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说起来轻飘飘的,可实际上是许多人家几年也攒不下来的收入。这个数字从他口中吐出来时,甚至连寇秋也怔了下,更别说是查母。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清是屈辱还是别的什么更多,鲜艳的像是在脸上打翻了调色盘。
四万!
她所想的数字,仅仅只有两万!
现在四万这个大数字都只能被拿来当零花钱,她那两万,哪里还能被人看得上眼?
男人仍旧在抽烟,并没看她。
查母所有的话都被噎在了嗓子里,憋了半天,只得悻悻扭头就走。进了家门,忍不住就把手碰到的东西摔了。
“什么玩意儿!”
门仍然散发着阵阵恶臭,熏得人几欲作呕。她皱着眉坐在椅子上,半晌后,愤愤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笑。
“风水轮流转......这才到哪儿呢,就得意成这副德性。”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鬼知道能不能享得起这么大的福呢。”
忽然间,那根断掉的红线,又像是鬼魅般钻进她满是愤懑的脑子里。
查母顿了顿,猛地站起了身。
......还能补救。
一定还能补救的。
见气走了查母,寇秋笑眯眯把钱包还了回去,“谢谢阚叔,人走了。”
阚峻吐出一口烟雾,没有伸手接。
寇秋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阚叔?”
少年的瞳孔映衬着阳光,亮晶晶的。男人望着他,看不到里头的一点阴霾,像水晶似的,清透干净。
阚峻缓缓嗯了声。
“你拿着。”
寇秋一愣。
“说是零花钱,就是零花钱。”阚峻迈动长腿,报出一串数字,淡淡说:“密码。”
他的腿长,迈出一步顶的上寇秋迈两步。但兴许是注意到了,速度放得很慢,寇秋跟上了,惊疑不定地打量他。
“......阚叔?”
阚峻说:“讲。”
“阚叔......”
寇老干部舔了舔嘴唇,心跳的有点快。
“你这个密码,是根据什么设定的?”
阚峻没回答。
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设定这一串数字,在思考有什么特别的数字时,它们就像是自己钻进了脑袋里,轻而易举连了起来。
系统说:【阿爸,这密码有什么不对的吗?】
寇秋喃喃道:【是我生日啊......】
系统没听懂,【啊?是你生日不是很正常?】
毕竟是我爸夫,要是密码是别人生日,那岂不是要出事?
【不是方扬的生日,】寇秋的声音微不可查,【就是我啊......】
就是我的生日。
是现实世界里的那个寇秋,出生时的日子。
被遗弃到孤儿院门口时,那一行数字就被写在一张草草撕下来的纸上,夹在襁褓里。寇秋曾经在院长桌子的玻璃下面看见过那张纸。上头的字迹很潦草,是圆珠笔写下的,再没一句多余的话。
就这么个东西,便是他们给寇秋留下的唯一的纪念品。
寇秋的眼睛有点模糊。
这样的日子,为什么爱人会知道?
他不敢去猜想。
往好处去思考,这可能便是爱人在他活着的现实世界也存在的铁证——可若这真的只是个巧合,那他提起来的期望,便会尽数落空。
爱这个字,总是让人患得患失。
阚峻走在前头,忽然察觉到后面的少年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看见少年红了的眼眶,湿润了一小片,眼睫颤动着,像小鸟被打湿的翅膀。
阚峻的步伐也猛地止住了。
紧接着,他转过身,大步朝着寇秋走来——他的手捏住少年的下巴,眉头锁得紧紧,有些粗糙的指腹沿着下睫毛把上头的泪痕给擦干净。
“怎么了?”
他低声问,声音里头难得有了迸发的怒意。
“谁欺负你了?是刚才的人?”
寇秋红着眼眶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娇气,忙举起袖子就要擦。男人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下去,自己给他一点点攒,“别动。”
顿了顿,阚峻又说:“你还小,可以哭。——不用忍。”
寇秋忽然心中一酸。
他反过去握住男人的手,仰着头问:“如果没有阚叔,我要怎么办呢?”
男人蹙着眉头,“嗯?”
“如果没有阚叔......”寇秋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的存在,我总是有个人可以依靠的。开心和不开心,我都能分享,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侧过身就能看到彼此的脸。
我们一同过了很多辈子。可正因为这些甜太多了,才让吃尽了苦头的寇秋如此担心。
阚峻下巴线条绷直了,薄唇抿了抿。
“只为了这个?”他捧着小朋友的脸,难得地露了点笑,“你还是小。等大了,就不会喜欢叔在你旁边了。”
寇秋认真反驳:“怎么会!”
阚峻黑沉沉的眼睛化掉了。
他摸了摸少年的头。
“——我也是同样的回答。”
怎么会?
只要你不推开,叔绝不会放手。
只是到那时,只怕你就会忘了今天这话了。
阚峻吸了口烟,眼睛隔着这烟雾望向了远方。
这一晚,趁着夜色,查母又去拜访了李大仙。李大仙坐在香案后头,端着架子,问:“我说的法子用了没?”
查母咽了口唾沫,赔着笑。
“还没呢......”
李大仙眉头一竖。
“现在还不用,什么时候用?”她说,“你最近过的怎么样,你难道心里没个数?”
查母心中有数。
就是因为太有数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想时来运转——这些日子,不仅儿子的大学机会被搅黄了,甚至连查言也联系不上了。去找查言的查父从这一天中午开始,也彻底失去了消息,查母靠了这么多年的靠山,一夜之间全都不知所踪。
她已完全慌了神,扑通一下跪下来,砰砰给面前的大仙磕头。
“请大仙教我!”
李大仙晃着手里的银铃,声音威严。
“你想我怎么教?”
查母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叠裹得整整齐齐的钱。钱用塑料袋包着,她吐了口唾沫,拿手蘸着口水,又数了一遍,直到把钱的一角都数的湿了,这才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李大仙掀起眼皮。
“我不想就解眼前的局,”查母说,“我......我还想用之前那个转运的法子。”
把做的孽转给别人。
李大仙说:“还是你姐?”
这俩姐妹之间的仇结的时间久了,彼此都对对方满怀忌恨,用所谓的风水手段不过是其中之一。李大仙替查家做了挺长时间,倒也没觉得奇怪。
可这一回,查母却摇了摇头。
“不是。”
李大仙一愣。
中年女人眼角的皱纹忽然堆了起来,勾出了个让人心惊胆战的笑模样。查母笑得止也止不住,拿手拍着桌子,拍的上头的蜡烛晃了晃,一滴滚烫的蜡油滴在了她手背上,她也毫无察觉,就一次次笑着,眉目舒展,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半晌后,查母总算止住了。她噙着笑,一字一顿和李大仙说:“是方扬。”
李大仙打了个哆嗦。
“是方扬!”查母声音一下子高了,“要不是他,我儿子怎么可能没学上?他个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也不知道他妈被哪个畜生给弄了才生出来的东西,居然也敢在老娘面前耀武扬威——”
她砰砰地拍桌子。
“我要把报应都转给他!”
“我要他去死!!”
她的模样有些不太正常,李大仙瞧着,心里也怕出事,赶忙拿应付的话把人哄出去,“我这就去办,马上去办。”
查母被推着出了门,还在回头瞪大着眼强调,“他得死!他不死,我儿子得怎么活?!”
大仙愈发心惊胆战,砰的一下把门反锁了,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头捧着心脏,半天缓不过来。查母把她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在外头一个劲儿地敲门,一直敲到邻居养的只狼狗蹿了出来,对着她狂吠,她才被逼走。
走的路上,仍然少不了一路恶毒诅咒那几个人。
查恭没心思听她说那个,本来正蔫蔫躺在床上,想着终生不能参加高考的试,可门上的气味儿就像是活的,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
实在是恶臭。
熏得人头都有点不清楚,这一天,不知道多少村里人都选择了绕着这条路走。
查恭自然也受不了这气味。他在房里焦躁不安地转了圈,问:“妈,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洗掉?”
“洗掉?”查母冷笑了声,声音尖利刻板,“那可是红木门!木头沾了水,上哪儿还能用这么好的?浪费!”
“妈!”
查恭上前一步,忙劝她,“钱放在家里也是钱,并不会变成金子,你要是不洗门,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人家看就看!”查母眼睛一瞪,完全不当回事,“怎么,她还能当面说我抠门不成?当时换分数那事,你自己一点都不吭声,现在倒好,捅出了篓子,就是你妈我在后头追着你解决!”
查恭闭了闭眼,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转身出门,查母还在后头追着喊:“你去哪儿?”
查恭随意挥了挥手,找了个地方说。
“去村口二愣子家。”
二愣子,狗蛋,傻蛋什么的,都是他们小时候随便叫的贱名,多少是因为家里有人研究这个,相信贱名好养。查恭在二愣子家门口砰砰砰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二愣子的妈妈从里头出来了。
“呦,来啦?”二愣子的妈妈笑得很得体,相当客气,“我们家孩子不在家。”
查恭怔了下。
他抬头看看,二愣子的房间灯在亮着。从这个角度看,他能看见上头肥嘟嘟的男孩费力地伸手试图从桌子上捞过什么。
在家。
这个认知清晰地印在了查恭心里。
他没说话,也没动声色,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说:“谢谢姨。”
往常在他走时都会给他塞点小东西的女人如今完全没有这意思,只是敷衍地和他挥挥手,就迫不及待把门一下子关上了。
查恭差点吃了一鼻子的灰。
他站在原处半天,这才慢慢转了个身,也没往别处走,就蹲在二愣子家的墙外头了。窗户在开着,仔细听听,还能分辨出两个人的声音。
是二愣子的妈在教育自己儿子。
“查恭到底有什么好的?好的不学就学坏的,整天抢别人东西偷别人东西,还哄着别人给他做那么多——难道你以后分数被他抢走了,你也愿意?”
二愣子还说:“说不定查恭不知道呢!”
他妈立刻呸了声。
“他不知道,他上哪儿不知道?”她冷笑,“自己到底能考多少分,他难道心里也没个谱儿?我看,就是欺负人家方扬家里没人,一个老爷子一个小孩不敢和他们杠,柿子专挑软的捏。你再和查恭一块儿玩,他能把你给害死!”
说完后,她又骂了句。
“他上我家门,我都觉得脏了我们家地。”
“......”
查恭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心高气傲,从小到大在孩子里也扮演着领导者角色,除了成绩不好,各样儿都非得给别人争一争,又哪里听过这些话。
就像是有人拿着铁锤,轰的一下把他的自尊给敲成了个稀巴烂,砸成了一滩看不清形状的烂泥。
查恭的浑身都在哆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步伐走回的家,从村子这头走到那头,遇见的人不少,可没一个和他打招呼。
他仿佛是个透明人。
查恭的嘴唇颤动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夜,他鼓足勇气,去敲了方扬家的门。他敲了好久,里头却没有一个人答应。
半晌后,还是对面住的一户人家实在是被他吵得受不了了,和他说:“方扬早走了。”
“走?”查恭愣了,“去哪儿?”
“就他那个亲戚带走的,”对面人家说,“说是这儿太难闻了,根本没法住人——你们家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弄干净?”
查恭怔怔站在原地,茫然若失。
寇秋跟着阚峻走了。
他当时填报的,本是省城大学哲学系的志愿。现在分回来了,录取也按他如今的正确分数进行,档案成功投递,被录取之事已是十拿九稳。
趁着这个时候,阚峻带他去校区里走了圈。
省城大学的校区挺老,可并不破旧。只是建筑外表仍旧保持许多年前建校时的模样,里头的教学设施都已经翻新,透着点历史古韵,树木葱葱茏茏,中间掩映着几处红黄的楼顶。
寇秋讶异地指着学校的校友榜,“阚叔!”
他新奇地凑上去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上头有你的名字!”
阚峻点点头。
寇秋又凑近了点,看校友会之前聚会的照片,再看看男人如今的模样,除了愈发的严肃不通人情外,并没什么区别。他瞧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男人指间夹着烟,淡淡道:“七年前。”
寇秋松开手,由衷感叹:“阚叔真显年轻。”
阚峻伴着他在学校里走,这时候还是暑假,校园里人不多,偶尔才能看见几个留下来实习的大学生,一个个背着书包青春洋溢。寇秋来回看,男人配合着他的步子不紧不慢,把这校园渐渐逛了一遍。
顶上绿树繁花,开的挺好。
两人坐在树荫下,男人舒展开长腿,坐的仍然笔直。
寇秋问:“阚叔当年是学什么的?”
阚峻说:“金融。”
正是当时吃香的行业。他吸了口烟,缓缓道,“后来就出国了。”
在国外进修一段时间后,才又回来,步入政坛。
寇秋点点头,忽然说:“那是不是也算是校友了?”
男人举着烟,望着他。
寇秋突发奇想,“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师兄?”
“......”
几乎是在这个称呼出口的一瞬间,阚峻的腰忽然一下子绷的更直了,整个人都在暗暗地发力,拼命按捺着什么。他的神情没变,只缓慢把一条腿安放在另一条上,冲着少年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想喊?”
“嗯。”
阚峻的牙咬了咬烟嘴,神色莫名。
“——那就喊。”
少年声线很清亮,尾音拐个弯,硬生生被喊出了几分甜。
“师兄!”
“......嗯。”
“师兄?”
“嗯。”
“师兄......”
男人望着他,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光亮。像是有火苗,又被伸手强按了回去。
“——嗯。”
如果你喜欢,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喊。
这一晚,阚峻接了个电话。寇秋洗完澡踩着拖鞋出来,隐隐听到那边是个熟悉的女声,立马坐过来,探着脑袋要听。
男人顿了顿,随即,声音被调成了免提。
李大仙的声音清楚地回荡在房间里。
“领导,这事儿整的吧......她还是想弄那厄运,只是想换个人,想把它转移到方扬头上。您看,我这怎么能和她说?”
阚峻的牙根骤然咬紧。他的眉头蹙起来,现出了几分怒色,声音沉沉。
他打断了对方的话。
“你刚刚说,转移给谁?”
“给方扬,”那边儿的李大仙重复道,“嗨,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认定了是方扬把她的计划给搅和了......”
她也察觉到了这个当官的对于方扬的看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说:“还、还有很多难听的,就不说出来脏领导耳朵了。”
寇秋倒是没奇怪。
查母的性格便是这样,想让她承认是自己做错,那对她来说,就是件丢面子的事。查母一生热爱面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服输?
她只能把这份不满转移给他人。
寇老干部说:“这也太假了,封建迷信是不好的。”
害死人啊!
那头的李大仙突然听见方扬的声音,不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俩人在一起,心里头就更觉得方扬重要了,声音也立马变了味道,“对,对,我也是这样认为。”
阚峻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寇秋瞧了半天,拉拉他的袖子。
“阚叔?”他说,“你该不会为这个生气吧?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一个也不会起作用,你是知道的。”
阚峻的确是知道。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可那是对自己。
对寇秋不一样。
有人动了这样的心思,哪怕是用这些荒唐的迷信手段,那也不行。
他发短信给下属:【加快速度。】
片刻后,下属回复:【是,阚局,我们已经准备收网了。】
这一夜,有许多人都没睡成安稳觉。原本打算携公款逃往国外的一行人在一个偏僻的村落集体被抓,里头有两张脸都是查恭眼熟的,一个是查言,一个就是负责给这些人开车的查父。
铁手铐一戴,之前掌握的证据都被正式摆上了排面。
牵扯到了几个重要人物,阚峻动用了不少人力,查了这么多天,才把一些关键证据一一落实到位,还查到了前几年没被曝光的几起旧案。高考作弊,还是这种明目张胆的作弊,立刻便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对教育公平四个字的打击太严重了,为了维护名声,惩罚的措施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判处了有期徒刑。严重的,还要在这基础上再处罚金,几下砍掉了这些人这几年来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人脉。
等到查恭和查母得知消息时,已经迟了。
他们还是从电视上看到的。几乎是同时,查母便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哭声立刻变得凄厉,“你走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我不活了!!”
“现在这个家被弄成这样,我们就被人欺负,干脆死了算了!”
查恭听着心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劝,好歹劝说的查母暂时停下了哀嚎。他独自坐在房里,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发愁,思来想后,仍然找不到什么好出路。
这可要怎么办?
他坐在书桌前,手心一阵接着一阵的出汗。
唯一能指望的,不剩别人了,只有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等寇秋再回村时,查恭远远地就站在村口那棵树底下等他,就像他当时拿了成绩回来的那一天一样。查恭身上是件有领子的短袖衫,干干净净的,底下黑裤子,一长串钥匙叮当响挂在腰上,短袖衫一丝不苟塞进裤子里,白袜子,黑凉鞋,是那个时候最新潮的时尚。
可寇秋只看了一眼,就停下了。
......他仿佛看见了个乡村杀马特。
杀马特朝他走来,先朝他后头看了看。车门仍然关着,没有第二个人下车的意思,查恭心里有了谱,缓缓从兜里掏出一张揉皱的信纸,递给寇秋。
“你说过的,”他声音放软了,“你当时最喜欢徐志摩。”
上头是两人当年抄写来互相送的情诗,每一笔每一划都写的挺认真。寇秋没看,直接塞进了口袋里。
查恭说:“方扬,你怎么不看?”
寇老干部摇摇头,“没那个必要。”
查恭笑了声。
“方扬,你该不会真以为你那个所谓的叔叔会一辈子对你好吧?”他声音里带点嘲讽,“等他以后结婚生子了,还能对你这样?——你想清楚点,别被他骗了。”
谁知方扬比他神情更古怪。
“查恭,”他说,“阚叔来了,只是没下车——你看,你看见了吗?”
查恭:“......”
他看见了。
男人缓缓拉开车门,神色阴沉,表情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