鹰一般,发出了既像笑又像哭的颤音。
雷克斯岛监狱第五区,1317号囚室在短暂的空置后,又迎回了原主。狱警锁上门后迅速离去,杀青刚把个人物品放上床,就听见门外轻健的脚步声。
“让我动用力气把你从第六区再弄回来,你最好跟我说已经搞定了拉法尔·斯托克的那块血牌。”蒂莫西肩膀倚着铁栅,漫不经心的姿势中蕴含威胁意味,半侧着脸对他说。
杀青朝他微微一笑:“今天我会最后一个去洗衣房。”
傍晚,卫生清理时间快要结束时,杀青抱着一篮脏衣服来到洗衣房,果然见里面已被清空。蒂莫西正坐在长椅上,悠闲地拈着一本书。
“我以为你会更有耐心些,‘教父’,至少等我解开那块牌子上的密码。”杀青说。
蒂莫西放下书,起身道:“你只要拿到牌子就够了,其他我自然会解决。”他优雅地向前伸出一只手臂,仿佛王座上的君主满意于臣民的进献,恩赐他们亲吻他指尖的殊荣。“拿过来吧,之前答应的五分之一不会少你的。”
杀青却笑吟吟地摇了摇头:“我怎么有种预感,一旦你拿到了牌子,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呢?我知道依你的手段,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能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在监狱里,我可不能冒这种风险。”
蒂莫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眉峰扬起,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如果你现在不给我,我保证你连今天的晚餐都见不到。”
“五分之一,一亿美金,那可是笔巨款,值得像我这种亡命之徒为此奋力一搏。”就在对方脸色彻底阴沉之前,杀青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硕大的戒指,游戏似的上下抛甩,“果然还是真金白银比较有诱惑力,比起来这玩意儿就太文艺了,就算熔掉也值不了几个钱。”
在看清那枚戒指后,蒂莫西脸色乍然一变,失声道:“它怎么会在你手里?是阿莱西奥?该死的,他竟然连‘印章’都给了你?!蠢货!贱胚子!你们这两个——”他闭了闭眼睛,又迅速睁开,似乎在一瞬间按捺住了满腔怒火,杀意却无法抑制地从铁青的面色中渗出。
“把戒指给我!”他一字一字说。
“没问题,”杀青十分爽快地答应,“作为交换,那块牌子可以在我这里多留几天,对吧?”
蒂莫西没有回答,灰蓝的眼睛里一片森冷。
杀青知道对方这算是勉强同意了,手指一弹,将戒指抛过去,笑着说:“别生气,教父,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对你而言是件好事。你看,你的弟弟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在意这枚‘印章’,所以委托我把它交还给你,他说只要不涉及关键利益,你们的兄弟感情就可以一直好下去。而对我来说,这也是件好事,说明阿莱西奥对我的在意程度,比我想象的更深,以至于放心把这么重要的物品交到我手上。总而言之,”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听起来有股得意洋洋的味道,“你得到了‘权杖’,我得到了‘真心’,两全其美不是吗?你不会真想杀了我,让你的好弟弟伤心至死吧?”
蒂莫西一把接住戒指,面无表情地鸷视他,最后硬邦邦地吐出一个词:“恬不知耻!”
杀青无赖地摊了摊手:“可你弟弟爱我。”
教父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痛起来。他将戒指戴到右手大拇指上,妥协似的冷哼一声:“给你一周时间,解开那块牌子上的密码,告诉我老沃根的秘密金库所在。”
“遵命,陛下。”杀青像演舞台剧一样曲臂鞠了个躬。
蒂莫西余怒未消地走了,守在门外的两个手下跟随他一起离开。洗衣房短时间内只剩下杀青一人。
“看在你牌风好的份上,送你个临别礼物——坟墓第五区洗衣房的地砖底下,好好找吧。”
回想起甘的耳语,杀青微微一笑,视线扫过整个房间:职业杀手的礼物,会是什么呢……匕首?枪?还是更与众不同的?
晚餐时,杀青在固定的位置没有见到狼棍的身影,另一个角落里黑胖子马尔沃也不知所踪。基尼格告诉他,因为前几天的斗殴事件闹得太大,狱方为了警告两方帮派,把狼棍和马尔沃拉去关小黑屋,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拿人手短,他们还算给了老大面子,要是按规定,至少得关两三个月。”基尼格吊着一条受伤的胳膊说,“不过无所谓,关哪儿不是关呢。一想到我们暴揍了瘸子们一顿,狠狠出了口恶气,老子就爽得很!不知道下次战争是什么时候,日子真是无聊啊……”
杀青的目光从他身上撇开,掠过其他犯人们——日复一日的囚禁、不见天日的无望,为这些人的脸统一渲染上黯淡颓废的色彩,唯有血腥味能稍微刺激一下他们麻木的神经,就像一群圈养在垃圾场里的老鼠,为了一点食物残渣自相残杀,即使吃饱了还是要自相残杀,因为除了厮杀,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杀青一推面前的不锈钢餐盘,起身离开餐厅,走向过道尽头的固定电话。刷过ID卡,他拨打了律师坎宁的手机,无视对方殷勤的问候(他很清楚对方在自己的案子里名利双收),直截了当地说:“为了得到我的具体信息,夏尼尔跟你接触过,对吧?告诉他,让小狼狗叼着飞盘过来领赏吧,我准备好骨头饼干了。”
放下听筒后,他转身,正对上走廊拐角处出现的身影——是赛门,似乎已经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来,是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还是说点什么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看到年轻狱警欲言又止的样子,杀青几乎放弃了自己计划中的一个部分——但那只是瞬间的动摇,他的眼神很快就冷却下来,主动朝赛门走过去:“晚上好,长官。”
“你可以直接叫我赛门。”对方轻声说。
“好吧,赛门,”杀青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赛门的眼睛亮了起来,使得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庞泛出了鲜活的光彩:“什、什么?请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杀青带着一种异常冷隽的神色,凑到对方耳边低语,日光灯惨恻的光线下,他的脸颊苍白如尸衣。
一周后。
蒂莫西在放风的操场上拦住了杀青:“时间到,你破译密码了吗?如果做不到,就把牌子给我。”
“晚上到我房间来。”杀青丢下一句,擦身而过。
晚上九点钟,全体犯人在走道黄线上齐齐站成一排,接受点名,结束后犯人们回到各自囚室,铁门上锁,走道熄灯。蒂莫西向斜后方退几步,进入隔壁囚室,点名狱警却像没看见似的,一声不吭地锁上门。
熄了灯的囚室被幽暗笼罩,只能勉强看清坐在床沿的人影轮廓。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环境,蒂莫西上前道:“说吧,别再玩什么花样……”
“我没解开密码。”杀青打断他的话,“按照约定,血牌给你,你可以自己研究,但我的五分之一不能少。”
蒂莫西在心里冷笑一声,朝他伸出手。
杀青起身摘下脖颈上的金属链子,递过去。就在对方手指牢牢攥住牌子的瞬间,他猛地用力一扯,随即曲膝撞向对方小腹。
猝不及防之下,蒂莫西被他撞个正着,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但身为黑帮头目,他也在搏斗术上下过不少功夫,忍着痛挥拳反击。
手腕被扼住的瞬间,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巴和胸口砰地砸在床架,耳膜嗡嗡作响。好几秒钟后他才清醒过来,发现双腕和脚踝已被鞋带捆在背后,动弹不得。
……就这么结束了?他的各种搏斗技巧还没来得及用出来!
带着一种对整个世界的不真实感,蒂莫西茫茫然趴在地板上,心情简直无法言喻。原来对方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的种种忌惮、紧张、戒备,竟都只是伪装?就像一头刻意收敛爪牙、屏息潜行的野兽,只有在扑向猎物的那一刻才锋芒毕露!
杀青一屁股坐在他后腰,他指间扒下金属链,重新挂回脖子上。“别沮丧,教父,比起拳头这种低端产品,我知道你更擅长用枪。”他拍了蒂莫西他的肩膀,戏谑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独吞那笔钱?”蒂莫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咬牙问,“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帮派?知道黑手党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吗,你这蠢货?”
“当然,意味着即使是我也不愿轻易去得罪的某个庞然大物。”杀青不以为意地回答,“但我不能让你跟个监视探头一样盯着我,那会破坏我的计划。”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蒂莫西拎上床,用被子将他从头到脚盖严实。做这些时他的动作轻巧温柔,甚至还细心地掖了掖被角,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向对方证明:你看,我还是很尊重你的高贵身份的。
蒂莫西在他波澜壮阔的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无力的挫败感,“你死定了,埃尔维斯!”他语声低沉地说,“我会倾尽全力追杀你,将你挫骨扬灰,就算阿莱西奥也不能阻止……”
“理性点,教父,这么做并不能给你和你的帮派带来任何实际利益,为了出口气,跟一个亡命之徒杠上,不值得。”杀青依旧用那副冷静到令人抓狂的腔调说道,“哦,顺道说一句,别再把五亿美金放心上了,那什么秘密金库压根就是子虚乌有,全是我编造后流传出去的。事实就像你说的,七块血牌是老沃根给养子们打造的狗链子,用来彰显自己的控制权。”
蒂莫西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但包裹在棉被下听不分明,杀青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起身走到牢门边。
等待片刻后,脚步声由远而近,铁门被打开,赛门探进半个身子,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杀青点头,朝床铺抬了抬下巴,“看得出来吗?”
赛门用手电筒照了照,依稀看到半个后脑勺,点头说:“应该不会发现。”
凌晨一点还有一次点名,但狱警一般不会进到囚室里,只会隔着铁栅用手电筒照一照,只要看到人在床上就行了。至于1316那间,杀青就用几个枕头塞在被子里应付一下,今天的值班狱警是蒂莫西的关系户,根本不会进入他的房间查探。
这样他至少有十个小时可以活动,顺利的话完全来得及。
赛门带着杀青走出监区,在暗处取出一套狱警制服让他换上。用赛门的ID卡,他们很快就离开了第五区,坐上停在路旁的狱警专用车,朝雷克斯岛西部行驶。
夜幕中的“第十区”并不幽暗,加盖了五层楼的巨大驳船宛如一头远古海兽,气势磅礴地盘踞在岸边。不时扫过的探照灯在它雪白的外壳上反射出刺眼亮光,也将停驻的车辆与走下车的两名狱警照得纤毫毕现。
杀青手拉帽檐往下压了压。赛门用手背遮挡眼前的强光,朝对方做了个内部手势,探照灯立刻移开了。
他们走上码头。即使靠近水边,这里也到处都是铁丝电网,雷克斯岛仿佛一座严防死守的关隘,杜绝一切入侵及逃脱的可能性。
“只有驳船外侧甲板的栏杆上没有安装电网,因为船体是个封闭空间,囚犯们不可能上到甲板上。”赛门掏出另一张颜色不同的ID卡,“这张卡可以在第十区通行,是上周我去那边替班时办的临时卡,还没有注销掉,可以用它打开通往甲板的铁门。”
杀青说:“跟我一起走吧,你知道等到明天事情败露,一层层查下来你势必脱不了干系。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被判刑。”
赛门摇头:“我没法像你那样亡命天涯,我没那种能耐,迟早要被捕,甚至被杀。我宁可老实待在这里,等待法律的裁决。”
杀青沉默片刻,说:“我这是在害你,在利用你,只要你大叫一声,或者按下警报器,就能阻止这一切,挽救自己的命运。你要考虑清楚,赛门,这对你太不公平……你已经为我做到这个份上,现在即使你再将我送回第五区,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不满。”
“要说不公平,这整个操蛋的社会对纱利雅、对我们一家的伤害才是真正的不公平!”赛门断然回答,“从头到尾都是我主动要求帮助你,现在要我摆出一副被利用的无辜者姿态,请原谅我做不到。杀青,我是你的从犯,我自愿并且乐意做你的从犯,即使被判刑,我也觉得有必要这么做。这是我的意愿,即使是你,也不能强迫我违背自身意愿吧?”最后,他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杀青轻叹口气,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好吧,我欠你的。”
“你不欠任何人,是他们欠了你。”赛门将卡塞进他手里,“走吧,杀青,我的车不能在这外面停留太久,会被怀疑的,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
杀青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驳船。
他会顺利上到甲板,翻越栏杆,跃入海中,悄然无声地从雷克斯岛越狱。在不远处的水下,有一艘民用微型潜艇,正在急切地等待他,这次它不会再像月神岛的水上飞机一样提前逃逸了,因为潜艇主人为了血牌里的“五亿美金”,连灵魂都能毫不犹豫地卖给恶魔,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法律婊。
第五区,监区1317囚室。
蒂莫西听见铁门再度开启的声音,用被绑住的双脚奋力踢着棉被。盖在脸上的被角被掀开,他看见狱警赛门的脸。
“唔唔……”帮我解开!他扭动着脖子说。
鞋带绑得非常紧,徒手难以解开。“稍等一下。”赛门说,在囚室里四处翻找。很快他找到了一柄自制刀具,那是狼棍的手下在玩跳棋时输掉的,在“战争”前夕他曾见杀青携带过。
赛门拿起那把小刀,走到床边弯下腰。
蒂莫西把绑住的双手双脚迎向对方,忽然觉得后心一凉。这凉意如冰锥般从胸腔迅速扩散向全身,随后剧痛感才姗姗来迟。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赛门用全部力气压制着蒂莫西,阻止对方的垂死挣扎,直到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弱,才瘫软般沿着床边滑落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巨大的压力下像要四分五裂,紧张与恐惧充斥着大脑,耳边只能听见血液汩汩流动和对方濒死的沉重呼吸声……那声音像钢锯一样在耳膜中来回拖曳,他用力捂住双耳,颤抖得如同身处冰天雪地。
许久以后,声音消失了。赛门撑着发软的身躯爬上床查看。曾经叱咤风云的党魁已经咽气,在一座监狱的阴暗牢房里,在即将刑满出狱时悄然死去。而直到死前那一刻,他的双眼依旧无法接受地大睁着,仿佛仍在向未知的幕后黑手投射出愤怒质问的目光。
赛门的情绪已经基本平复。他从蒂莫西的大拇指上摘下戒指,将凶器留在尸身,扯过棉被重新盖好,脱掉薄薄的橡胶手套,连同戒指一起塞进口袋里,关闭铁门走出监区。在空无一人的值班室里,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事情办成了,他死了……我用的是杀青的刀,上面有他的指纹,即使没有,也有人能证明那刀是他赢来的……我不知道杀青哪儿去了,熄灯后我就没见过他……你先放人,我才能把戒指给你……你先把我父母放了,否则我就把戒指扔进海里,你他妈的听清楚了没?!”
他失控地咆哮着,把手机狠狠摔在地板上,然后脱力地蹲下来,双手捂脸,在黑暗中低声啜泣。
在纽约联邦拘留中心的一扇落地窗前,阿莱西奥轻蔑地冷哼一声,对电话另一端传来的软弱威胁不屑一顾。他知道只要把那对老夫妇捏在掌心,赛门就绝对不敢反抗,既然可以为此恩将仇报,也自然会将蒂莫西的性命与那枚戒指一并乖乖奉上。
永别了,老哥,如果是在普通家庭,我也希望能和你做好兄弟,可惜……阿莱西奥遗憾地耸了耸肩。至于杀青,势必将背负这个黑锅,迎接来自贝拉尔迪家族的复仇枪火。
——押送的狱警走过来,用警棍敲了敲铁门,提醒出发的时间到了。杀青将那枚戒指放进内衣口袋,起身走向门口。阿莱西奥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在对方甩开之前,附在他耳畔说:“小心……每一个人。”
“我早就提醒过你,小心每一个人——”阿莱西奥的眼神似有一瞬间的黯淡,但立刻又被勃勃的野心装填完满。他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严冬的寒气,喟叹般地吐出当时没说出的后半句话:“尤其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