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听颂耸耸肩,“成长就是自我认知不断进化的过程,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都逃不了真香定律。”
听到他这么说,台下的粉丝竟然无法反驳。
是不是人人真香方觉夏不知道,反正他挑食的毛病大家都知道了。
签售会的背景音乐不知怎么开始播放出道曲《kaleido》,还是live版,就在工作人员准备切歌的时候,台下的粉丝都开始了大合唱,凌一也拿起话筒,“别切别切。”
路远兴致勃勃跟着大家的声音动着身体,“初代战歌来了。”
“你们唱得太好了吧。”江淼对着台下比出大拇指。
粉丝甚至连贺子炎的rap都唱得精准到位,让他们惊讶。方觉夏有些被惊讶到,还给大家鼓掌打拍子,不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搞怪唱歌的凌一,他平时很少在非正式场合唱歌,不过身处这种环境之下,他也被感染到。
凌一手持话筒和大家一起唱副歌,“fight!fight!fight!享受狂风中坠落。fight!fight!fight!风暴后你会记住我——”
来到了裴听颂即兴名场面时刻,隐藏在热烈气氛下的方觉夏也跟着从副歌唱到rap。
看到他摇头晃脑唱着自己的part,裴听颂觉得特别可爱,于是把手里的话筒递到方觉夏嘴边,清冷主唱的rap处女秀就这么曝光在大家面前。
“这场价值竞标auctionshow,haters还没资格举手……”
方觉夏的声音一出来,他自己先是吓了一跳,像个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顿住,只眨眼睛。
“whoo!”贺子炎第一个起哄,“继续!”
裴听颂对着他挑了挑眉,台下的粉丝也都在尖叫,主唱方觉夏只好跟着节奏继续,强行rap,“……allmoneyrisingrich,ohilittle……”唱到bitches的时候方觉夏自动替换,“anglesloveso.”
听到angle的时候裴听颂笑着摇头。
路远笑起来,“哈哈哈哈还自带净化的!”
江淼:“即兴是卡莱多的家族传统。”
方觉夏倒是越唱越起劲了,直接从人形麦架裴听颂手里拿过话筒,用很少有的嘴炮速度唱完最后几句,“fakers被我一脚踹走,拜托挑对手也不将就。站开往我的宇宙,你还剩一秒时间逃走。”
“哇好厉害!”
“觉夏超级棒!”
凌一还在继续着主唱的尊严,一字不落地唱着自己的部分,到了方觉夏的part,他以牙坏牙,把话筒对到毫无准备的裴听颂跟前。于是rap担当裴听颂以十分复杂地表情被动开唱,“灵魂曾烧灼过,炽热渴求,就在这一刻爆发成火。”
唱完方觉夏立刻收回话筒,继承了裴听颂的part,眉毛还对着他挑了挑,“sayhellomyego.”
这神态加上这句话,颇有几分挑衅的味道。但裴听颂很喜欢,他喜欢鲜活的方觉夏,会害羞,会孩子气,也会因为被大家鼓励而勇敢地去做没有做过的事。
凌一最后唱三段高音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就这么坐着笑着唱完了。这首意外出现的出道曲live被他们乱七八糟唱完,粉丝却超级满足。
贺子炎开玩笑说,“下次觉夏solo就rap吧。”
方觉夏一向后知后觉,唱的时候很嗨,唱完还有点不好意思,一直摆手。江淼也开起他的玩笑,“哪个主唱没有rap梦呢?”
凌一两手捧脸,“我没有。”
江淼一下子破功,“一一你是我的拆台专家吗?”
“哈哈哈哈哈!”
裴听颂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方觉夏,看他清冷的外壳一下子就被揭开,其实就是个被开玩笑时会手足无措的男孩儿,会在兴致起来的时候自己跟着哼唱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又会因为不好意思骂人把歌词里的bitch换成angle。
方觉夏并没有察觉到裴听颂的眼神,但他偶尔撇头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江淼cue了他一下,他又回头继续和他们说话,可刚说完,方觉夏又扭转过来,像个恪尽职守的小机器人,明确自己大脑里的队列中存在尚未处理的任务,所以他伸出手,两手握住裴听颂的卫衣连帽处的抽绳,它们一长一短,极度不对称。
“干什么?”裴听颂看着他。可拥有强迫症的方觉夏根本顾不上回他,而是认真地盯着那两根小绳子,拽了又拽,企图让他们保持等长。
可绳子越拽越长,裴听颂甚至能感觉到他背后的帽子收得紧紧的,但没办法,如果不满足方觉夏的强迫症,麻烦更大。
于是他就这么纵容下去,直到方觉夏把两根绳子捏在一起,精确比对,到真的差不多长了才罢休,“好了。”
见他心满意足,裴听颂说了谢谢,扭头去看背后缩起来的帽子。
好像也没有起到多大的美化效果。
方觉夏的很多小细节、小动作在别人看来或许根本称不上什么闪光点,说穿了不过是人类在性格和情感驱使下的琐碎行为罢了。可裴听颂就是觉得可爱。
过去的他习惯性站在心无一物的立场,理想化地切割和裁断他人的**,认为无法摆正的天平都是源于庸人自扰。
心里一旦放进去一个人,裴听颂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人们所畅想的平等真的很难,非常难,因为现在的他,无时无刻对方觉夏抱有偏爱。
中间的休息时间大家吃吃喝喝,做了些游戏。卡莱多和粉丝的关系一向都很像是朋友关系,互开玩笑,互相杠一杠。他们都是很有原则的人,哪怕出道的时候一直很糊,也很少会去和不多的粉丝深入交际,毕竟他们也只是想做音乐而已。
结束中场休息,卡莱多再一次开始剩下一半的签售。粉丝们花样百出,让他们打开眼界。气氛到快要结束的时候都非常地欢快,直到方觉夏迎来一个有些特殊的粉丝,也是排到他的最后一个。
这是个穿着朴素的女孩子,十六七岁,她什么都没有拿,也不像别的粉丝一样情绪饱满,热情洋溢。相反,她显得十分拘谨,甚至有些胆怯。
“觉夏哥哥,麻烦你帮我签一个名吧。”她的声音也很低,很轻,一下子就埋没在嘈杂的会场。方觉夏说着不好意思,然后凑近了些,“你叫什么名字,想签什么?”
女孩儿低着头,“小琪,斜玉旁一个其他的其。想签一句,加油。”
她的要求也很简单,但方觉夏看出她的情绪不太对,于是写了一个小琪就停笔。他不是一个常常会表现出关心的人,但是既然出现在眼前了,方觉夏又无法忽视。
“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可不可以跟我聊聊天?”方觉夏微笑着,“我感觉你好像有点低落。”
那个女孩子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间就掉泪了。透明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她撑在桌面的手背上。方觉夏立刻抽了抽纸,递给她。听见她说了谢谢,然后对他说,“觉夏哥哥,我好累。”她吸了吸鼻子,“来这里之前我刚和父母吵了架,他们说,说我是个怪人,每天戴着耳机,不吭声。说我像个哑巴一样,不像别人家的小孩开朗讨人喜欢。每天都这么说。”
方觉夏沉默地聆听着,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签完自己那份的裴听颂和凌一也注意到,凌一给她递了一盒没有喝过的牛奶,安慰她,裴听颂不太会安慰人,所以也只是问了一句,“每天?”
女孩子点点头,“嗯,因为我性格比较内向,不知道怎么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我有时候也很想像开朗的小孩一样,但是我做不到。妈妈总是嫌弃我,觉得我很丢人,特别是在很多大人在的时候,他们就会骂我,说不如生个哑巴,都比我讨喜。”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我很不讨喜,很无趣,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他们不是我最亲近的人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裴听颂第一时间想到了方觉夏。他中学时父亲残疾酗酒,也像这样发泄,完全地否定方觉夏整个人。只是裴听颂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父母事实上很多,否定一个小孩对他们来说太过轻易。
方觉夏依旧很冷静,他抽了一张纸递给女孩,“你知道吗?我也是很安静的性格,所以你经历的我也差不多,常常被人说孤僻。我们这个社会的刻板印象就是,开朗比内向更好,所以每一个小孩都应该被教成活泼的性格。”他语气温柔,“但其实不是的,很多时候内向也是天性,生来就有,比如你,听歌会比沟通给你更多舒适和安全感,对吗?”
女孩点点头,“对。”
“那就对了,安静的性格就像是你生下来的时候固化在你体内的一个芯片,很难改变。既然很难,那就不去改变,就做一个内向的人。不要去理会其他人的否定,更不要因为他人去否定自己,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人,没有任何性格是应该被彻底否定的,内向也不意味着无趣。”
裴听颂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说话。不可否认的是,他曾经也对过于安静的方觉夏抱有偏见,说他像木头,毫无反应。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女孩子没再低头,而是含泪望着方觉夏,眼神中还有一丝胆怯。
方觉夏不太擅长鼓励别人,他只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尽可能地给出符合逻辑的实例,“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数学家曾经试图把所有自然数分成有趣数和无趣数两类,当然了,这个‘有趣’的定义很主观,比如质数就很有趣,各位数重复的数很有趣,总之只要有其特点的数,都划入有趣数集合。但后来,这个问题居然演变成一个不严密的悖论——所有的自然数都是有趣的。”
女孩儿沉进去了,有些疑惑,“为什么啊?”
凌一也觉得好奇,“对啊,为什么,肯定存在一些数是没什么特点的吧。”
方觉夏笑了笑,“我们用反证法推一下,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无趣自然数集合,那么这里面是不是必定存在一个最小的无趣数?”
裴听颂立刻心领神会,笑了笑,“‘最小的无趣数’,这就已经是一个有趣的特点了。”
方觉夏有点意外,“对。”他又看向那个女孩,“这就推出矛盾了,最小无趣数本身就是一个有趣数。所以说,”他低头,一边给女孩签名一边说,“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无趣,是不是讨喜?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签完名,方觉夏双手将专辑递给她,“要保持自信,知道吗?”
女孩点点头,笑了出来,“谢谢觉夏哥哥,谢谢你。”
方觉夏摇了摇头,目送她离开。
程羌拿起话筒,“很开心大家能来参加kaleido的签售会,很快就要结束了,请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别弄丢了。”
所有人都觉得遗憾,其他人都在和粉丝做着告别,尽可能多说多闹一下。只有方觉夏,沉默地跟台下的粉丝挥手,面带笑容。
裴听颂发觉自己的偏见在不断地被方觉夏扭转,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过程。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原来不是的。他看似不善社交、少言寡语,事实上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从小活在他人的否定中,但始终坚信自我。
真的很酷。
“你给她签了什么?”最后裴听颂还是忍不住问。
方觉夏目光澄澈,笑了笑。
“和我一样,做一个有趣的最小无趣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