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处长很不高兴, 天道崩裂这事儿已经够他忙的了, 这种时候阴曹司的投胎鬼居然还来凑热闹, 还当着宁天公司那么多合作伙伴的面, 这是不给他们处里长脸啊。
升级为半事业单位以后, 太仓宗就时常跟本地城隍司联动,前些日子帮助黑无常跟人间警察局搭上关系后,听说现在双方合作已上正轨了,不少冤死的鬼魂都在京城城隍的帮助下得以直接到警察局伸冤。当事鬼直接辅助破案,这对案件进展起到了很大的帮助,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听说就已经有不少悬而未决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无头命案被宣告破获。这可是两界政府都前所未有过的好政绩, 导致阴曹司对太仓宗越发地重视, 最近常常发来嘉奖。黑无常更是亲口邀请过卫西可以带着太仓宗优秀员工们去酆都参加阎罗殿的年会, 还承诺年后会将阴曹司与太仓宗的新合作提上日程。
新合作指的是什么呢——近几十年阳间人口老龄化问题加上出生率下降, 导致地府里阴宅不够住, 阴曹司才会推出容许部分排队等待投胎的阴魂暂居阳间的政策。可惜这虽然解决了一部分居住压力,被获准滞留的阴魂却因为各种条约在阳间生活得束手束脚。它们既不能扰乱阳间治安,也不能成群结队地活动,因此缺少社交, 生活非常乏味,并且对拉动地府gdp也毫无贡献。
卫西当时就想啊, 自家公司正缺人,这些暂居阳间的阴魂虽然由于早晚要投胎的关系不能成为宗门未来长久的固定员工,可做一些流动性比较大, 没有升迁未来,困难度不太高的普通工作还是可以的。比如在鬼屋里吓吓人,去总公司帮忙做点杂工,或者拍广告电视的时候当当群演。加上这些阴魂都在阴曹司正式登记过,身家比原本阳间的各种非法野鬼要青白得多,倘若阴曹司部门批准鬼口留阳的时候能顺便把这些无所事事的劳动力介绍到太仓宗来,工资低又无需提供宿舍,简直是为宗门节约开支的好帮手。
黑无常也觉得这计划可行,既能解决太仓宗招工难的问题,又能为阴曹司解决税收和劳动力剩余的压力。不过这毕竟不是小事儿,阴曹司跟阳间来往不多,公务员们更加没有跟私企合作的经验,想让同事们顺利接受这个提案,前期的铺垫必不可少。
至少得让阴曹司看到在太仓宗的管理下阳间的鬼口们生活都在欣欣向荣才行。
结果眼看着年底的考核时间将近,就在这样的关键时候,京城本地的鬼口出来掉链子了,卫西真叫个气不打一处来。
特殊时期,顶风作案,求饶也没有用,卫西铁面无私地将电话拨给了申叔,让自家人事部经理带着保安来支援。
那团怨气被他一番诘问,加上对各种职称名词不甚了解,正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个盟友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对自己热情。此时冷不丁感觉他手机里有熟悉的鬼气飘出,也是盟友的气味,内心方才一喜,还询问出来的申叔:“你也是来帮助我们的?”
申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指挥清朝阴兵保安将怨气身后的魂魄们给锁了,还问卫西:“掌门,把它们送城隍司还是土地司啊?”
卫西想了想几家兄弟单位的地址:“送城西土地司去。”
一群垂头丧气的阴魂们这就被身强体壮的清朝保安扭送走了。
怨气看着它们离开:“???”
咋回事这是?
走得慢的阴魂有些居然还回头怨恨地瞪视它:“真是信了你的邪,还以为能做什么大事业呢,结果居然直接跑事业单位门口来嚷嚷推翻政府。明明只差十二年就能投胎……嗨呀!真是气死我了!”
小弟们尽数不见,那怨气怔怔的,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勃然大怒地看向卫西:“你!身为我们的盟友,居然在这种时候背叛了我们!”
卫西嗅着它身上的气味,既想尝一口又担心二徒弟看见了多想,听到对方喊自己一口一个盟友的,不由皱起眉头:“我又不认识你,怎么会是你的盟友?”
怨气看着这个浑身散发出凶兽气息的盟友说出这话,双眼错愕瞪大,但还没开口,一旁已经抽过来一记鞭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朔宗带着宁天的几个瑞兽上前困住了它,冷冷道:“你可以闭嘴了。”
那怨气被弑神鞭抽得倒飞在一株大树上,想要消散,偏偏被朔宗一指凝住,只能像拥有了肉身一样跟他们打斗起来。
卫西也没去想对方刚才想说什么,看着满地打滚的它,舔了舔嘴唇,终于忍不住询问二徒弟:“阙儿……”
徒弟挡在他面前,彻底隔开了卫西和怨气的接触,嗯了一声。
卫西犹豫道:“我不趴在它身上啃,身上也绝不留它的气味。”
徒弟:“?”
卫西:“这样的话,可以吃它吗?”
徒弟:“……”
院子里的卫天颐看不到申叔和刚才离开的那群阴魂 ,只觉得前方似乎僵持了一会儿就忽然打斗了起来,只当怨气是个活人,刚才一脑子对“天道”和“世界末日”这样的非自然恐惧终于消减了一些,痛快地在一旁鼓劲儿:“好!好!你们揍他丫的!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那怨气怨恨地瞪向他:“人类……”
卫天颐:“神经病!说的跟你不是人一样!”
话音刚落,就见自家大儿子的小徒弟欺身上前,伸手抓住对方胳膊,猛然一拔。
将对方的胳膊整个拔了下来!!!!
卫天颐头脑一懵,拿在手上的手机当即掉在了地上,这打得有点过头了吧!?警察来了要怎么说?
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在此时出现了。
那被扯掉胳膊的人伤口竟然半点血色也不见,也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只是愤怒地仰天咆哮了一声,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扯走对方胳膊的大儿子的徒弟回首就将那条断臂递给了大儿子,沉声道:“吃吧。”
这画面简直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大儿子他居然真的低头咬了下去!
他吃人了!!!!
不对!!!那个好像不是人啊!!!
“啊啊啊啊啊!!!”卫天颐踉跄几步,头脑一片混乱,在儿子吃人和被吃的好像不是人之间徘徊,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下意识开口制止,“混账东西!!!你给我住嘴啊啊啊啊啊!!!!!”
卫西得到徒弟的投喂,心里正美,加上积存了上万年的怨气味道确实不错,有种烈酒般醇厚的芳香,听到卫天颐的喊声,就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这虽然不是自己的徒弟,但也是门人……
卫西这么想着,就大方了起来,朝对方招手:“天颐,你也要尝尝吗?”
卫天颐盯着他,双眼翻白,喉咙发出赫赫的响动,根本说不出话来。
此时就见那个被围殴的断臂男似乎支撑不住了,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你们这群天道的走狗,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消失吗!!?别做梦了!!!天道封锁上万年的怨气,怎么可能只我这么一点!!!看着吧!我消失了!还有更多的在等待你们!!”
朔宗一鞭子束住了它的喉咙,将它一把抽过:“你们还做了什么?”
怨气抓着弑神鞭,接触到鞭身的部位宛如被腐蚀了一般不断消散,脸上却始终带着诡异的笑容:“知道吗?我们找到了阿修罗界的入口!千万年不曾面世,连佛陀都寻找不到的魔界入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时候裂隙打开,成千上万的魔罗从魔界来到人间,自然会成为我们最强大的盟友!!!”
朔宗:“……”
一众瑞兽们:“……”
卫天颐见识到它身体不断消失又凝聚这诡异的一幕,又听到它声嘶力竭地一口一个魔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自己可接受的范围,世界观濒临崩溃,摇着头一边倒退一边喃喃自语:“放屁,什么狗屁魔界,什么狗屁裂隙,我才不听你放屁……”
话音未落,后背忽然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同时脑后传来哎哟一声。
这声音还挺耳熟的。
卫天颐头脑空白,停下脚步,缓缓地回过头去。
径直对上了半空中团结义的脑袋。
空气中一道细微的裂缝,团结义的头凭空从裂缝里钻出来,高度问题,正撞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此时一边伸手摸着额头一边抱怨:“谁阿这是。走路也不知道看看。”
不过意识到撞到自己的是卫天颐后他表情立刻变热情了:“哎呀是你啊卫总,在这练倒步健身呐?”
卫天颐:“……”
团结义瞪大双眼:“卫总你咋了卫总!”
他手忙脚乱地从裂隙里跨出来,抬手捞住了正软软朝地面倒去的卫天颐,就见卫天颐死死地盯着自己,嘴唇不断抖动,跟噎着了似的。
“卫总你低血糖啊?”团结义有事要做,也不敢折腾他,顺手拖了条给客人坐的椅子把他提上去安置好,“那您在这先歇着,我有点事找我师父,一会儿再过来看您哈。”
卫天颐看着他的背影急促喘息。
就见团结义径直朝着卫西走去,边走边抱怨:“哎哟师父,我跟您说我差点给气死,刚才不知道哪儿来了个家伙到王都拉大家出来造反,还打了两个来新城拉电话线的基建队员。您说新城的人正等着电话用呢,谁跟他出去添乱啊。加上他这把人一打,工程进度不知道得拖延多久,新城的人就挺生气的,谁知道那人骂骂咧咧嘴巴还不干净,烦恼魔就带着新城的魔罗跟他打起来了,这会儿打得乌烟瘴气,树都给拔掉了两棵,我劝架都劝不住,看得心烦,干脆出来躲一躲。”
瑞兽们:“……”
瑞兽们沉默地看着这对师徒,夏守仁颓丧地蹲在地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真的好有用……”
团结义定睛看到被自家师弟用鞭子锁喉的怨气,吓一跳:“这谁啊这是?”
怨气嗅到浓浓的魔气,怔怔地看着他,这是自己的盟友吗?
卫西吃完那条胳膊,舔了舔嘴唇,朝团结义道:“跟去你那的是一伙的。”
团结义表情一下严肃了。
卫西转向怨气:“你刚刚说你们找到了魔界的入口?是哪一个?”
怨气:“?????”
这是什么问题?阿修罗界几千上万年来都神秘莫测,连神佛都找不到进入的方式,难不成入口有很多?
它怔怔地回答:“我,我不知道,那入口十分隐蔽,很小,难以被察觉,附近有许多巨大的圆箱……”
“哦,你们找到的应该是天然气集团新建仓库的那个。”卫西一听就反应了过来,朝它道,“裂隙很小么?啧,看来是把守的魔罗又旷工了。”
阿修罗界自从开始跟人间政府做原油贸易,为了方便两界交通运输和发展基建,卫西就带着团结义在许多相关生产单位开了入口供应人车通行。说起来那入口还很有些麻烦,由于魔界的裂隙只有在魔界诞生的魔罗才能撕开,连堕了魔的风伯雨师这样的星宿都做不到,因此裂隙位置需要始终有两位以上的魔罗把守,以防止它自动愈合,影响车辆通行。
卫西朝着团结义道:“结义,你听到了吗?阿修罗界太懒散了!没文化不事生产做不了高难度的工作也就算了,怎么连看个大门这样的工作都不肯好好做。咱们公司别的员工什么时候这样过?”
团结义凝重道:“没错师父,是该给他们一些危机感了。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在跟基建队的负责人计划,怎么用电波模拟魔力生产能二十四小时维持魔界缝隙开放状态的设备,争取早日用自动化工具取代人工。也好把他们赶去上学。”
遥远的魔界,许多正在打架的魔罗们忽然无端地打了个哆嗦。
卫西一说这个就来了兴致:“也可以将我们公司现有的嘉奖制度带过去,鼓励他们来人间工作,那么多的劳动力,放着不用太可惜了,虽然长得丑,进不了娱乐圈,可总能有别的活儿适合他们做。”
师徒俩旁若无人地讨论了起来,直到原地还在被朔宗锁喉的怨气真正怨气冲天地开口:“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夏守仁忍不住道:“我也好奇很久了。”
卫西才想起他来:“你还在啊。”
怨气:“……”
我能去哪儿啊我!
卫西看着他缺了一边胳膊的身体,确认对方可以吃后,打量的眼神了就变了。
那团怨气看看团结义又看看他,惨笑了一声:“为什么,我们明明同受天道辖制打压,现在终于能有颠覆它的机会,你们却选择做它的走狗!”
卫西没太听懂,但大概也知道对方是在不满自己去修复天道,叹了口气:“主要是钻戒太贵了。”
虽然二徒弟说不要戒指,可团结义说了,戒指在人间的婚礼上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别人都有,凭什么自家阙儿没有呢?他还是想给阙儿买上一个的。加上婚礼的其他花销,那天路上碰上的新人光婚车就十几辆,太仓宗现在却连一辆车都没有……希望这次修复天道相关单位能多给些酬劳才好。
怨气:“?”
团结义倒是有点心动,问怨气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刚才找进魔界的那团怨气挺厉害的,能在烦恼魔和好几个魔罗跟前打个不相上下,这实力,要是能合作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怨气窥见他的表情,立刻大喜:“当然是颠覆这无趣的世界!为非作歹!及时行乐!”
跟阿修罗一样一样的!
团结义在它期待的眼神里露出一个没话谈的表情:“那还是算了,世界挺有趣的啊,魔界马上要通电话线,再过段时间还能拉光纤上网,颠覆它干嘛。”
怨气完全听不懂,但大概知道这是不跟自己一起干的意思,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果然立刻开始人身攻击:“堂堂阿修罗界竟然软弱至此!一群懦夫!不敢跟天道对抗!连妖族都比你们……”
夏守仁大惊着打断了它:“京城里有妖族?!”
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宁天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怨气看他忌惮,桀桀地笑出声来:“这人间王都,我们的盟友可比你们想象的要多……”
夏守仁心脏一缩,此时忽然听一旁传来声音——
“妖族?”团结义看了卫西一眼,“他说的是野猪精他们?”
夏守仁:“?”
怨气:“?”
卫西听到大徒弟的话,掏出手机点出了野猪精的微信,拨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出现在对面的却是狗蛋,背景声音有些混乱,卫西隐约看到有什么大件儿的东西摔打在了地上,皱眉问狗蛋:“你们那边出事儿了?”
小野狗精委屈地哽咽:“老板!我正想找你呢!邱总安排我们来试镜,结果好好化着妆忽然有人来捣乱,要拉我们去别的地方。这部电影可是始于集团和高胜传媒投资的,男主角是大影帝罗定公司里新签的当红巨星,剧本也好,投资到位,上映肯定要火的,邱总好容易才给我们争取到的机会,那么难得……”
夏守仁扫了眼屏幕里垂头丧气的美少年:“……这是……?”
卫西:“野狗精,田园犬。”
狗蛋看见夏守仁凑过来,还怯生生地说了句:“你好。”
卫西问:“野猪精呢?”
视频那头忽然传来一声爆裂的——“艹你妈,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狗蛋转成后视镜头,拍给卫西看,野猪精还有黄鼠狼几个精怪正同一道模糊的人影打得不可开交。
狗蛋:“这人太烦了,拉拉扯扯还把猪哥好不容易吹好的发型弄乱了,猪哥一生气,就跟他打起来了。”
野狗精说完,忙不迭的解释:“老板你别怪猪哥,这事儿肯定有预谋。猪哥最近比较火,圈里有个同期的艺人被他抢了风头,台上台下的就老跟他过不去,我们都觉得这人肯定是那个艺人派来捣乱的!太卑鄙了!”
此时才忽然想起什么,惊慌地冲上去帮着一起拉扯那人影:“你说!你是不是把狗仔也带来了!狗仔躲在哪里偷拍!!你让他出来!!”
正跟他们扭打的那团怨气:“??”
视频外头的所有人:“……”
野狗精焦急之下,一副快哭的表情:“老板!完蛋了!万一打架过程被狗仔拍到怎么办!娱乐圈的狗仔可厉害了!!肯定会全网狂黑!!”
卫西安抚他:“没事,这个可以随便打,被拍到出了事儿我给你们兜着。”
化妆间里的妖精们:“老板怎么那么好啊!!!”
卫西于是就在野狗精感动的眼神里挂断了视频。
夏守仁:“……你……”
卫西:“怎么?”
夏守仁看了他一会儿,心情很复杂,卑微地凑到了好友的身边反省:“我错了,我不应该小看这头凶兽,这哪是没用,简直一个顶俩。”
朔宗沉静地转向他:“他是瑞兽。”
夏守仁疯狂点头:“瑞瑞瑞瑞,这比我都瑞呢。”
怨气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一个盟友都找不到了,死死地盯着卫西,彻底陷入了疯狂:“你这个叛徒!!!我要杀了你!!!”
朔宗一紧鞭子,冷下脸来扼住它的喉咙:“找死。”
卫西也对他大放的厥词报以冷笑:“不自量力,谁杀谁还不一定。”
他看向徒弟:“阙儿?”
二徒弟十分默契,且通情达理,干脆利落地同意道:“可以。”
卫西得到许可,迅雷不及掩耳地朝怨气扑了过去,跟徒弟两两配合,一个开打一个开吃。
顾虑到徒弟的感受,卫西这次还是斯文了一点,没有直接上嘴咬,而是凶狠地一把将怨气的半张脸撕了下来。
怨气起得长啸:“啊啊啊啊!!”
卫西吃得却高兴极了,还把撕下来的怨气递到二徒弟嘴边:“要吗?”
二徒弟的神情跟动手时的杀气伶俐截然相反,温和地嗯了一声,果然张嘴吃了一口。
瑞兽们:“……”
团结义想起之前几次师父分享好吃的(凤阳仙和鬼屋厉鬼)都被自己拒绝,确实特别扫兴。跟自己相比,师弟……师公就大方多了,第一次见面就接受了师父的好意。说不定师父最开始就是因为志趣相投才会对师公这样的宠溺,导致师公最终上位。
他深刻地反省了下自己,撒娇心切,赶忙也凑过去:“师父我也要。”
朔宗瞥了他一眼,也不生气,因为卫西果然十分高兴,立刻就分给了团结义一坨。
团结义其实心理上还有点接受不了,但给自己鼓了把劲儿,还是咬了下去,发现怨气的味道其实不错,没什么口感,但气味非常醇厚浓郁。
卫西:“怎么样?”
团结义砸吧嘴:“挺好,能接受,再来一口。”
瑞兽们:“……”
瑞兽们情不自禁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了那团怨气。
卫西喂完两个徒弟,才忽然想起自己的门人也在场,抬头看向卫家院子,卫天颐果然坐在凳子上呆滞地看着自己。
他不好厚此薄彼,索性抬手朝对方招了招:“天颐,你过来。”
哐当一声,卫天颐从椅子上直接摔了下来,终于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看到了怎样的场面。
掉在旁边的手机上还有他早上怼网友的留言,此时世界观崩塌,他完全无法接受,虚弱地朝着跟卫西相反的方向挣扎:“疯了!疯了!!都疯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疯子!!!”
卫西:“天颐?”
自家门人说的什么胡话,谁是你生的?
那怨气看懂了什么,此时已经被撕到只剩下半颗头了,眼睛在卫天颐和卫西之间转动,还以为卫西迷茫的神情是在不安,自觉找到了报复这个叛徒的方法,最后一次疯狂地大笑起来,朝卫天颐喊道:“哈哈哈哈哈!!!太愚蠢了!你居然到现在还以为他是个人类?!这具身体早就死了,活在里面的魂魄不过是个夺舍的凶——”
它没能说完那个词语,朔宗已经一鞭将它的嘴彻底劈碎了,沉声道:“多嘴。”
卫西接过飞来的怨气,一把塞进嘴里吞下,抬头对上了徒弟有些担忧的眼神。
卫西:“阙儿?”
徒弟看了他一会儿,转向卫家院子:“他们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卫西跟着看去,就见卫天颐身体僵硬,舒婉容和卫承殊也怔楞地站在门边,三个人都神情奇妙地看着自己。
卫西:“你们看我干嘛?”
卫天颐:“它刚才说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
二徒弟的眉头皱得很深,盯着卫家人紧紧捏着弑神鞭。
“谁的话?”卫西想了想才记起刚才怨气的大吼,倒是轻松的很,“你说的是这具身体?不错啊,确实早就死了——”
朔宗错愕打断他:“卫西!”
怎么能这样和盘托出?!
卫西啊了一声,不太清楚徒弟打断自己的意图。这身体又不是他自己要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去扮演小倒霉蛋,也没想过要隐瞒,一直不说只不过是因为没人询问罢了。
此时卫天颐问起,当然是据实相告。
卫天颐得到回答,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混账东西,你开玩笑的吧?”
卫西皱眉:“他跳崖死了,我捡到他尸首,有什么可开玩笑的?”
卫天颐如遭雷击似的僵在原地。
门边的舒婉容看起来不知所措,卫承殊倒是猛地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大受打击,反而带着些许“终于来了”的意味。
卫西见他们不说话,自顾自把地上不舍得一次吃完的怨气给团了起来,招呼卫天颐道:“天颐,去厨房拿个保鲜盒给我。”
卫天颐猛然踉跄了两步,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你……你……”
此时卫承殊忽然动了,转身进了屋子,片刻后拿着一个保鲜盒缓慢地朝卫西走了过去。
卫西接过保鲜盒:“谢谢。”
卫承殊却没走,站在他的面前,沉默片刻,阴沉地开口:“你在他身体里,那他在哪?”
卫西:“当然是阴曹地府。”
卫承殊身体似乎晃了晃,但很快站稳了,过长的额发后盯来的视线骤然明显了起来。
卫西想了想,意识到了什么:“是了,分别那么久,我带你们去看看他?”
卫承殊猛然后退了一步,卫天颐也回过神来:“你想干什么!!!”
杀人灭口吗!!!
卫西奇怪地看了他俩一眼,反应怎么这么大?
“当然是送你们去阴曹衙门司。”
卫家人的脸色瞬间煞白了,下一刻就见卫西起身朝他们抬起了手。
卫天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卫承殊也僵硬得不见动作,卫西的力量他们是见识过的,以他们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抵抗得过。
眼前果然一片黑暗。
卫承殊惨淡地笑了笑,死亡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自家大哥当初就是这样死的吗?阴曹地府又是什么样?是不是就像影视剧里拍摄的,阴森恐怖,诡异昏黄,无数鬼魂浑浑噩噩地在里面生活?
他等待着似乎迟来了一刻的疼痛,但下一秒,耳畔忽然一阵喧杂,有陌生的声音开口询问:“咦?卫处长?您怎么来了?”
卫西的声音响起:“来找个人,跟我同名。”
卫承殊倏地瞪大了眼睛,入目是一处亮堂堂的大厅,周围许多身影来往穿梭,清凉之气扑面而来。
跟卫西说话的是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乍一看竟然看不出是人是鬼,卫承殊垂下眼,才发现对方的双脚果然没有踩上地面。
那男人殷勤得很:“哦哦哦!我知道您说的是谁,不光跟您同名,长得还跟您特别像的那个对吧!”
卫西:“你认识他?”
那男人:“可不,国考第一进的咱们京城城隍司,能不认识吗?不光我,这城隍司上上下下的冥差领导都认识他!他可受重用了!”
卫西:“原来已经考上了。”
那男人:“哎呀说到这个,前几次城隍还说要感谢您呢,听说他刚开始报名国考的时候因为自杀通不过审核,还是您给帮忙疏通的关系。后来他考到我们单位,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个关系户,谁知道他能力还挺过硬的。最近咱们酆都那边大领导不是提到要搞什么海外建交嘛,我们城隍司领导班子年纪都几百上千岁,谁知道该怎么建交啊!结果他这一来,赫!大学生!形象好,外语还讲得强,英语日语西班牙语都会说,这可不是难得的人才嘛!城隍大人现在把他捧得跟宝贝似的,明显着重培养,还分了建交相关的小组让他带,我看再干个几年,妥妥要被提拔!”
卫家人:“……”
卫西点点头,小倒霉蛋算是他第一个门人,在阴曹司能有这待遇,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卫承殊怔怔地跟在他身后,听到这里,恍惚开口:“他……不是你杀的?”
卫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杀他干嘛?他自己跳崖死的。”
卫承殊的表情空白了片刻。
下一秒那黑袍男人带着众人走到一扇大门跟前,抬手推开,恭敬地朝卫西道:“卫处长,这是城隍司的综合办公室,我们冥差们也在这办公,有点乱,您请进。”
卫承殊的脚步一下僵住了。
办公室里,许多穿着黑袍的冥差正在忙碌地工作着,鬼群当中,一张清隽漂亮的面孔显得格外醒目。
那人正拿着一叠文件坐在桌上朝一旁的一个黑袍人说着些什么,神态专注,眼神跟气质如出一辙的温和。
卫西挺有领导派头地走过去,喊了对方一声:“小倒霉蛋?”
对方看到他,猛然一惊,哧溜一下就从桌上滑了下来。不过吃惊归吃惊,神情却一点也不恐惧,反而带着点欣喜和崇拜的味道:“是……是您啊?好久不见,您当初超度我,后来我能有参与国考的机会,听说也是您在领导面前为我说了话。我一直想感谢您,但总碰不上机会!”
这小倒霉蛋有点激动,说着说着,余光却忽然看到了什么,猛然将头转向了门口。
门外,舒婉容尴尬地躲在最后,前方的卫天颐父子俩沉默地站在大门的两端。
视线遥遥相对,小倒霉蛋脸上的喜色迅速褪去了,朝后方躲避性地退了一步:“他,他们也死了吗?”
卫天颐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总归找不到过去的暴躁。
卫承殊落下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孔,神情阴郁而沉默,看起来就更加莫测了。
卫西回到阳间,二徒弟并一群瑞兽正气氛凝重地等待着他:“怎么样了?起冲突了吗?”
卫西:“起什么冲突?”
二徒弟:“你们谈了什么?”
卫西:“我没跟他们谈啊,我让他们自己聊来着,聊好了让冥差把他们再送回来。”
瑞兽们:“……”
这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大啊……
二徒弟看起来也有点费解:“……那你去阴曹司那么久在干什么?”
卫西一听这个话题立马露出愉快的表情,但没等他开口,后方的空气就猛然一震,多出了一道穿着黑西装的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黑无常。
黑无常去拉卫西的胳膊:“走走走卫处长,我好不容易从酆都来一趟,没想到刚好能碰见你在城隍司,咱俩必须得喝上一杯。顺便把开年之后我推选您当阴曹司京城代表的方案给碰一碰,还有那个审批留阳阴魂时顺便将他们介绍到太仓宗工作的提议,我回酆都之后跟阎罗大人提过,他觉得很好!很可行!值得探讨!您不知道啊,阴曹司的gdp很多年没增长过了,大家心里都着急……”
瑞兽们:“……”
朔宗:“……”
天道都要塌了,这两位领导的事业心倒是一点不受影响。
阴曹司对天道撑不住这件事情看得很开,大家都是死人嘛,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分别了,更何况鬼道怨气深重,对天道修复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听天由命,过一天算一天。
卫西倒是还记得自己有事要做,一边跟黑无常聊着一边把早上没收拾好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刚合上箱子,就有冥差来跟他汇报:“卫处长,范部长,太仓宗的三位门人已经送回阳间了。”
卫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过提着最后一个箱子下楼的时候,却猛然听到了舒婉容拔高的哭声:“承殊!!你给我住手!!”
卫西愣了愣,定睛一看,才发现回来的卫承殊和卫天颐居然扭打了起来。
卫承殊眼睛是红的,拳拳往卫天颐脸上招呼,就跟对待阶级敌人似的。卫天颐刚开始受了几拳,后来也忍不住了,暴躁地将小儿子一把推开:“差不多得了!你觉得全是我的错吗!!!”
卫承殊被他推倒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起来似乎还想扑上去揍。
宁天的瑞兽们站在一旁,都表现得很沉默,也没有上去劝架的意思。
卫西皱了皱眉,开口:“承殊,天颐,住手!”
客厅里包括舒婉容在内的卫家人全是浑身一震,立刻回首看向他。
卫西站在楼上,威严地看着他们:“宗门内禁止内斗不知道吗,你们为什么打架?”
卫承殊:“……”
卫天颐:“……”
舒婉容:“……”
二徒弟此时上楼,将他收拾好的最后一个行李提起,同时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卫西……你真是……”
卫西:“?”
二徒弟半晌后摸了把他的脑袋,很疲惫似的下去了。
卫西不明所以,下楼后还叮嘱卫天颐父子:“我去修复天道,你们在宗门里好好看家,不许再打架了知道吗?”
卫天颐【= =】地看着他,脸色倒是没之前那么白了,似乎是默认的意思。
卫西有点操心,怎么自己人还跟自己人打起来了呢,自己的门人还真是难懂。
此时卫承殊忽然一个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闷不吭声地冲进了厕所,随即叮铃哐啷地一阵响动,神情阴郁地提着自己的铁皮水桶冲了出来。
舒婉容抽泣了一声:“你去哪?!”
卫承殊一甩抹布,冷冷道:“擦石碑!不行吗?!”
卫西欣慰地看着他的背影,多勤劳的门人啊。
瑞兽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家里一个正常的人居然都没有。
但临离开前,闷不吭声擦石碑的卫承殊忽然出声叫住了卫西:“你等等。”
卫西回头看向这位宗门先进标兵,先进标兵提着一块湿漉漉的抹布,阴沉沉地站在原地看他:“修复那个天道……会有危险吗。”
卫西想了想:“可能会有吧。”
先进标兵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你……注意安全。”
“啊。”卫西点头,“你也要好好看家。”
先进标兵没有对此表达意见,卫西以为他已经说完话了,便转身准备离开,此时背后却忽然再度传来对方的声音——
“谢谢。”
卫西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卫承殊蹲在地上搅洗抹布,并不抬眼看他,但好像忽然抬手抹了下眼睛。
卫西疑惑地问二徒弟:“阙儿,他为什么谢我?”
二徒弟抬手按在他脑袋上重重地压了压,依然满脸的不想说话。卫得道则在一旁笑眯眯的:“自然是因为你这掌门做得好。”
卫西面不改色,悄悄挺起胸膛。
宁天的瑞兽们仰天长叹。
虽然天道要塌。
可他们现在真的一点都悲伤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