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舟:“想想,那天最后一个跟她说话的人是谁?”
如果她不是因为莫名其妙情绪失控的话,那么是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话?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眼底有犹疑、猜忌、更多的是某种相互肯定。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人。邵司张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口型上来看,很明显是这三个字:徐桓扬。
“我们去前面转转好不好?”护工弯下腰,语气轻柔道,“前面也开了很多花花。”
小黄莺看看他们,又看看护工,犹豫了半天不知道在犹豫什么,可能是犹豫要不要往前走。半响她才点了点小脑袋,轻声说:“嗯。”
护工阿姨往前走两步:“那你先坐好咯,阿姨帮你拍个照片,很快就好。”
招护工的时候,招聘信息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每隔半小时必须发段视频或照片过去。
一是不放心女儿、看不到她便无心工作。介于之前他们把孩子交给黄莺婶还是发生了意外,现在他们恨不得牢牢掌握住小黄莺的一举一动,即使不在跟前、也要时时刻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是避免再次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让自己工作的时候能踏实点。
二来也是想监管护工的工作情况,防止她搞小动作。
毕竟支付高昂的工资,而且现在新闻上经常有什么不负责任的护工又怎么怎么虐待老人的报导,他们可得好好留几个心眼。
而从护工的角度来看,小黄莺父母就算工作再忙、走不开,也得腾出点时间看看孩子啊——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对着他们又不好说什么。还是遵守自己的本分,老老实实照顾孩子。
倒是那个黄莺婶,几乎天天往这跑。只是有一回被黄莺妈撞上后,被骂得狗血淋头。
于是护工阿姨停下来,在兜里摸索一阵想找手机,却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到。她有点急,继而一拍大腿喊:“哎唷,不好。肯定是落在病房里了。”
“二位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先帮我照看一下?我去去就回……他们要求这每隔半小时都得发视频的,也差不多要到点了。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病房离这儿近得很,来回不超过两分钟。而且周围来来去去都是医护人员,真有什么意外,吼一嗓子就就行。
顾延舟考量几番,觉得这忙能帮:“那你快去快回,我们暂时不走。”
“这护工居然不认识你。”邵司看了两眼她的背影,觉得有点稀奇,“看来你这个‘全年龄杀手’也不过如此。”
顾延舟:“她也不认识你。”
邵司:“那不一样,你比较老。”
“……”顾延舟阴测测地侧头看他一眼,忽而勾起嘴角笑了,“宝贝儿你说什么呢。”
邵司一本正经:“讲真的,你粉丝多得可怕,起码我身边就没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粉。”
顾延舟出道早,而且接剧接的都是全年龄向——全盛时期更是整天霸屏。
只要开电视,准能看到那张脸。他之所以能够封神也是因为他庞大的受众群,上至七八十岁老太太老大爷,这种不刷微博不关注娱乐新闻的群体都能吸过去,像个超级吸盘似的。
邵司虽然也拿了个影帝,但是他自己知道,论知名度他跟顾延舟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他粉丝年轻人居多,定位也没有那么“全能”,年龄摆在这,戏路不宽。
顾延舟对‘老’这个字尤其敏感,他拍拍邵司额头:“等着,回去收拾你。”
护工去的时间有点长,邵司把注意力放在小黄莺身上,想跟人孩子好好交流,始终不得其法。
“开心吗?”
“最近过得怎么样?”
邵司刚跟她说了没两句,小丫头便将眼神默默转投在顾延舟身上。
“……”
顾延舟开口跟她说说话,她反应稍微热情一点,还会点头,偶尔被哄得高兴了甚至弯起嘴角笑笑,问什么也都会回答。
顾延舟:“我们小黄莺今天真漂亮,长得比花花还好看……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中午都吃了些什么?”俨然一副奶爸的语气。
小黄莺乖乖地答:“吃的是……小米粥和鸡蛋。”
邵司在旁边看了几个来回,皱着眉,不太能理解:“跟我说话有这么不乐意吗?我又不会吃了她。”
“知道笙笙怎么评价你的吗,”顾延舟毫不留情道,“说你有时候像个冷漠的怪叔叔。”
邵司对‘有时候’这三个字还比较满意,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嗯,其他时候呢?”
顾延舟:“其他时候就不只是‘像’了。”
邵司:“……”
他们说的话小黄莺听不懂,她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转过头去,似乎是在找护工阿姨。
“阿姨一会儿就回来。”
小孩子的表情太好猜了,心里想着什么全都挂在脸上,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延舟说完,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另一处:“小黄莺还记得徐叔叔吗?”
小黄莺眨眨眼睛:“徐叔叔?”
顾延舟聚拢右手,抵在嘴边,装作麦克风,柔声提示道:“唱歌的那个徐叔叔。”
小黄莺不怎么记人名,非得要那人出现在她面前她才能把名字和脸联系在一起,所以顾延舟嘴上这么一说,她自然不知道谁是徐叔叔。
邵司看看她,随手打开手机,找了一段徐桓扬近期接受采访的录音,手指在播放界面上停留了两秒,最后还是按了下去。
录音一分一秒地播放着,那副很有辨识度的嗓音让人听过便不会忘记。
他一边放,一边试探地看着小黄莺,拇指指尖搁在“暂停”键上随时准备停止。
“最近在着手准备新专辑的事情,歌已经都选好了,大部分都是这两年自己写的……编曲方面可能会想尝试做些突破,比如说跟王强老师他们合作,因为他们的风格和我完全不一样,所以有想法要做一种‘混合’音乐,给大家听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半小时后。
病房门口陷入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医生,医生她没事吧?”
“我说说你,你是怎么看孩子的?”黄莺妈在医生那边得不到回应,扭头指着护工鼻子骂,“能不能行啊,做不了就滚蛋,我今天已经够忙的了,尽给我添乱。”
护工低着头,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你不知道?你跟我说不知道?”
“别吵了,让不让病人休息?”医生摘下口罩,在纸上记了两笔,再抬眼的时候问,“她精神状况看起来不太稳定,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没有,刚才还好好的。”护工阿姨急着为自己正身,“什么也没干,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周围路人,花园里人很多的。”
当时放完那段录音,小黄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直到护工过来,她整个人才轻微颤抖起来——幅度很小,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给你们添麻烦了,”护工抱歉道,“路上耽搁了几分钟。”
她说完,伸手揉了揉小黄莺的后脑勺:“刚才乖不乖啊,有没有给叔叔们添麻烦?”
邵司正在关手机,顾延舟突然将手搭在他手腕上,轻轻地捏了捏:“你看。”
等邵司抬头,小黄莺已经抬手捂着胸口不住喘气,眼神慌乱,继而从嘴里喊出两声:“啊……啊——”
虽然嗓音暗哑,但仍是童音。尤其这种稚嫩的嚼字方式,让这两声“啊”听上去更令人心慌。发出声的一刹那,抓得人心里一紧,也随着她喘不上来气。
“我都干了些什么事。”
走廊拐角处的吵闹声隐约传过来,邵司在房间都能听到几个咬字狠重的侮辱性词汇。
黄莺妈脾气冲,这回的事情她真是忍不了,也不顾这是在医院,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你收了我钱——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啊?!”黄莺妈声音又尖又细,直直地将墙刺穿,不管距离多远都能刺进人耳朵里。
他抓抓头发,自责道:“我当时其实设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我……”
没什么好讲的。他当时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冒着可能会伤害到小黄莺的风险,坚持放了那段录音。
想看看她是不是只有对徐桓杨才会有那么大反应。
又或者说是……
——对徐桓杨的声音。
“两次了。之前去探病,也是这样的情况。她对他这个人并不敏感,不然也不会在大家进门的时候没什么反应。这样说来,她敏感的应该是声音。”顾延舟道,“一次还可以是巧合,但两次,不太可能。”
顾延舟刚说完,邵司突然开门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我惹的事,我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