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慕我?”百里决明冷笑,“虽说本大爷英明神武,绝代无双,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大费周章不问代价为我献上六瓣莲心,理由就是仰慕我,你当我是笨蛋很好骗么?”他收回手,摩挲胸前的连心锁,“让我猜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让我重新拥有六瓣莲心,我又是被你拘役的鬼影,你要对付谁,要借助我的力量么?”
连心锁里的男人低低叹气,似乎很无奈。
“你该不会是要对付仙门吧?”百里决明觉得很有可能,“仙门那些人的确面目可憎,我也很想让仙门那帮狗贼去吃屎,不过……”他眉目一凛,耀眼的火焰从手心迸出,直击向远处黑暗的一角。火光消失,那后面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百里决明舔舔牙齿,话语里带着浓厚的血腥气,“你拘了本大爷这件事,实在是让我很不爽啊。”
人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个戴着黑铁面具的黑衣男人,他的脚下有两条黑影,被百里决明的真火烧得四处乱窜。方才就是这些鬼影遮蔽了他的身形,“鬼遮眼”的把戏,还瞒不过百里决明的眼睛。
百里决明“啧”了一声,“原来你拘的不止我一个。鬼魂天天伴在身边,损你阳气,减你寿数。寻常人被一只鬼跟了就要体虚无力,你身边跟一双……恐怕不止这一双吧。小子,你走的是亡命之路啊。”
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声音低哑,却又无比清晰。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这条路通向你,这条命豁出去,我也无所谓。”
这人看起来脑子有些毛病,百里决明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走出了烟尘,来到百里决明眼前。面具罩住了他上半张脸,只有白皙的下巴和殷红的唇露在外面。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危险、热狂和不可捉摸。百里决明站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好像下一刻就会被他吞吃入腹。
“你叫什么名字?”百里决明忍不住问。
“晚辈师吾念,”他低眸看着那颗莲花心,灿烂的光焰映入他墨色的眼眸,“前辈,快吸收你的六瓣莲心吧。我麾下的恶煞正在天都山上搅乱宗门的大比,目前宗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地面,我们才有时间打开关卡,拿到莲心。但时间有限,当他们打破恶煞鬼域,就会有人注意到十八狱有人入侵。你必须在他们来之前完成吸收,我会为你护法。”
百里决明上下打量他半晌,短促地笑了一声,“算了,大爷我不管你安的是好心还是坏心,总而言之……”百里决明忽然出手,扣住他的咽喉,“你先这个该死拘灵咒契给解了。考虑清楚再说话,这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虽然杀了你会有术法反噬,颇费些工夫,但老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师吾念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如你所愿。”
男人打了个响指,他和百里决明之间联系的那根看不见的细丝瞬间斩断。百里决明瞪大眼,扒开衣裳看锁骨的位置,咒契符纹果然不见了。这么容易就解开了?百里决明不敢相信,他还以为要威逼利诱这小子,保不齐还得揍他一顿,割个耳朵鼻子什么的。
“你……”百里决明当真摸不透这人了,师吾念到底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师吾念在他身前单膝跪下,轻轻捧起他的右手,亲吻他的指尖。他温柔诉说:“侍奉前辈,是我毕生的心愿。”
指尖被他的嘴唇碰了,虽然隔着手套,可是还是被火烫了下似的。百里决明忙抽回手,不可置信道:“为我干什么你都愿意?”
“当然。”
“伺候爷睡觉呢?”百里决明故意说烂话,“爷有个见不得人的嗜好,就是好男风。我看你这人懂眼色,会说话,身条儿勉强看得过去,颇合我心意。晚上你来伺候,愿不愿意?”
空气滚烫,四下静寂。男人缓缓抬起眼,他漆黑的眼眸专注而深沉,隐隐有烈焰般的迷狂。被这样的双眼望着,没有人会不相信自己被他衷心热爱。百里决明望着他的眼瞳,莫名觉得自己不是鬼怪,而是什么普渡众生的活神仙。他奶奶的,百里决明不由得暗骂,这小子搞什么鬼?
只见莲心火焰照耀着他的铁面具,光华璀璨。
他微笑着开口,一字一句。
“求之不得。”
终于,百里决明确信了一件事。
这人脑子的确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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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听秋出剑了,杀气扑面而来。她奔跑,剑锋撩过破碎的衣袖,比霜雪还寒冷的剑光笼上谢岑关的脸。这一刻谢岑关仿佛看见一只凶猛的豹子,剑是她锋利的獠牙。致命、危险,又肃杀。谢岑关迅速矮身捡起地上的短刀,避让剑锋,一转身,刀刃压上剑尖。
他们隔着刀剑相互对视,女孩儿的眼神也像一只猛兽,谢岑关发誓如果他现在短刀脱手,喻听秋一定会生撕了他。二人移步间已经交换了位置,铁器在瞬息之中已经相撞了数十次,冷铁的光芒迸溅如雪。无法看清他们的步伐,更无法看清他们手中的刀剑,两个人都达到了难以置信的高速,速度太快,以至于谢岑关忘记用术法。
很难相信喻听秋的剑技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有了这么大的进步,原先听闻喻家一对兄妹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大哥剑技入不了品,二妹堪堪够上第九品守拙。而今一看,喻听秋的剑技颇有挨上第七品斗力的景象。实力不如谢岑关,可是这样的感觉是他第一次有。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剑,杀气这样纯粹,好像它存在,只是为了斩人。
“喻丫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两个人第一次分开,一息的时间不到,又如猛兽般相扑。
“我说了,你儿子把我关在这里,他每天都会唤醒一些鬼怪,第一天一只,第二天两只,第三天增加到五只,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第三十一天,他唤醒了整整五十只。他要我和它们厮杀,如果前一天的鬼怪没有解决,就会成为第二天的负累。”喻听秋一剑斩在谢岑关刀上,刀在蜂鸣,谢岑关的虎口发麻。
从血淋淋的杀场淬炼出一把利刃,他这儿子真是个狠角色啊。谢岑关问:“那若是你打不过,怎么办?”
喻听秋哼了声,眉目忽然一挑,眼中猩红的杀意烽火般粲然。
“那就去死!”
她再次加快了速度,剑意杀气高涨,瞬间达到不可思议的高速。速度加上术法,她的剑招变得比鬼影还要诡异。谢岑关惊讶地发现她放弃了防守,只有这样才能让攻击达到最高速度。他的短刀对她造成了不少的伤口,但是她没有痛觉似的,在血光中扬起剑尖,刺入谢岑关的胸膛。
经脉被挑断,谢岑关的行动受到了影响。他不再迎战,狸猫一样退入了黑暗。喻听秋带来的那盏灯被吹灭,四下里被浓稠的黑暗包裹住,仿佛泡在漆黑的浓浆里。铃铛声响起了,和穆知深遇见的招数一模一样,此起彼伏的铃声盖住了谢岑关的声息。
穆知深淡淡提醒:“要小心背后。”
喻听秋没理他。
“喻丫头,你修的什么剑?看起来不像是喻家剑法。”谢岑关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却辨不清是哪个方向
“你错了,它就是喻家剑法,”喻听秋冷冷地说,“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入它的门庭。”
“好一个丫头,你修了无情剑?你不成亲了么,姑父听说你有个未婚夫。”
“未婚夫?”喻听秋笑了,然而没有一点笑意,“很好,杀了他,用他的血证我的太上忘情道!”
穆知深:“……”
“我要出招了哦。”谢岑关说。
“好巧,我也出招了。”喻听秋面无表情。
就在一刹那间,谢岑关感到了严霜般的剑意向他袭来。他蓦然眸子一缩,这个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方位?
然而下一刻,耀眼的剑光在眼前展开,飞剑高速运转,以至于肉眼无法辨清它实际的位置和它留下的虚影。那些影子排列在一起,犹如孔雀灿烂的翎羽,射遍第五狱的每一个角落。所有铃铛在顷刻间应声炸响,这个疯狂的女人,她当然不知道谢岑关到底在哪里,她只是用了最简单的办法——破坏所有的铃铛。然而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就算是第六品小巧,也无法让飞剑的速度快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只有一个解释,她强行提升了自己的品级。
她以剑抵着谢岑关的眉间,嘴角缓缓淌下鲜血。
她说:“你输了。”
谢岑关皱眉,“你不疼么?”
品级提升,经脉受损,必然遭受术法的反噬。那样的痛苦无异于千刀万剐,谢岑关看着她,表情很凝重。
“疼?”喻听秋想了想,“抱歉,我失去痛觉很久了,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谢岑关终于知道她是怎么打赢那些鬼怪的了,他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疤,破碎的衣袂下腰侧的疤痕,还有裤子破洞处还未掉痂的伤口。她失去了痛觉,即使遍体鳞伤也能够挥剑。谢寻微的医术超乎寻常,只要没有伤及命脉,他就能为她迅速止血,为她疗伤。她不断挥剑,不断受伤,谢寻微不断让她重新站起来,于是才有今天的无情剑——喻听秋。
“喻丫头,”谢岑关怜惜地看她,“你为了寻微这么做,是因为爱他么?”
喻听秋冷漠地说,“老姑父,我已经断情绝爱,六亲不认。所以你、谢寻微、我的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对我来说都是狗屎。不过,你的儿子将我困在这儿一个月,的确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她的目光移向她的祖宗剑,锐气和杀意从她眸中褪去,狂热和欣喜继而涌现,“那就是……原来剑比男人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