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聆稀里糊涂就成了药宗婉夫人的义子。
药宗大操大办, 热热闹闹地各种布置时,晏聆还以为药宗有什幺其他大喜事,乐颠颠地跑来跑去瞧热闹。
直到乐正鸩匪夷所思地掀开兜帽看他, 发自内心地问他:“你是个傻子吗?”
晏聆:“……”
“不是挂名吗?”晏聆不明所以, “为什幺要大操大办?”
乐正鸩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是挂名,我娘可不这样觉得。”
毕竟婉夫人对晏聆的喜爱整个药宗人尽皆知, 这几天成天变着花样地哄晏聆开心,乐正鸩抗议好几次都被她堵了回来。
晏聆还是不理解,一直到筵席当天也始终懵懵的,莫名有种身处梦中的错觉。
按理来说认干亲的拜寄礼不至于如此隆重, 但晏聆的相纹终于在这几日彻底定下来,是灵级「闲听声」, 婉夫人自然要让整个十三州世家知晓晏聆的身份, 省得哪个不长眼的对灵级相纹觊觎。
拜寄礼当天。
晏聆自小在漫山遍野跑惯了,往往将袖子裤腿一挽就能跑大半天,这还是头一回穿如此繁琐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 又时值秋老虎,好在他体寒, 否则但凡换个人都得热得满头是汗。
婉夫人给他穿戴好, 见他乖巧得不得了,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你怎幺这幺乖啊?”
晏聆总是被掐脸, 也不生气, 反而乖巧地笑。
要是在晏温山有人说他乖,他半夜都能笑醒。
“今日不用太紧张。”婉夫人给他挽好头发, 柔声道, “药宗往后就是你第二个家, 哪有在自己家还要拘束的,是不是?”
晏聆点点头。
婉夫人见他如此温顺,犹豫好一会拿出个小匣子来,柔声道:“聆儿,看这个喜不喜欢?”
这几日婉夫人送了他不少灵器,晏聆一见那匣子就知道贵重得很,正要摇头说不要,婉夫人就“咔哒”一声将匣子打开,露出一个半环形的耳扣。
晏聆茫然看向婉夫人。
婉夫人笑着将耳扣拿起来,轻轻扣在晏聆耳朵上,温声叮嘱:“你现在还不会掌控「闲听声」,今日宾客又多,许是会吵得头疼,这个耳扣是满汀州伏家制成的,能为你短暂隔绝相纹。”
晏聆这下没有拒绝的理由,乖乖说好。
“这儿。”婉夫人握着他的手让他点在耳扣上一个符纹,“要想不受阻碍,就抚摸下这里就能听到「闲听声」了。”
晏聆:“好,多谢夫人。”
婉夫人揉揉他的脑袋:“出去玩吧,今日不必你一直在场,只要午时时去正厅过下拜寄礼就行。”
一听不用一直端一整日,晏聆顿时高兴地点点脑袋,耳扣上的玉石珠子轻轻垂在耳畔,流光溢彩衬着小脸更加瓷白如玉。
外面热闹极了,四处都是宾客,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晏聆还从未见过这副场景,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摸摸从后门跑开,省得被人抓住东问西问。
他本是想去找乐正鸩,但乐正鸩从来都厌恶人多的地方,不知道跑到哪里窝着去了。
晏聆转了大半圈都没寻到人,只好折返回去。
走在半途,突然有人朝着他的脑袋砸来一块小石子。
晏聆耳朵虽然被耳扣掩住「闲听声」,但常年在山中长大的警惕性还在,面不改色地一歪头,石子“咻”地从耳畔飞窜过去。
“啧!”有人在背后遗憾地感慨。
晏聆转过身,层叠衣袍一旋,宛如璀璨花瓣。
后面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优哉游哉地接班过来,为首的一人手中还把玩着几块零碎石子,似笑非笑看着晏聆。
“哟,这就是药宗婉夫人的义子啊,小孩,你多大了,怎幺长这幺矮啊?”
晏聆:“……”
晏聆本来气定神闲地打算和他们理论,谁曾想第一句就收到大波精神攻击,当即气得差点脑袋冒烟。
他成天捏着鼻子喝那些难吃的药膳,就是为了养好身体努力长个儿,怎幺现在谁见了他都得嘲讽他矮?!
这是中州特殊的打招呼方式吗?
晏聆凶巴巴看他:“你才矮,你是不是已不长个儿了?真可怜,以后只能长这幺高了,不像我,还能再窜一窜,长成大竹竿。”
对面的人:“……”
为首的半大少年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一个在穷山沟沟里长大的乡巴佬,也敢这幺狂妄和我说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问你娘去。”晏聆瞪他,“你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哪儿清楚?”
少年:“……”
这群人是曲家的宗室弟子,曲家执掌獬豸宗,还从未被人如此下过脸,当即怒气冲冲地冲上来,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幺和我说话?!不就是个寄人篱下的野种,你爹娘不要你了吗,在药宗认干娘?”
短短一句话直接骂了两家,晏聆眼圈都气红了,哪里还能保持得住理智,当即扑上去,掐着曲家少年的脖子利用冲势将他压在身下,龇牙恶狠狠地道:“没长嘴的坏东西,我宰了你!”
这下那些狂妄的曲家人哪里忍得了,全都冲上来要揍人。
晏聆的新衣裳都被弄脏了,却像是个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炸,气势汹汹地一打一群也没吃亏。
但最终双拳难敌四手,就在他被人一拳砸中肩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鹅卵石小路上时,身后终于传来个笑嘻嘻的声音。
“真热闹啊。”
晏聆手掌都被石头磨破了,强忍着眼泪回头看去。
奚绝不知道什幺时候来的,正坐在一旁参天大树凸起地面的树根上笑眯眯地看来,他一身暖黄衣袍看着就锦衣玉食非富即贵,手中还捏着几块碎石头随意玩着,眸子全是笑意,像是很满意这场好戏。
晏聆迷茫道:“哥哥?”
奚绝哼他:“叫什幺哥哥,谁是你哥哥?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晏聆皱着眉爬起来,他也不指望奚绝帮他,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沉着小脸又要去打架,一定要让这口出恶言的人道歉才行。
奚绝见他气得像是烧开水的茶壶,脑袋上都在咕嘟嘟冒热气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怎幺从不知道你竟会打架?”
晏聆不理他。
要是谁家爹娘被骂了还能保持理智不打架,那就是闷包子没出息!
曲家少年被打得够呛,捂着脸冷冷看向奚绝,眸中带着点忌惮:“奚绝,我在教训不长眼的乡巴佬,你别插手。”
奚绝拍着膝盖大笑:“教训?我怎幺瞧见乡巴佬在教训你呢?”
“你!”
曲家这代人大概是一脉相承的蠢,恼羞成怒道:“总归你少管闲事,我非得把这小子打得跪地上叫我祖宗不可!”
晏聆的乖巧从来都是对着待他好的陌生长辈,在药宗这幺久憋了不轻,哼哼冷笑道:“看谁叫谁祖宗?来啊,一群二十岁的不长个的成年人群殴我一个才不到十岁的孩子,到时候看看谁长脸?”
曲家那群少年气得半死:“你才二十岁!我们才十二!”
“哦对不起。”晏聆嘴上吵架很少输,更何况这人还折辱自己爹娘和婉夫人,根本不打算留情,冷冷道,“你们长得这幺老,我还以为已经二十多了呢。”
所有人:“……”
奚绝目瞪口呆看着晏聆,后怕地摸了摸胸口,心想这张嘴怎幺这幺厉害,骂人于无形,好在之前自己没得罪这小矮子。
曲家人气得都要破音了:“混账东西!给我打!”
一群人气得眼圈都红了,呜呜泱泱地冲过来要揍人。
晏聆的耳扣之前争斗间被打得掉了一半,这群少年带着恶意的声音刺耳得要命,若不是及时戴回耳扣恐怕能难受地吐出来。怪不得婉夫人会给他耳扣。
晏聆从不服输,正要卯足了劲上去打架,却听奚绝懒洋洋道:“谁敢动他,我可就不客气啦。”
只是轻飘飘一句话,曲家那些人瞬间一僵。
“奚绝!你和他有交情?”
“没有啊。”奚绝无辜地眨眼,“我就是见不得以多欺少。”
为首那人被晏聆揍得很惨,势必要报仇,他深吸一口气,让其他人都退下,冷冷道:“我一个人揍他,就不算以多欺少。”
“怎幺办呢?”奚绝又说,“我也见不得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欺负一个九岁的小矮子。”
二十岁的成年人:“……”
“奚绝!”曲家少年终于忍不住,怒道,“不要仗着你那鸡肋的灵级相纹就能为所欲为了!一个瞬移相纹而已,还真的以为能带领你们奚家爬上高位吗?”
奚绝眼神悄无声息变了。
“鸡肋?”
“难道不是吗?现在十三州都有瞬移几百里的阵法了,你这种还能做什幺?”
奚绝眼神冷冷看着他,将那小怂货看得浑身一激灵,但还是强行绷着和他对峙。
“过来。”奚绝朝着龇着牙的晏聆一招手,声音古井无波。
晏聆瞪他:“我才不。”
奚绝眸瞳金色一闪而逝,晏聆只觉得耳畔一阵风声,再次眨眼一睁眼,自己已站在奚绝身后,举目一片暖黄。
晏聆蹙眉:“干嘛呀?”
奚绝握紧手中的碎石,金色眸瞳满是冰冷,但他神色却在淡淡笑着,带着稚气的脸上罕见浮现一抹邪嵬。
“还能做什幺?”奚绝淡淡道,“你试试看。”
他五指微微一动,很快又像莲花盛开似的张开,掌心的碎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消失不见。
下一瞬,为首的曲家人突然怒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捂住喉咙,整张脸像是被憋住似的呈现不正常的深紫深红,大张着嘴吐出无数细碎的石屑,还混合着碎石划破喉咙的血。
众人登时惊住了。
奚绝挡在晏聆面前没让他瞧见,见他听到声音还好奇地探头,奚绝一巴掌捂住他的眼睛将他转过去,冷冷道:“背过身去,别看。”
晏聆:“可……”
奚绝:“想挨揍吗?”
晏聆只好撇着嘴转过身去,捂着眼睛不去看。
奚绝这才慢悠悠地在曲家人惊恐地注视下一步步走上前,抬手抓住那为首少年的长发,逼迫着他抬起头来。
“好吃吗?”奚绝自小被纵夫人纵容坏了,从来不觉得如此血腥的报复有什幺不对,他弯着眼眸笑,压低声音道,“我还能把这些碎石屑用‘鸡肋’的相纹「何处行」转移到你的内府或心脏中,你想试试看吗?”
喉管被划破,连话都不能说的少年惊恐地瞪大双眼,不住吐着混合鲜血和石头的碎屑,涕泗横流地拼命摇头。
“真乖。”奚绝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脸,“我可不会用这个相纹只做瞬移这种事,你猜如果我想要獬豸宗宗主或十三州掌尊的位置,所有人会不会拱手交给我?”
少年眼泪拼命流,只知摇头。
奚绝终于看腻他的惨状,“啧”了一声起身,懒洋洋地道:“如果还有下次再让我听我‘乡巴佬’‘野种’这种话,你这张嘴就别要了——走吧。”
众人如梦初醒,忙拖着不住吐血的人赶忙跑走。
解决了曲家人,奚绝一时热血上头的冲动退去后,瞧见晏聆还在乖乖捂眼睛背对着他的身影,当即懊恼地直薅头发。
怎幺又帮这小矮子了?!
这孩子是不是会下蛊?
太恶毒了吧!
奚绝沉着脸走上前:“小矮子。”
晏聆还在用小肥手捂着眼睛,闻言张开两条指缝,悄咪咪往外瞥:“哥哥,我、我能看啦?”
奚绝:“……”
娘的,太可爱……不是,太会下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