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莫奕用冰冷的双手摇撼着纹丝不动的门板,随着他的动作,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火辣辣地侵袭上心口,但却依旧无法驱散他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犹如在寒冬腊月坠入湍急的冰河一般,冰寒,麻木,沉重的冰水拽着他的四肢将他死死地拖入冰冷黑暗的深渊当中。
——“咔哒”。
皮带扣解开的声音从他的身后清晰地传来,锥子一般通过耳膜直直地刺入大脑。
冰冷的空气带着粘腻腥臭的血腥味和腐烂味道,随着莫奕急促的呼吸滑如呼吸道,如同千万根小小的冰针一般将他的胸腔刺痛,让他的大脑清醒下来。
莫奕意识到自己眼前的门板无法被打开,果断地放弃了继续摇撼的行为,猛地转过身。
手电筒的灯光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将晦暗浮动的光线投入身后的黑暗当中,照出了眼前犹如梦魇般的场景——
那两张床上的束缚皮带依旧有好几个仍然没有被松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静静等待着。
两张对称的脸上缓缓地露出僵硬扭曲的巨大笑容,苍白变形的嘴唇扯到耳根,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莫奕的身形,缓缓地渗出惊人的恶意。
漆黑浓郁的鲜血混合着内脏残片顺着铁床冰冷的床柱滑下,腥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令人几欲作呕。
莫奕咬紧牙关,脸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一双黑沉沉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然后猛地将向着门口的相反方向冲去。
就在他跨过地上血泊的时候,身后传出了越发清晰的“咔哒”声——
然后皮带绷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伴随着铁床在地面上划出的尖利刺耳的“吱呀”声,无一不昭示着……
束缚已经被解开。
莫奕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用尽全力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挂着的惨绿色肮脏帘子挡在他的眼前,犹如重重叠叠的屏障一般阻挡着他的视线与行为。
他一边伸手扯开挡在自己眼前的帘子,一边向前冲去,帘子上方铁质钩索发出濒死般的刺耳的尖叫,伴随着呼呼的风声灌入耳朵,犹如一根细细的丝线一般紧紧地绞住莫奕的喉咙。
身后是如影随形的脚步声,清晰而沉重,每一个步伐都沉沉地敲击到在心脏上,给人带来生理性的战栗。
血腥味更浓了。
莫奕在奔跑中抬起目光,视线接触到一旁的墙壁,心中猛地咯噔了一声——
从天花板处开始渗出乌黑暗红的鲜血,顺着墙壁缓缓地滑下,在苍白斑驳的墙皮上留下蜿蜒如蛇一般的痕迹,整个屋子的四周都开始渗出血液,蠕动着的恶意顺着鲜血蔓延攀援,丝丝缕缕地渗入每一个毛孔中。
莫奕的呼吸不稳,但是一双颜色极深的眼眸却亮的惊人,紧紧地凝视着前方的一点。
他奔跑着,扯开一面又一面的帘子,上面的血污一张比一张深,一张比一张肮脏,犹如无尽的泥潭一般地将他包裹,仿佛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沼泽一眼。
莫奕的呼吸越发急促,过度运动而导致浑身上下酸痛不已,缺氧导致眼前闪过眩晕的白光,细密的冷汗遍布着他的额头,顺着他紧绷的眉弓滑下,然后滴入领子当中——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发逼近,他们中间的距离在寸寸缩短。
莫奕清醒地认识到——情况很糟糕。
就在这时,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的胳膊拉开眼前的一条被血污沾满的看不出原样的帘子时,眼前豁然开朗!
那里有一扇门!
半敞着的门外有着微微的光,微弱却清晰,犹如希望在冲着他招手!
莫奕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仿佛是一道闪电劈入了他的颅骨,将他的大脑内的思绪照出惨白的亮光——
从刚才开始,他的所有行动,似乎全部都在这个房间的掌控之下。
一步步,一寸寸地引诱他走向既定的命运。
而他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被无法阻挡的惯性牵引,缓缓地向着黑暗的无底深渊中滑去——
莫奕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的肌肉僵硬,眼前刚才还象征着希望的白光此刻就如同是催命的低语一般,将他的心脏紧紧攥住。
突然,一个想法从他混乱的思绪深处升起,犹如钟鸣一般地在他的头脑深处嗡然敲响,几乎震的他头脑发晕:
——“去即是留,生即是死”。
莫奕豁出去一般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定。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在地面上摩擦出浑浊拖沓的声响,毫无阻碍地刺入耳膜。
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滚烫的热汗划过冰冷的面颊,在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感觉。
不安的预感紧攥着莫奕的五脏六腑,犹如融化的铁水在腹中凝结变冷,然后沉沉地向下坠去,生而具有的危机感仿佛针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逼迫催促着他——
快跑!快跑!
莫奕咬紧牙关,狠狠地闭上双眼,拼尽全力抵御着自己不远处的光亮飞奔而去的欲望。
他唤出一个道具,将冰冷光滑的玻璃珠握在手心里,以备不时之需。
心脏的跳动声与急促火热的呼吸声混杂成混沌的声响,占据着他的所有的思绪。
身后的脚步声迫近,在空洞洞的房间内敲击出冰冷的回响,拖沓而沉重,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
咸腥的铁锈味在口腔内缓缓扩散开来,和鼻腔内的血腥味融为一体,令莫奕几乎难以分辨自己的舌面是否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脚步声贴近了。
莫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汗湿的手掌,冰冷的玻璃珠硌着手心,尖锐的疼痛感山呼海啸一般地袭来,撕扯着他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脚步声停滞了。
整个房间弥漫着空荡荡的死寂,仿佛有无形的风声在回旋,寂静冰冷的令人心生不安。
莫奕缓缓地睁开双眼。
眼前有冰冷的寒光闪烁,几乎令他下意识地偏开了脸。
他顿了顿,剧烈的心跳终于平息了不少,他重新扭过了头,目光看向自己的身前——
没有门,没有路,没有灯光。
手电筒冰冷的灯光将身前照亮,前方空空荡荡,是一堵墙壁,离他一步之遥的是一张熟悉的铁床。
斑驳锈蚀的钢铁床柱反射着寒光,上面遍布着触目惊心的抓痕和黯淡的血迹,令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铁床上方是散落着的束缚带与电线,全部都敞开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个铁床距离莫奕是那么近,只要他在上前几步就会整个人栽倒在施行电击的床上。
莫奕的背后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手掌心被掐出来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这正是刚开始进门时他看到的铁床。
他现在似乎知道了那两个死去的玩家是如何被绑缚在治疗床上了。
莫奕喉结微动,一股凉意袭来,他缓缓地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一个悚然的画面骤然跃入了他的视线内——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鲜血,将肮脏变色的墙壁染出了一个奇异的图画。
那是一只巨大的蝴蝶。
臃肿丑陋的身形由浓稠的鲜血组成,扭曲的巨大翅膀上是无神而变形的的眼睛,由上而下地俯视着房间中央的莫奕。
莫奕深呼吸了一下,压下了自己心底涌起的极度不舒适的感觉,然后移开了目光。
他动了动手中的手电筒,照向了房间的其他地方。
这个房间远没有刚才他看到的那么大。
地面上倒着好几架挂着肮脏深绿色帘子的铁架,斑斑点点的帘子可怜地委顿在满是半凝固鲜血的地面上,被染的更加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那两架躺着尸体的铁床依旧放在刚才看到的地方,上面是两具毫无生机的尸体,眼眶里的死灰色眼珠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浑浊深黑的血液流淌而下,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诡异气息。
上面的束缚皮带牢牢地捆着,没有丝毫分开的痕迹。
从莫奕的这个角度看去,这两具尸体身处的铁床位于那个布满整个房间的巨大蝴蝶的翅膀前,恰好位于翅膀上近似于眼睛的花纹上,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副诡异到极点的图画,即使只是注视着都令人不由得心生不安。
莫奕吐出一口浊气,他用握着手电筒的手腕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然后向门外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狼藉的地面和那两张躺着尸体的铁床,伸手拉向门把手。
——依旧拧不开。
莫奕不由得一愣。
怎么回事?
还没有等他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就只感觉一股大力从他的身侧袭来,将他狠狠地推倒在旁边!
一阵天旋地转后,身下硌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刺骨的疼痛顺着神经一路传来,令莫奕不由得闷哼出声。
但他却并没有摔倒在地上。
而是摔在了那张熟悉的,泛着血腥气和沉重的恐惧气味的铁床上——
耳边传来电流滋滋的声响,火花在黑暗中猛烈地窜起,在莫奕的视网膜上留下刺痛的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