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看透的。
朝夕相处的人你都未必了解他到底什么样,更何况是十五年没见、如今见了大部分时间都在zuo爱的人。
屈意衡不是不愿意相信姚湛,他可以确信,姚湛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不是人好就能感情发展顺利,这就跟无数人去相亲但不是对方什么都不错就真的可以成为一对儿是一个道理。
人们选择伴侣,同时也是在为自己的未来进行宣判,要慎重再慎重。
姚湛冲动之下脱口告白,屈意衡相信他是认真的,而且,没有一个人会无聊到大老远跑来确认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安危。
姚湛喜欢他,他清楚。
他也喜欢姚湛,他也清楚。
只是,这喜欢没有经过打磨,太脆弱。
他很想立刻逃离这里,现在他坐在这间屋子就好像闻得到胡迪的气味,他觉得窒息。
屈意衡十分犹豫,他真的很想和姚湛离开,但是,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过分依赖别人,成了姚湛的附属品。
他不希望自己是那样的。
“我再想想。”屈意衡说,“明早我给你答复。”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持冷静,然后认真考虑姚湛给他的建议。
“好。”姚湛轻轻把他拥进怀里,安抚似的说,“不用勉强,但是我希望你给自己一个好的交待。”
晚上,姚湛没有和屈意衡睡在一起,而是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宿,他知道,屈意衡需要独处,他有很多问题要考虑。
这一宿其实大家都睡得不安稳,窦郁聪那边一直跟程鹤童发信息,两人在聊怎么才能找到胡迪,直接把人丢进监狱去,而屈意衡,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一直在想他跟姚湛的事以及他到底该去哪里,姚湛睡不着自然是因为他知道屈意衡一定也没睡。
后半夜两点多,突然有人撬门。
在客厅的姚湛最先发现,他立马从沙发上起来,拿起了窦郁聪放在茶几上没收起来的瑞士军刀。
撬门的声音很大,在卧室的屈意衡跟窦郁聪也出来了。
姚湛用口型告诉窦郁聪报警,三个人都有预感,可能是胡迪又回来了。
窦郁聪把屈意衡塞回屋子里让他去打电话,自己跟着姚湛到了门口,两人对视一眼,姚湛用手数了个“三二一”,然后猛地推门,外面的人直接被撞倒在地。
意外的是,眼前这个摔在地上的人竟然不是胡迪。
来不及多想,姚湛直接上去把人按倒,深更半夜,几个人搏斗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警察来得很快,其中一个小警察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盗窃惯犯了。
警察给他们做了简单的笔录,然后就押着人走了,帮警察抓了小偷的三个人站在门口送走了那些人,窦郁聪说:“我竟然觉得有点儿遗憾。”
他回头看向他哥:“今天晚上这要是胡迪,一准儿给他擒了。”
好好的夜晚被搅合得大家更没有睡意了,回到客厅里,窦郁聪接水咕嘟咕嘟地喝。
屈意衡突然问他:“如果我搬走,你怎么办?”
窦郁聪差点儿呛着,问他:“你决定了?”
“我只是问问。”屈意衡说,“很烦。”
他不确定胡迪还会不会回来,其实大家都是男人,就算对方回来,大不了两败俱伤,他还不至于弱到被人压着欺负。
只是很烦。
因为胡迪,他又没办法安心画画了。
窦郁聪看看那俩人,坐到了沙发上。
“其实我前几天就想跟你说了,但是你一直画画,我没打扰你。”窦郁聪说,“那个,我打算搬走了。”
屈意衡皱着眉看他:“你搬去哪儿?”
问完之后,他想起了那个程总。
“你跟程总?”
窦郁聪嘿嘿地笑:“有点儿快哈。”
岂止是快,屈意衡记得他刚分手没多久。
“怎么回事?”屈意衡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窦郁聪往姚湛那边靠靠:“姚哥,你看我哥,多凶。”
屈意衡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哥,你怎么回事儿啊,我都三十多了,还跟管小孩儿似的管我。”窦郁聪说,“我以前跟狗B在一起的时候鹤童就喜欢我,但因为我有男朋友,他就从来没说过,后来我分手了啊,我情伤啊,他就趁虚而入啊,然后我觉得他挺好的。”
“因为觉得挺好就决定在一起了?”屈意衡有点儿不能理解,“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人总得冲动一下才能推动剧情啊!”窦郁聪说,“他喜欢我,我们相处的时候我觉得挺好的,那就试试在一起。”
屈意衡一直都知道,在感情上,窦郁聪比他更勇敢,当年为了恋爱果断搬去和男友同居,发现对方出轨立马斩断联系,现在,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人,他也愿意走出过去的阴影投入到新的感情里,窦郁聪是个乐观且勇敢的人。
“而且。”窦郁聪眯眼笑笑,“这次,很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屈意衡担忧地看着他。
窦郁聪突然搂住姚湛,笑得嘴角都裂开了:“这次,我是姚哥。”
他拍了拍姚湛的肩膀,笑着溜走了。
“他什么意思?”屈意衡没懂,一头雾水地看着姚湛。
姚湛明显是懂了,但没直说,只是说:“你弟真是出息了。”
晚上折腾了那么一场之后,屈意衡还是拉着姚湛进屋睡觉了,两人什么都没干,就那么相拥入眠,早上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姚湛自己。
他从床上下来,看见客厅里屈意衡跟窦郁聪说着什么。
“姚哥早。”窦郁聪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上班,他歪着身子越过屈意衡对着姚湛说,“我哥有要事宣布,我走先!”
他开门跑了,家里就剩下屈意衡跟姚湛。
“怎么了?”姚湛睡得迷迷糊糊,过来下意识就亲了屈意衡一下。
屈意衡一愣,然后抬手给他理了理头发,说:“这几天你能不能帮忙在C市找个房子?我想搬回去。”
他说得太平静,就好像在说等会儿喝粥吃咸菜一样。
这导致姚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你同意了?”
屈意衡点点头:“在这儿我没办法安心画画。”
他说:“胡迪不知道还会不会来,我不怕他,但是他会影响到我的情绪,我时间很紧,而且这画很重要。”
昨天胡迪的话让他想起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胡迪始终不看好他的作品,那会儿屈意衡确实没有好好画,只是零零散散接一些活儿维持生活,胡迪看不惯,觉得他这种“工作”不是长远之计,说他去餐饮店打工都比闷在家里做艺术梦实在。
那时候屈意衡喜欢在胡迪身上画彩绘,胡迪会说画在他身上的比画在那些纸上的好看得多。
当时觉得浪漫,现在想起来,屈意衡只觉得很恶心。
他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选过的人,从小他就懂一个道理——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可不后悔不代表他不想改变,他改变不了过去,就只能改变现在。
他不想再被人否定,否定他这个人、否定他的作品,都不可以。
既然决定重新开始,他就全力以赴,他不想被打扰。
“交给我。”姚湛很激动,他一直觉得让屈意衡做出决定很难,没想到对方这么果断,“我这就给邵威打电话,他认识的人多,尽快定下来。”
屈意衡看着他如此兴奋,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他大可以在这座城市再找一处新的房子,没有必要跑那么远,一千三百多公里,他就这么答应了。
原因,当然是姚湛。
昨天晚上,他听着姚湛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他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当时,他偷偷睁开眼睛看了姚湛很久,然后对自己说:往前迈一步吧,给彼此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
他已经很久没放开胆子去做什么了,而这段时间,他做了两个重要的决定。
一个是重新开始认真创作,一个是给自己和姚湛一个机会。
他们都已经三十多岁了,窦郁聪说得对,人生都过去三分之一了。
“姚湛,”屈意衡说,“以后可能经常要麻烦你了。”
姚湛心情好得不行,拿着手机就要给邵威打电话:“你尽可能的麻烦我,想怎么麻烦就怎么麻烦!”
他拨了号:“我给邵威打电话。”
屈意衡笑着看他:“我去给你煎蛋。”
邵威在那边一听屈意衡要搬回C市,当时就嗨了:“哥们儿,你行啊,这是得手了啊!”
“没有。”姚湛站在阳台,回头看着厨房的方向,“我觉得他是对我有好感,但这事儿还没成。”
“八九不离十了,人家都为了你跑这么远了,”邵威说,“牛逼,还是你牛逼。”
“行了,反正这事儿你给我上上心,离我家近点儿,我明天就回去,有空的话我过去看房子。”
“没问题啊,”邵威说,“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一起给解决了,你俩结婚领证钱要不我给出了吧,就当随份子了。”
“滚你的。”姚湛笑了,“且不说我俩结不了婚,就算能结,你想九块钱打发我俩?做梦吧,九万都不够你出的!”
俩人随便扯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姚湛转身看向窗外,这里的秋天也来了,秋高气爽,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岁,突然觉得生活特别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