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枝是个丹修,她在昆仑门待的时间不过百年, 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但不问仙尊江又辉的名声她还未进昆仑门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了。而到了昆仑门成为一峰之主后, 她也接触过江又辉, 但对于他的印象,不过也就是修士们经常说的那些——孤寒若霜雪, 冷似九尺冰。
元神撕裂的痛楚,饶是江又辉也承受得颇为艰难。
灵枝怔怔地望着他,这个男人的表情依然冷淡, 犹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异常深邃, 灰色的眼里不带一丝温度, 正如过往的百年间她见过的模样, 只是那一双薄唇微微有些发白, 昭示着这个人和过往的那个人已经完全不同了。
“烛龙天火留给你, 三日之后,我来取丹。” 男人收拢掌心,将那一簇血色天火缓缓渡到檀木桌面上, 随后转身离去。
“是。”灵枝应了一声,垂下眼帘望着桌面上那静静燃烧的血色火焰,久久没有动作。
苏锦之好久没有接触过像灵溪这样可爱呆萌的漂亮女孩子了,因此当灵溪用拿银纹小铃来逗他时,他很给面子地装作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狐狸和她玩耍。
将被丢出一些距离的妙音铃叼在嘴里,转身正要向灵溪爬去的苏锦之刚爬了没几步, 就发现自己悬空了。
两只小白爪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苏锦之张开嘴巴“唧唧”的叫了两声,那妙音铃就从他嘴里掉了下去,落到地上滚了两圈。
灵溪赶紧将小铃从地上捡起,递给面前抱住小狐的玄衣男子,笑道:“不问师叔,您已经和姑姑说完事了啊。”
“嗯。”男人接过铃铛,淡淡地应了一声。
灵溪和陆青恒还有萧文轩早就习惯了他们这位师叔冷漠的性格,反正师叔除了人有些冷之外对他们都挺好的,因为同是剑修,又曾和他们的师父同出一门,所以还指点过他们剑术呢,所以灵溪他们对于外界最近所传的不问仙尊要和古门主撕破脸皮大战昆仑的谣言都不屑一顾,更别说陆青恒和萧文轩这两个知道狐狸到底是怎么来的真相的人了。
不过此刻见到师叔和这只白毛小狐如此亲昵,连来找灵枝长老说事都要带上时还是有些惊讶,又在心里感叹师叔修行还真是讲究一个“缘”字,大概这小狐狸甚得他眼缘才如此受宠吧。
灵枝其实还想和苏锦之玩一会呢,可是江又辉就像是看不到她希冀渴求的眼神一般,抱着小狐狸径直离开了碧丹峰,去了昆仑门炼器之所——乾元峰。
苏锦之喝灵露汁的喂食器还有他睡的那青玉小窝,都是出自乾元峰的一位女炼器师之手。
不过乾元峰还是男修居多,所以江又辉便没把苏锦之放下,而是直接抱着他去见了乾元峰的峰主。
乾元峰的峰主是个蓄有美胡髯瞧着仙风道骨的中年修士——仅限于脸。
如果说昆仑门有谁外表看着与自身的灵根和修炼道法十分违和,江又辉称第一的话,那第二就是这乾元峰的峰主王逍遥。
苏锦之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王逍遥满是肌肉的裸露在外的上半身,他这身材已经超乎一般男子的范畴了,不提那十块腹肌,光是一只胳膊都比灵溪的腿粗。
“好说好说。”王逍遥一脸慈祥的微笑,用肌肉结实的粗壮胳膊摸着长胡须连连点头。
“那就有劳王先生了。”江又辉点了点头,颔首对王逍遥表示感谢。
之所以尊称他为先生,是因为王逍遥的辈分毕竟大,而他在开始修仙之前是位教书先生,只是某日在家中的藏书里发现一卷炼器密宗,这才通过炼器走上了修真之路,也因为日复一日地打铁铸造而练出了这么结实的身躯。
因为太过震撼,苏锦之都没注意听江又辉和王逍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后,王逍遥和江又辉已经达成了什么神秘的交易。
苏锦之一脸无辜地眨着鸳鸯眼,一会看看王逍遥的胳膊,一会又看看面前搂住自己的这只。
江又辉穿的一身黑,只有头发是白的,而苏锦之白白胖胖的一坨窝在他的怀里是很显现的,更别提他那双一金一蓝的鸳鸯双瞳,视线调转间甚至灵动好看。
王逍遥也被这白毛小狐狸的鸳鸯狐眼给吸引住了视线,又看了看小狐狸软塌塌地尾巴和后肢,摸了把胡须笑呵呵道:“仙尊这只狐狸,生得倒是貌美。”
“嗯。”江又辉闻言点点头,抬手捋了把苏锦之的脑袋,“他叫之之。”
王逍遥还是一脸慈祥,笑呵呵地夸赞:“好名字,好名字。”
之后江又辉又和王逍遥寒暄了几句后就准备离开了,而苏锦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江又辉抱到乾元峰逛了一圈,就又要被抱着走了。
苏锦之这下不干了,不是说好带他出来玩的吗?他还没玩够呢怎么就要回去了?于是苏锦之耳朵一竖,马上亮出白爪尖勾住江又辉的袖子叫了起来。
“唧唧唧唧……”
小狐狸每日都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被养得油光水滑,幼狐的身子肥嘟嘟的,奶里奶气的狐鸣声也异常响亮,霎时就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江又辉还未走远,王逍遥见状又是“呵呵呵呵”的笑了几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仙尊留步。”
江又辉闻言便停下脚步。
王逍遥从铸台前离开,走到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里翻了半天,掏出了个拨浪鼓来。
那拨浪鼓周身漆红,微微泛黄的羊皮鼓面上一片空白,什么都还没有画上,而小鼓两侧缀着的弹丸是两个玉石珠子,一蓝一黄,刚好和小狐狸的眼睛对应。
只是因为被放在箱子里待得久了,鼓身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王逍遥赶紧掐了个去尘诀,让拨浪鼓恢复干净后才笑着,把它递到了苏锦之面前,开口道:“以前练的一些小玩意,也没用了,拿给之之玩吧。”
苏锦之盯着那拨浪鼓,心想这不是给小孩子玩的玩具吗?他才不会玩这种东西。可是他小时候没有见过拨浪鼓,也没有玩过,这拨浪鼓怎么玩呢……
江又辉没有替小狐狸接过那拨浪鼓,而小狐狸似乎也对这玩具很感兴趣,狐狸眼都盯圆了,随后慢悠悠地伸出两个白爪子抱住鼓柄,捞到肚皮下压住,用尖尖的狐吻去撞那白鼓面,撞得咚咚作响。
“还真是个孩子。”王逍遥哈哈笑着,将那小鼓从小狐肚皮底下抽出,拿在手里晃了晃示范了一遍怎么玩这玩具,而后又将拨浪鼓塞给小狐狸。
江又辉见状,问道:“这鼓……”
“是我以前给我儿子做的,不过那是三千年的事了吧?那时候你还是跟在你师父身后的一个小孩子呢。”王逍遥直起身体说道。
江又辉没有再说话。
“长生路漫漫,一个人的话确实难熬。”王逍遥脸上仍带着慈祥的笑,抬手摸了把小狐狸的脑袋。
苏锦之听着他的话,拿到新玩具的喜悦之情顿时就淡了下去,还有些难过。
王逍遥虽然一直笑着,可是他在将这个拨浪鼓递给他时,眼底的落寞和怀念是藏不住的。
三千年前他为他儿子练了这个拨浪鼓,三千后,这个没有送出的拨浪鼓积乐那么厚的灰,正如它原本的主人那样,被尘封在了无法回去的时光里。
一时间,苏锦之想到了江又辉和他。
他是个地球人,寿命横竖不过百年时光,甚至他可能都还活不了那么久,而江又辉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现实的世界中,他的寿命都是他数十倍甚至几百倍。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他在这些虚假的世界里虽然疾病缠身,还得一次次死亡,和他分离,但他们总会重逢的,可是苏锦之不知道这个在不同世界穿梭的旅程什么时候会结束,结束之后,他还能和他在一起多少时间。
忽然间,苏锦之有点恐惧这个未知旅程的尽头,因为尽头过后,他们再次分开的话,就应该是永别了。
苏锦之一只白爪子抱着拨浪鼓,另一只爪子扒着江又辉的胳膊,恹恹地窝在他的怀里。
他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别去想这个遥远的问题,起码他现在不是和江又辉待得好好的吗?这可是个修真世界,就算短命一些他们也还有百年的时光可以相守,怕什么呢?
可是苏锦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件事,一号和零号都不在,也没人能和他说说话,渐渐地,那个被一号和零号劝阻之下打消了的念头又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
如果……
他能直接留在这个世界里,和江又辉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一号和零号那么久都没有出现,说不定这就是个征兆呢?
但是到底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苏锦之满肚子愁绪,回到问缘峰后也提不起劲,趴在江又辉的怀里用爪子敷衍地拍着拨浪鼓的鼓面,他现在没有人那样的手,是没有办法捏起拨浪鼓玩的。
不过他刚拍了一会,江又辉就拿走了那个拨浪鼓,在他面前晃动两个弹丸在鼓面上敲出“咚咚”的响声吸引他的注意力。
苏锦之便在他膝头往前爬了一段距离去够拨浪鼓,但是江又辉每每在他快要碰到的时候就把小鼓拿开,就是不让他摸到。
被捉弄了几次之后,苏锦之就张嘴朝他叫唤:“嗷唧唧!”
发现小狐狸似乎生气了,江又辉的唇角微微勾了勾,不再捉弄它,把拨浪鼓还给了小狐狸,继续用手顺着小狐狸身上滑软的白毛。
苏锦之抢回拨浪鼓后就把拨浪鼓压到了自己的肚皮下,抬起头来盯着江又辉防止他又来拿他的拨浪鼓,不过苏锦之的目光刚落到江又辉的脸上,就觉得他今日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不是那日生气时阴沉冷肃的感觉,而是受了伤之后呈现出的一种灰白调病容。
他觉得奇怪,便从拨浪鼓上爬下来了,支着前肢撑起身体想要更仔细一些看看江又辉的样子。
谁知江又辉忽然就这样低下了头,用唇在他的狐吻上亲亲碰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之之。”
苏锦之顿了几秒,然后打了个喷嚏,前肢支撑不住肥软的身体直接滚倒在了江又辉的怀里,然后他就感觉江又辉身边的气息冷了下来。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也没继续再做什么,抱着苏锦之继续捋毛。
当晚,苏锦之依然没有去他原本住的偏殿里睡。江又辉让绿似把苏锦之的小窝直接挪到了主殿里,就放在他的御座旁边。
修真人士极少用床,江又辉不是没有卧室,只是他每晚都只坐在御座上打坐冥想,从来不躺到床上去。于是苏锦之搬了家之后,晚上守着他睡觉的人就从绿似变成了江又辉,第二日给他喂灵露汁的人也换了。
其他的苏锦之都觉得没什么,就是有一件事有点尴尬——他还没有辟谷,因为只喝些灵露汁所以他也只会尿尿。
晚上江又辉给他掖紧小被子时就会盯着他看好一会,第二天发现他在窝里尿尿后又会盯着被他尿湿的小被子看一会,搞得苏锦之羞愧不已,每天都在冥思苦想要怎么修行,快点进入辟谷期。可是他别说修行了,在外人看来他连灵智都还没有开呢。
这样羞耻的生活持续了三日后,江又辉又抱着他出门了,第一个去的地方,还是碧丹峰。
他们到碧丹峰的时候,之前苏锦之没见过的灵枝长老早就捧着一个通身碧绿的小玉盒在竹阁里候着了,见江又辉进阁,她马上就从竹椅上站了起来,将那盒子递给江又辉:“尊上,您的丹药。”
“嗯。”江又辉应了一声,当着苏锦之的面打开了那个碧绿玉盒。
苏锦之现在对什么都好奇,见江又辉拿了个他没见过的小盒子也要探头去看,那碧绿玉盒里装着一个黑乎乎的丸子,稍微凑近些就能闻到淡淡的药香,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个红红的像是火焰一样的东西,不过那东西一闪就没了,苏锦之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眨了两下眼偏偏头又去盯那药丸子,瞧了一会也没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才把头缩回去。
灵枝看着江又辉怀里探头探脑的白毛小狐,在男人转身就要离开的刹那还是忍不住开口:“尊上,这丹药只能令其得形,不能使其——”
“我知道。”江又辉顿了顿,说出这三个字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苏锦之没听懂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在看到江又辉朝着问缘峰的方向回去时就有些懵了。江又辉今天抱他出来不是玩的吗?怎么才出来那么一会会就要回去了?而且回去的速度还那么快?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江又辉又抱着他重新站到了问缘峰的大殿里。
随后,江又辉便将他放到了他平时坐的御座上,而江又辉自己,则在他面前缓缓地半跪,低头在他毛绒绒的狐狸脑袋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