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伯雨师的明显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有着非常远大的志向。
卫得道:“???”
夏守仁很有些不忍心看他俩踏入歧途, 劝说他俩道:“两位星君, 你说你们一身行云布雨的本领, 这是何必?”
好歹也是堂堂上天庭的星宿, 混得再差, 总不至于沦落到去治脚气啊。
结果风伯非但不听,还一副大为不满的语气喷他:“凭什么我们懂得行云布雨就得一辈子甘心只布雨?我俩堂堂天庭星宿,天道钦点的神骨,莫非还不够这个伪神有资格治脚?你是在疑心我们治得不够他好?”
忽然被扣帽子的夏守仁:“???”
夏守仁默默地转开头:“……我没有这个意思……算了,我也管不着,你们爱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吧。”
风伯雨师见骂退了自己神路前的绊脚石,又直勾勾地看向卫得道。
卫得道佝着腰, 一副落魄老秀才的架势, 无神的双眼中闪过些许迟疑:“……星君们坚持的话, 当然未尝不可。”
风伯雨师一听自己往后可以负责帮信众们治脚气, 欣然大悦, 堂堂两位上天庭星宿,高兴得就像是贫困凡人捡到了钱。
夏守仁看着这令人无言的一幕,忍不住虚弱地对好友吐槽:“……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俩为什么会那么轻易被烦恼魔蛊惑成功了。”
朔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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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乐和市,再度陷入繁华都市的忙碌里。
空气湿润, 早高峰,无数车流汇入拥堵的路面, 车窗紧闭的空间里回荡着车载广播早安新闻主持人悦耳的播报声。
地铁口和公交站人来人往,大批年轻人从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涌向市中心的商圈。
地铁出口,几个裹着冬装的白领一边掏着伞一边各自闲聊——
“唉你看今天的早间新闻了吗?有个新闻太好笑了。”
“哪个新闻?是不是邪教分子被警方抓获那个?”
“哈哈哈, 什么抓获,这人是自己自首的。说是昨天晚上110忽然接到他的报警电话,自称自己是邪教犯罪祭祀活动的发起人,让警察赶紧来抓自己。接警中心的接线员被他搞得很懵,多问了几句,结果这人居然骂了接线员一通然后挂断电话自己跑去最近的辖区派出所了,大晚上的,把值班民警都给吓了一跳。”
这白领说着,掏出手机点开视频给同事们看,视频里早间新闻的主持人播报到这条讯息的时候都是满脸的匪夷所思。紧接着镜头一转,转到了当地派出所混乱的现场,嘈杂的说话声里,那个鹰钩鼻男人“你们效率太差了!问来问去,自个首都那么费劲,反正也没多远,我干脆自己跑来了!你们这是在影响我顿悟!”的教训声分外清晰。
一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自首还能自得那么着急,还顿悟,他难不成是被他供奉的神仙指挥去自首的么?”
“那他们那个神仙也真的很有法制观念了,哈哈哈,怪不得都说信邪教的人脑子不太正常。”
正说着,主持人开始播报起了下一则新闻,提到的正是本市的市政规划行动在乐和市范围内登记出的那几十幢危房。
其中一个白领指着记者拍摄到画面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哎呀,这不是我爸妈家旁边空了几十年没人去过的老房子吗?我小时候还经常跟好朋友去那附近玩呢,不过那房子大门一直锁着,我从来没进去过,只知道外形修建得特别好看。这房子到底是做什么的?是要被规划拆迁了吗?”
他朋友道:“怎么可能,没听记者说吗,这房子历史好几百年,一砖一瓦都是非常值得研究的文物,市里拨款维修研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得拆迁啊?”
手机里的主持人果然提到市政工作人员从这些尘封的大宅里搜索出了不少特殊的资料,她借由这些资料,加上近年来诸多专家的考据,将话题转向了乐和市有趣的人文历史。
踏上电梯的白领们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面露惊讶——
“原来那些房子之前是当做神庙来用的,风伯?雨师?这是什么神仙?”
另一个同事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他们!我读研写论文的时候翻资料看过这两个名字,是我们乐和最早供奉的一批神灵啊。”
“还有这事?”
“对啊,据说我们乐和过去属于干旱地带,几千年前,远古时期的祖先们为了得到雨水,就开始了供奉这两位神仙。这两个神仙虽然不出名,可在乐和的历史非常悠久,本地出土的不少陵墓里都能找到他们的图腾。那文章是宁天旗下研究院里一个专门研究历史的专家写的,很多佐证,应该不至于有假,你们有机会也可以找来看看。”
“这么说来,岂不是很厉害的神仙?保佑了我们乐和几千年风调雨顺?结果到了近代,却被人忘得那么彻底,估计是乐和已经不缺雨的缘故吧?”
“不缺雨也没关系啊。”一个披着咖啡色大衣的年轻人说到这里,开玩笑似的双合十朝着地铁口外的方向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风伯雨师,求求你们保佑乐和的雨赶紧停吧,这连下半个多月,再不停我真的快没干袜子穿了。”
她身边的同事们闻言哈哈大笑,也跟着一起拜了拜。
几人拜完之后踏出电梯,抖开雨伞,刚想跟前几天似的撑起,表情却忽然一顿——
“我去?”
地铁口外的其他上班族们也发现了什么,各个难以置信地将雨伞从头顶移开:“雨停了?!”
地面还残留着湿漉漉的痕迹,头顶阴沉了大半个月的乌云却悄无声息地散开些许,久违的清晨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洒落进来,叫人被连绵阴雨影响得十分低落的心情立刻飞扬了许多。
上班族们一扫之前的愁眉苦脸,甚至有人还夸张地欢呼了几声,连上班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那几个之前许了愿的小白领却愣在地铁口面面相觑,是巧合吗?这也太灵了点吧?
静默一阵,他们当中这才有人开口——
“你们觉得……事情会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不是说那些老庙修葺之后会开放参观吗?改天有空去拜拜这两位神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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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风伯雨师接收到卫西和团结义递来的视线,轻巧地收回了刚才扬向天空的手。
这两个不久之前才嚷嚷过信徒们忘恩负义的神灵表情有一些不自在,风伯甚至恼怒地瞪了卫西一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卫西盯着他,缓缓地挑起了眉头,抬手抚过缠绕在腰间的没被二徒弟收走的弑神鞭:“接私活不报备,老板都还没指责你,你就用这个语气跟老板说话?”
风伯:“………………”
私活儿……
这么说似乎也不太错的样子。
他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领导不是天帝,拿的也不是上天庭的铁饭碗了。
风伯陷入了国企职工入职私企后第一波对工作环境差异的迷茫,凡间流传的故事里,总把天庭描述成类似封建皇权的社会背景,天帝则是掌控皇权的帝王,其实不然。神界真正说一不二的存在应当是天道才对,除了天道外,其他的神仙们不论大小,都是靠着信众信仰和天道钦点封神入的职。因此天帝虽然是上天庭地位最高的领导,由于单位性质特殊的缘故,对手底下的众神的态度往常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想搞点事情,都得大家开会一起讨论之后投票决定。
哪像卫西这种私企老板,一言不合就摆出“你丫是不是不想干了”的架势。
风伯颇觉羞辱,内心神灵的自尊心蠢蠢欲动,简直恨不能再跟卫西打上一架。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声:“星君……我徒儿……”
风伯顿时偃旗息鼓:“……闭嘴。”
你又要说你徒儿还小不懂事了是吧?
风伯瞥向卫得道,卫得道一身的功德金光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虽只是个虚影,却耀眼得令人心悸。
这老头肌无力似的睁着那双失焦无神的眼睛,肢体动作和表情里无处不写满了“我很虚弱我是个瞎子我什么都看不见做不了”。
但风伯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向卫西冲过去,这老家伙百分之百会身姿灵巧地在自己动手的瞬间挡在前头,然后用那身功德陷害自己被雷劈。
既然明知道是这个结果,那还有什么可打的?风伯又不是傻子,只能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卫西收回抚摸弑神鞭的手,瞥了卫得道一眼,卫得道万事不知般地微笑着。
卫西哼了一声,看卫得道这副跟以前一样虚了吧唧的样子,总算没那么气了。
后方,风伯靠近后,便听雨师目露怅惘地注视着前方攒动的人潮:“在天庭呆的久了,不知不觉,人间竟已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繁华昌盛,四海升平。几千年来,这还是头一遭吧飞廉?”
飞廉是风伯的本名。风伯没搭话,皱眉紧绷着脸,脑海中却不知怎的回忆起了几千年前、那时的大地一片荒芜,人类几乎是最孱弱的生灵。他们刚刚成为神灵,每日在繁盛的香火中奔走,风光无限,受尽敬仰地为信徒们降雨。可即便如此,人们依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困苦不堪。粮食欠收,野兽攻击,灾害瘟疫,人命如草芥般渺小,一个不小心就会大堆大堆地死去。
北荒川这块地太荒芜了,根本不适宜生存,凭借他和雨师的力量,完全无法让所有信徒吃饱肚子。
于是天长日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风伯就不爱下凡了,每日呆在天庭似乎就能不看到那些东西。
记忆忽然恍惚了一下,变成了眼前真实的影像,前方的地铁口里涌出来一大群雷同的居民。
这群居民大多是老的牵着小的,孩子们在冬日里裹得严严实实,帽子下露出的脸庞张张白嫩干净,有些还胖嘟嘟的,看不出半点生活的困窘。垂暮的老人们则都牵着孩子的手健步如飞,精神奕奕,有些后背还背着大大的书包,老大把年纪了,半点瞧不出吃力。
与风伯水师擦身而过的时候,有老人掏出自己放在书包里的塑料袋递给孩子:“快点吃早饭,睡懒觉那么晚才起床,进学校了就不让吃东西了。”
小孩捧着那一大包东西,神情苦涩:“姥姥,太多了,我吃不完啊。”
“不行!”老人道,“你还小,长身体的时候,就得多吃点才行,把牛奶给我喝干净了!”
小孩一边走路一边笨拙地嘬着牛奶,肉包子的香气顺着冷风一路飘过来,雨师看着这对祖孙的背影笑了一声:“我如今忽然觉得这个不供奉相信我们的时代也不太坏了,至少在我们那时,北荒川的信徒们过不上这样的日子。我们最开始成神,不就是为了庇佑他们吗?”
风伯转开视线,轻轻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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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夜不睡,都累得厉害,回京城后顾先生匆匆回单位去叙职,卫西则领着宗门弟子在去戊化求雨之前稍作休息。
回去的一路卫西疲倦得很,加上车里空调暖洋洋的,直接跟以前似的啪叽就黏在了二徒弟的身上。
二徒弟身上暖融融的,也不排斥他,还伸出手一下一下为他梳理头发。
硬撑着没进玉佩的卫得道欲言又止,几度开口就察觉到朔宗打到自己面孔上的森冷眸光,沉默片刻,只能转向一旁的团结义。
卫得道:“结义啊,你把头偏一偏。”
团结义一偏头,径直对上了自己卿卿我我的师父和二师弟。
卫得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团结义:“当然有!”
卫得道心说好极,果然不愧是我太仓宗第六十三代钟灵毓秀的大弟子,就等你出口阻挡你师父和师弟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团结义立刻目露憧憬,喘起了粗气,拍打胸膛,兴奋地问:“我想说的是,师祖,天尊,您要不要也靠到我身上休息休息!”
卫得道:“……”
卫得道忽然意识到这个徒孙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钟灵毓秀。
没得到回应的团结义则是:“???”
团结义在师祖的沉默中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忍不住转头又看了自家师父和师弟一眼,有点意难平。
奇怪是一点都不奇怪的,师父和师弟不一向是这个样子么?他只是有点羡慕,心说我的胸膛也很宽阔啊,可能比师弟的还要宽阔呢,师祖您为什么不肯靠一靠呢!
卫得道有些疲倦,趁着进家门二徒弟离开的时候,再次笑眯眯地凑到徒弟身边:“西儿啊,你跟你那二徒儿的关系似乎是很不错?”
卫西:“当然了。”
他回答得太理所当然,卫得道竟不知该从何教育起,这些日子他呆在太仓宗的掌门令里看到了太多东西,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万分当初在山上 时候没有对徒弟进行正确的那啥教育。如今好容易显现到徒弟面前,他当真想将那些年缺失的功课一股脑全给卫西补上去。
卫得道慢吞吞地道:“可是西儿啊,你可知道,这正常师徒之间,理当是要保持些礼仪的。”
卫西:“哦?什么礼仪?”
卫得道想了想,想到自家徒弟跟“徒孙”之间那个相处方式,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面说起:“首先……便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卫西想了想,点头道:“原来如此。”
紧接着便在卫得道的注视下将自己脖颈上的掌门令给摘了下来,放在了客厅得道天尊相的旁边。
卫得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卫西道:“不是你说的么?保持距离,我此前不知道你在里头,才会贴身戴着这枚掌门令。”
朔宗望着那边僵住的卫得道哼笑了一声。
他靠在墙上舒展懒散的样子赏心悦目得很,路过的周管家不觉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朔宗与他对视。
周管家似乎觉得自家大少这位少言寡语的二徒弟此刻想跟自己表达些什么,不由站直了等候。
下一秒,对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一语不发地摸了摸自己脖颈上那串分外醒目的紫金链。
周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