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一刻英王还想着,等见到了陆启,一定要表现的万分惊讶,好像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一样。结果这一看,得,震惊之情也用不着装了。
他愣了半晌才呐呐道:“皇叔,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陆启看了看门口,发现不光是英王,就连七皇子裴王陆翰都一起来了,脸色更加不好看。
说来陆翰也是倒霉,他可不是自愿,而是当时正好因事去了趟英王府,结果英王本着得罪人的事一起分担的原则将这个弟弟也一起拉上了。
他一向怯懦,此时早就以袖遮面,快步走到一边,以示尊重长辈。
陆启很多年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了,眼看着这圈套一环扣一环,饶是他城府再深,也不由得又气又急。当英王刚刚进来的那一瞬,他甚至觉得这件事的整件幕后策划者就是这个小子,可是仔细想想,有些事又不像他能做到的。
至于裴王,一个宫女所出的窝囊废,这个时候脸色都吓白了,远远站到一边,更不能是他。
陆启沉着脸道:“本王也很奇怪,这处别院如此偏僻简陋,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皇侄你如此大张旗鼓地带着人前来啊?”
陆呈渐渐回过神来,早有说辞,当下正色道:“侄儿收到线报,说是这里有贼匪出没,不敢怠慢,便亲自带人前来,却没想到会碰见皇叔。现在这事……咳咳,侄儿职责所在,不得不请皇叔、以及赫赫这位大皇子和桑弘小姐,给出一个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合理解释。”
陆启淡淡地说:“你不是来抓贼匪的吗?我们在这里的缘由跟你要做的事情没关系,自然会面圣禀报。你自去吧。”
他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说,咸吃萝卜淡操心,抓你的贼匪去,少管闲事。
英王被自己的叔叔噎的顿了一下,片刻后才说道:“我会派手下继续在这里搜查,只是几位身份贵重,现在又不安全,既然要入宫,还是由我亲自护送比较妥当。”
他这是想方设法也要把这件事弄个明白了,毕竟能看见陆启这么狼狈的时候也确实不多。陆启倒也不拒绝,淡淡一笑道:“那就有劳呈儿了。”
桑弘蕊没想到事情搞来搞去,竟然能闹到这么大,她此时还在六神无主,听见“面圣”两个字的时候一时没明白过来,两腿就是一软,陆启暗中用力架住了她,严厉地盯了桑弘蕊一眼。
桑弘蕊一下子反应过来,将即将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件事牵扯到的几个人身份特殊,其中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迟早要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与其是藏着掖着等待到时候被宣召,还不如先一步入宫,诉说自己的委屈,好歹能占个先。
想明白这一点,她也不再表示反对,只是出门之后眼看陆启要将自己给别人扶着登上临时找来的马车,桑弘蕊才反手一把抓住他,低声而快速地说道:“这次的事一定是白亦陵设计我!你听我说,高归烈是想冲着他下手的,结果莫名其妙成了我倒霉,肯定是他故意的!”
陆启反问道:“你难道不是自己用腿走进那间屋子的?”
桑弘蕊咬了下嘴唇,但这个时候也不好再隐瞒什么,她便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陆启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就算不知道自己的事迹已经传遍狐狸界,他也觉得够丢脸的,道:“这些我都没看见,也没法出什么主意。你既然愿意这么说,就自己去到皇上面前说吧。”
本来也他妈的跟自己没关系啊?陆启现在也在怀疑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他要是呵斥几句,命令桑弘蕊不许提及白亦陵,桑弘蕊都不会这么惊讶,此刻听了陆启的话,反倒不放心了,确认道:“你这回不会护着白亦陵了吧?”
陆启淡淡地道:“我记得上回就和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没几个会着眼于这种事情,他害你失贞有什么意思吗?白亦陵不会用这种龌龊的手段对付别人,你如果想说就说,反正肯定没结果。”
桑弘蕊怒道:“那事情弄成这样,总有个背后设计的人,否则还能是巧合不成?我不信!”
陆启不是要拆伙不管她,而是现在也想不通一切的经过到底如何,只能到了殿上随机应变,现在被桑弘蕊一嚷,更是头痛欲裂,说道:“所以我让你怀疑什么自己去跟陛下说,难道还怕他不能还你公道吗?就知道跟我嚷嚷个什么!”
桑弘蕊气的想踢他,几乎怀疑刚刚进到房间里那个焦急担忧的陆启是被鬼给上身了,然而这个时候陆呈已经在前面催促,这个英王殿下不是好东西,贼眉鼠眼的净想看热闹,她也不好多说,只能恨恨地上了轿子。
这件事情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本来连宫门都已经关了,幸好皇上倒是还在批阅奏章,听说了整件事涉及的几个人物之后,立刻将他们宣了进来。
除此之外接到消息赶到的还有一头雾水的桑弘谨。
他发现桑弘蕊不见了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太慌乱,只以为这丫头去了什么别的地方,正要派人去找,陆启手下的人就先到一步,匆匆告诉他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还没等桑弘谨将整件事情消化掉,紧接着宫中的人又来宣旨了。
他没办法,只好怀着一肚子的震惊疑问匆匆入宫,到了地方一看,一群男人都是面色铁青地等在御书房外面,却不见桑弘蕊的身影。
他看了陆启一眼,陆启却面沉如水,恭恭敬敬站着,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桑弘谨是谁,身边的大太监魏荣低声说道:“世子,桑弘小姐身子有些不适,正在另一头休息,老奴带您过去吧。”
“身子不适”四个字是他说的含蓄了,不过皇上既然还允许他们兄妹见面,说明这件事应该不是桑弘蕊惹出来的麻烦。桑弘谨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来到了桑弘蕊所在的宫殿。
他先向里面张望了一眼,冲着魏荣诚恳道谢,又不动声色地将包金叶子递了过去,魏荣却没收,只是行了个礼说道:“怕是皇上一会就要宣人上殿了,世子和小姐有什么话,还是赶快说吧。”
他离开之后,桑弘谨走了进去,只见桑弘蕊已经换回了女装,身上正裹着一条被子,怔怔坐在榻上。
桑弘谨很少见她有如此安静的时候,满腔的怒火都没有了,顿时感觉十分心痛,走上去低声道:“妹妹。”
桑弘蕊看见他,猛地向榻里缩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又“哇”地一声哭了,扑上去抓住桑弘谨的袖子,尖声道:“哥哥,有人害我,盛家那帮贱人,他们……”
桑弘谨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小姑奶奶,这可是宫里!”
桑弘蕊用力踢腾了几下,触动伤口觉得一阵疼痛,却是不敢嚷了。她想到高归烈做的事,就恨他恨的牙痒痒,一时连盛家的账都放在了后面,又压着嗓子厉声说道:“还有那个赫赫蛮子,一定要让爹给我杀了他!”
桑弘谨十分难受,说道:“我听说你跟高归烈和临漳王三个人都在那间房里,你……你到底是失/身给谁了?真的是那个高归烈?”
桑弘蕊想起当时的场景,浑身一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又说:“是临漳王救了我。高归烈那个疯子,他竟然把我当成了男人那样、那样……”
她满脸通红,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时下流行男风,桑弘谨自己也玩过男人,跟方才听说的事情一对照,倒是反应过来了桑弘蕊是什么意思。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子,忍不住一拳捶在了榻上。
良久,他说道:“你听着,一会一定要咬死了说高归烈最后没有得手,你还是处子之身。”
桑弘蕊愣道:“为什么?那不是便宜他了!”
桑弘谨气道:“你早就便宜他了,现在还说那些干什么?反正他那样对你,就算是验身你也不怕,难道还要让人人都知道你**于他了,把你嫁到赫赫去?爹杀了那么多赫赫人,你不出三天就要被打死了!”
桑弘蕊明白兄长说的道理,但又极不甘心,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桑弘谨道:“高归烈的仇也不能放过,你只消说他对你踢打强迫最终未遂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本来不想让你嫁给临漳王,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既然他救你的时候那样焦急担忧,也只能盼着那个人真的有心吧。”
当时房间里面两男一女,衣衫不整,又被那么多人给看见了,以后不知道要传的多难听。但凡桑弘蕊还想嫁人,就只能嫁陆启或是高归烈当中的一个,再也没得选择。
陆启就是不想娶,也一定要想法子让他答应了才好。
桑弘谨最了解桑弘蕊,果然,对方一听说有希望嫁给陆启,立刻就老实了。他却忍不住揉了揉眉角,简直苦恼万分——这都叫什么事啊,简直千古奇闻。
两人刚刚商量妥当,皇上召见的旨意也已经传来。
刚刚桑弘谨来到御书房外面的时候,还透过窗纸看见内里柔和的光线,而此刻却已经是灯火通明。高归烈和陆启都已经被赐座,英王陆呈则站在皇上一侧,低声对他讲述自己当时所看见的场景。
饶是文宣帝性子冷淡,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个时候也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颇为无语地看了看自己一向不待见的弟弟,虽然桑弘蕊因为是女子又受了伤,得到了暂时更衣休息的待遇,其他人可还保持着当时狼狈模样,陆启将本来给桑弘蕊披着的外衣重新穿回身上,怎么看怎么显得皱皱巴巴。
皇上心中忽然恶劣地兴起一股笑意,将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收了回去,开口道:“刚才英王所说的话你们几个也听见了,赫赫大皇子、子现,和桑弘蕊,你们三人因何会半夜一起出现在同一个房间之内?”
他这话实际上还是留了情面的,要是仔细说起来,应该是“衣衫不整地在燃烧着催/情香的卧室当中私会”才能恰当。
陆启站起身来,拱手回道:“皇兄,英王赶到的时候,其实臣弟也是刚刚到达那里不久,就是为了去将桑弘小姐救出来。”
皇上问道:“你因何知道她会跟赫赫的大皇子在一起?又为何是‘救’?”
如果是桑弘蕊自愿跟高归烈幽会,就说不上这个字了,不过这样一来,平常将赫赫打的落花流水的幽州王,其女儿竟然会和赫赫的皇子产生感情,这罪名要是往大了想,沾上通敌的嫌疑都有可能。
皇上语调平静,这个问题却甚是危险,桑弘蕊神情激动,正要说话,肩膀却被人死死按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生生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陆启则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想清楚了此刻最合适的答案,面色沉肃,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身边的魏荣,由他检查之后呈了上去。
他开始发挥演技编瞎话:“是因为臣弟在街头看见桑弘小姐换了一身男装,匆匆走过,神色颇为有异,就连臣弟招呼的声音都没听见。于是心中起疑,又凑巧在桑弘府的外面捡到了这个荷包,这才会随后跟上的。”
陆启说这话,皇上已经将荷包里面的字条看了,当见到熟悉的字迹和落款时,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微妙。
陆启道:“臣弟捡起荷包之后,因为心里记挂着之前发生的事,就自己将纸条打开看了,却发现竟是淮王约桑弘小姐见面。臣弟记得在此之前,淮王曾经跟她发生过争执,两人相处似乎并不是很融洽,心中存疑,去了别院,却没想到看见了这一幕。”
高归烈听见陆启给陆屿挖坑,心念一转,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也立刻跨上一步,向着皇上说道:“晋国皇帝陛下,这事说来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在床榻上一直有些不方便说的嗜好,这一晚本来召了个小倌去往那处别院,谁知道来的人竟然是桑弘小姐。当时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清,这才冒犯……”
他接着陆启的话说,本来是想将这件事粉饰成,陆屿约桑弘蕊见面,自己约小倌见面,结果陆屿故意使坏算计,告诉了桑弘蕊错误的地址,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有点特殊嗜好,找小倌配合上门,玩个角色扮演,强/制/征/服等小花样,这事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是也不算稀罕,高归烈在想着把白亦陵弄到手之前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就算他们要查也不怕。
只是他这口锅甩的挺好,桑弘蕊就看不下去了。她固然不待见陆屿,但是更不能忍受高归烈这个畜生当着自己的面把他说的那样无辜。
她跪倒在皇上面前,哭诉道:“陛下容禀,小女所知道的事情却和这个……却和赫赫大皇子所说的不一样!他不是在那里等着小倌的,他要等的人是镇国公府的四公子白亦陵!”
桑弘蕊此言一出,陆启和桑弘谨脸上都没有意外之色,其他人却全都吓了一跳,高归烈是没想到这女人的性子凶悍至此,什么都敢往外抖搂,其他人是根本没想过高归烈竟然能对白亦陵打主意。
他不怕被打死吗?……哦,对了,也难怪要准备催/情香和迷药。
这件事乍听起来荒谬异常,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性,一旦高归烈将白亦陵弄到手,而白亦陵碍于两国友好交往不能杀他,又碍于自己的颜面,没脸把这件事跟别人说,这个哑巴亏多半就咽下去了。
反正高归烈以后还是要回到赫赫的,他要是把这个当成把柄告诉给别人,那么后果会更加严重,顺便还能拿这事要挟一把,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看看桑弘蕊的惨状,再想想这本来是他为了对付白亦陵准备的,在场的不少人都皱起了眉——不管私交如何,起码白亦陵都是晋国人,平日里也是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高归烈的手段太下作了!
皇上脸色一沉,周围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没说完话的桑弘蕊和想要申辩的高归烈两人一时都没敢再出声。
“魏荣!”
皇上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宣淮王和醴陵侯速速进宫!”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让镇国公和他的另两名嫡子一起来吧。”
这件事迟早要传出去,与其时候听别人乱七八糟的转述,不如现在就站在一旁听个清楚明白,以免发生误会——皇上十分清楚自己的妹妹妹夫有多重视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