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燕市热意蒸腾,早晨起床时,林惊蛰迷糊着对上蹲在床边的吕小江白白胖胖的脸。
他现在学业之外还得兼顾工作,老早就想在外头重新租个方便的房子,但一直也没时间,因此大多数时候仍旧住在寝室。好在吕小江和王军陈健康都是好相处的人,有时候遇上查寝还会帮林惊蛰遮掩过关,因此相处得久了,大伙关系都不错。
他抬手掐了一把吕小江软软胖胖的脸颊,吕小江好脾气地没有去挡,只是一脸跃跃欲试:“起床吧,今天太阳街那家小吃店新开张,听说开业当天全场七折,一起去啊!”
林惊蛰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就是周父周母即将开业的那家新店,因为此前高胜和周海棠也提过一回,但只说最近,具体也没说开业时间是哪天。王军从寝室外头进来,大概是去洗脸了,一头一身的水,满脸无奈,他是被吕小江五分钟之前硬生生从睡梦中叫醒的:“起来吧,你不起来他能在床边盯你半小时,就当圆他一个梦。”
陈健康朝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上头还有校徽,是新生报名那一天学校统一发放的纪念品,大多数人早已经扔了,但这件却被他穿洗得已经磨毛发白。同这帮看上去都比他见世面多的舍友熟悉了快一年,他现如今的性格也比刚入学时开朗了许多,腼腆笑着附和王军话:“是啊,你经常不在寝室不知道,他从半个月之前就开始计划了,上周末还特地去了一趟,说是要踩点。”
有那么夸张?
林惊蛰基本没太管周家那间小吃店的事儿,本以为只是平淡普通的一次开业而已,背后竟还隐藏着这样的汹涌暗潮。
但事实上,周家这个小吃店的影响力还真的比他想象中要大。
燕市这几家临近的大学消息都是互通的,尤其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们,每天课余时间琢磨的问题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和好兼职。梧桐大学附近那条小吃街原本知名度只是平平,可自从周母在那开设摊位以后,存在感一下变得巨高。先前几周的还只有梧桐大学寝室楼附近的学生光顾,到后来索性周边几所学校的学生全都慕名前往。这间菜品格外美味且因为供不应求时常中午之后就早早收市的小吃摊,甚至还登上过燕市大学的学生校报,许许多多诸如吕小江这样有点闲有点钱的学生,都特别乐意坐上十来分钟的公交车前去捧场。
即便是平日里非常非常节约的陈健康也被拉着去尝过一回,回来后还没有心疼那些花出去的钱,只是不住地感叹物有所值。
林惊蛰被拉上公交,经济学院门口有直接通向太阳街的路线,温热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吕小江望着窗外亢奋道:“为了开店,老板都已经两个多星期没出摊了,我做梦都梦到自己在喝猪肉粉条汤!”
林惊蛰笑着听他们胡侃,虽不参与话题,但偶尔也捧场几句。心中琢磨着自己该琢磨的问题,比如公事,比如早就嘱托邓麦去找的合适始于地产的办公点。城北的未来燕市最早CBD现在还没建起来,因此目前城内可用于办公的场地仍旧选择很少。写字楼供不应求,许多小公司便不得不如同林惊蛰刚到燕市时那样租借在居民楼里办公,但这样一则人员嘈杂,二则看上去不正规,也很难让在其中办公的员工生出归属感。林惊蛰现在经济并不窘迫,自然更加愿意始于的起·点更出色一些,对办公地环境提出了诸多要求。
这给邓麦增加了很多的工作量,因此寻觅良久,直至昨天下午,对方才朝他的寝室打来电话,说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林惊蛰当时就让他立刻去找管理签租赁合同,到三角地那栋楼预估的规划开发完全所需时间的期限,至少将办公点签上两年。
为此今天邓麦肯定没法赶上新店开业了,林惊蛰出门前还接到了他提前报备自己即将启程的电话,这让林惊蛰不禁思索自己是否需要配备一台行动手机,虽然他很用不惯这年头没有来电显示体型也格外笨重的大哥大,但总让邓麦打寝室和各大酒店的电话和自己联系确实非常不方便。
邓麦那一台早在他需要外出应酬时林惊蛰就为他买了,将近两万元,贴在耳朵边上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砖,偏偏在当代还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上辈子到社会发展后期,林惊蛰几乎就没自己买过电话。公司行政每一年到半年都会给他拨下一款最新型的手机,从三点五寸用到五点七寸,技术越来越成熟,图像越来越清晰。他那时只当做理所当然,一点也不珍惜,直至今日,却开始疯狂地思念那些将会出现在未来的,不用凭着记忆和电话簿手写记录拨号的,在电话打来时就能知道对方是谁的智能手机。
再过两年,1993年,bc公司将会联合IBM在展览会上展示一部初具智能概念的手机,但很可惜这部手机仅仅生产了几千部,并没有推广开。真正进入智能手机时代还得是千禧年之后,距离当下至少还要十年左右。
这里头的商机也是巨大的,上辈子他从事的行业就有部分涉足于此,如果可以,林惊蛰还真想掺和上一脚,只可惜没有技术和人才,他现下的精力也难以从正在起步的地产项目里抽身。
临近太阳街,已经能听到陆陆续续的鞭炮声,公车到站前从爆竹群落的焦点前行驶过去,明亮的车窗外,商业街,路口边缘位置的一家小店已经挤满了人。进不了店的客人们拥挤在门口和街道上,排出了长长的队伍。
打开的车窗循着风涌入香气,混合着肉和诸多香料,这香气如有实形,就像是一只雪白勾人的手,用指尖撩拨嗅觉神经。吕小江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就连林惊蛰都从回忆中回过神,他回忆了一下,认出这是周母之前在家里为他们炖的砂锅牛腩的气味。
“啊啊啊啊啊——”
车还没停稳,吕小江就拽着陈健康风一样冲了过去。
远看拥挤的队列近看更加惊人,几十个平方的小店现如今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新店两边为开业走形式摆上的花篮早已经被端开了老远,安置在店门口的一隅小灶台烈火轰鸣,就是从这里散发出了就连行走路人都频频回首的香气。
周妈妈头上绑了一块花头巾,和戴着袖套的周爸爸在灶台里忙得满头大汗,就连林惊蛰走近都没有发现,还是正在忙着招呼客人的高胜和高爸爸率先看到了他。
周爸爸搬着一摞高塑料凳,手脚麻利地在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摆开,又在每一张高凳子旁边摆上了矮塑料凳,几个捏着早号一直跟随着他的客人赶忙在矮塑料凳上坐下了。他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喘着气大声喊:“高胜!惊蛰来了!”
“惊蛰?你怎么也来了?”高胜从队列的后头拿着一册已经撕得乱七八糟的为客人写号子的作业本跑上来,脸也被太阳晒得通红,“谁跟你说的开业时间?周阿姨之前还特意说你那么忙,让我们别告诉你呢。”
“唉哥们劳驾给个号儿!”
后头新来的客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胜刷刷几笔然后哧啦一下撕下来朝后递去,正在做饭的周妈妈此时也看了过来,百忙之中还抽空朝里头喊了一声,周海棠循声钻出人群眼睛一下盯在林惊蛰身上,周母道:“海棠,你给惊蛰带里头咱们休息那个小阁楼去,电风扇打开,外头热!”
林惊蛰本想帮点忙,硬是没拗过他们,被高胜和周海棠一人一边拽着胳膊穿越拥挤的人潮带阁楼去了,连带刚刚取到号的吕小江一行人也得到了特殊待遇。路过店里时林惊蛰朝墙上看了一眼,上头挂着打印出来的菜品明细和价目表,从最便宜的卤鸡爪到最贵的牛腩砂锅面,小吃店的品种选择比摊位要多得多。当然,价格也会稍微高上一些,有几样菜品的价格甚至还高出了市场价不少,如同那份五块钱一锅的牛腩砂锅面,就比当下普通面馆里一两块吃到饱的昂贵许多。不过即便如此,登上阁楼的这一路,林惊蛰仍听到不下五桌的客人点到了这款面。
小阁楼大概是周母腾出来休息和午睡用的,有些狭窄,低矮的空间内摆了一张短腿桌,桌上放着几个摆满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不过即便如此,这种特殊对待仍旧比人挤人的店面内要好上不少。没人介意简陋的环境,吕小江全身心都放在了桌上的那几个瓶瓶罐罐上,几乎在落座的瞬间他就打开了其中一个罐子,朝自己的小盘子里舀了一勺盛放在里头的咸菜。
什么东西都没配,他直接将那勺咸菜扒拉进嘴里,然后一脸陶醉地咀嚼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就是这个味道!一点也没变!”吕小江一脸夸张到快要落泪的感动神情,“我想它都快想疯了,吃不香睡不好……”
这是周母自己腌的咸菜,用笋丝山椒萝卜干黄花菜和蘑菇粒,配合上煸炒得喷香扑鼻的咸肉,腌渍出浓香扑鼻的特殊气味,随便拌在米饭面条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这是林惊蛰记忆中难以忘却的味道,在他看来比后世那些大火特火的各大品牌的下饭菜都要好吃上无数倍。燕大刚开学时周母让他带了一罐过来,在方老爷子家就被敲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在入住寝室当天就被才刚刚认识的吕小江他们吃得干干净净了。
阁楼楼梯发出咚咚咚的脚步声,高爸爸端着一个盖子仍在不断扑腾的白砂锅出现,浓郁的香气随同他一并席卷而来。高爸爸将锅放在桌上,把盖子打开,蒸腾的蒸汽如同蘑菇云那样翻滚出来,他眼疾手快地将原本放在盖上的一碗白面条倒了进去,擦把汗道:“趁热吃吧,今天这锅牛腩炖得好,下头没剩几锅了,你丁香阿姨特意匀几份出来给你们。”
他说完这话连停顿的时间都没有就迅速离开继续忙碌了,吕小江连称幸运,赶忙舀出一勺汤来。他们的这个砂锅比楼下见到的都要大,大概就是正常状态的四人分量,黑红的汤汁内浮沉着几块切成大方块的肥瘦相间的早已经被炖得酥烂的牛腩块,林惊蛰夹来咬下一口,被冲入口中浓郁的牛肉香气以及鲜美浓醇的汤汁弄得原本没什么动静的肚子一下子饥肠辘辘起来。
牛腩位置的肥膘比起其他部位的牛肉都要多上一些,长久的炖煮让这些原本应该腻人的肥膘统统变成另一种入口即化的质地,咸鲜的汤汁里能尝到一点点的甜,渗透进每一根牛肉的纤维当中,咀嚼时充溢在唇齿之间,一丁点的角落的领地都不肯放弃。
面是手工扯的,这是周妈妈一直以来的做法,厚度恰到好处的面片在滚水中煮熟,既不留下生面生硬的口感,也不像大多数挂面那样柔软稀烂。略带嚼劲的面片爽滑弹牙,大面积裹上了牛腩汤精髓的汤汁,四人份的面条和牛腩上桌才几分钟,就在滚烫的状态下被一扫而空。吕小江甚至将锅底的汤汁都倒得一滴不剩,明明已经在打嗝,却仍执拗地嚷嚷自己没有吃饱。
众人下楼时,店里的人潮一点没少,间或听到有人不甘心牛腩面已经卖完的哀叹。
吕小江吃面不成,索性又点了一只被卤得皮酥肉烂,连骨头都已经可以咬动的猪蹄,端着盘子站到店门口大嚼。
有他带动风气,许多原本安静排队的客人也渐渐抛弃了形象,灶台旁边的几个大卤锅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内容空空如也的卤汁。
卤汁是周妈妈从郦云带到燕市的,她独一无二的特别秘方,高父将锅子搬到里间,出来时整个人都眩晕了,他站在门槛内扯下早已经湿透的毛巾擦了把脸,头脑空白地结掉了临近的一桌饭。
两锅牛腩面并几样腌卤的小吃,他捏着二十块钱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塞进了腰间早已经塞满了钞票的腰包里。
从第一波客人涌入店里开始,他就已经懵逼了。周家夫妻俩跟他说过店里的生意大概会很好,但他从未想过能好到这个程度。只这一上午的营业额,他粗略估算几遍就不下千元,外头还排着不少客人呢,等这批人全部吃完离开,那不得好几千,甚至上万了?!
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这个一直以来都视工地工作为高薪的中年男人的想象,除了茫然之外,他甚至生出了一丝惶恐。
因为周家夫妇原本承诺给他的百分之二十的利润,比他原本预计的多出太多了,他实在没法心安理得地收下这笔钱。
要不等今天忙完,还是提出来重新商量商量吧。
一向节约的陈健康都没耐住诱惑买了几个鸡爪,吕小江和王军更是吃了自己平常两倍的饭量,等到撑得已经快走不动路的时候,几个人才依依不舍地提出离开,然而因为林惊蛰的缘故,周家爸妈和高胜的父亲都不肯收钱,吓得吕小江他们直接把钱往灶台上一放转身飞速地跑了。周妈妈哭笑不得,还想把钱塞给林惊蛰让他拿走,林惊蛰原本想帮一下忙,见状也赶紧告辞离开,走出没多久高胜追了上来,给他塞了一碗新腌好的咸菜。
学业都忙碌起来之后他们这波发小便很少能见面,林惊蛰又有工作,因此两拨人连打电话的时间都凑不好。
高胜嘱托他咸菜带回去要记得早点吃,又道:“对了,粱皮已经把兴趣小组里的第一批员工组织起来了,我们上周试用了程序,但还有几个漏洞要修补,可能第一批推出的搜索程序会比较简易。”
“我知道了。”林惊蛰其实早有准备,粱皮的计划确实很美好,但现如今国内的技术毕竟在这,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
高胜犹豫了一下:“惊蛰,我怎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上周挂出来的搜索程序虽然是试用的,但好几天了,居然除了我们内部的人之外,一个外部的点击都没有。粱皮说现在市场没有竞争,等完善以后情况就会变好,可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做一下宣传比较好?”
林惊蛰听得一愣,倒没想到高胜能有这个思路。同粱皮接触之后他老早就发现了,他们这个兴趣小组里的骨干们几乎都是全心只关心技术的技术型人才,即便是相对比较精明的粱皮,在应有的戒心之外也对市场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比如那本规划书里,从头到尾,除了技术,粱皮没有提到一点点有关市场推广的问题。
林惊蛰后世也接触过不少技术型人才,知道这种思维无法强求,他原本都做好了只让粱皮他们管理技术,推广自己另外找团队的准备。没想到这个概念会被他从头到尾没放在计划里的高胜提出来。
他后退两步,抱臂上下端详高胜几眼,猛然发现到对方的眉眼当中已经有了几分后世的锐利。
高胜被看得有点不自在,皱着眉头抬手捂了下他的眼睛,又很快松开,抱怨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我听着我听着。”林惊蛰道,“你的建议很有道理,那你说说,有什么具体思路了?”
“有一点。”高胜从兜里抽出一张纸,展开,示意他看,上头全都是一些手写的密密麻麻的网址,后头跟着中文的注释名,大多是论坛和聊天室什么的。他指着后头标记的数字道:“你看,这是咱们国内现在最有名的几个的网站,几乎所有的网民都聚集在这里。我的想法是,到时候咱们的软件正式投入使用后,要不咱们就一起在这些网站上发些帖子,也不要直接打广告,就说发现了一个很好用的网站之类的,然后把好处列一列,先推荐他们来用……”
这个概念他显然已经思考了很久,提起话茬之后吧啦吧啦就说了一大堆,几乎将每一个步骤的构思都完善到了细胞。
林惊蛰听得眼中带笑,他倒是一直知道高胜不是个真憨厚的人,毕竟上辈子对方混道上时用过的阴损手段着实不少。但并没想到对方具备这种能力的苗头竟然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显现了出来。这能力原来是娘胎里带着的,而不是历练的结果么?
现如今的市场上还没有这个概念,甚至连提出这个概念的主人都对自己这个推广方式的定位有些错位,可经历过后世网络成熟群魔乱舞时代的林惊蛰却一下就分辨了出来——这不就是网络水·军的雏形么。
不过说好听点,也能叫做营·销团队,这种营·销手段在当代无人知晓,但后世已经是无数企业必须接触的范畴了。林惊蛰工作的公司当时已经是世界五百强之一,根基深厚,影响力巨大,但每年仍旧要在这上头砸下至少九位数的资金,对市场来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早晚会过去的,尤其与网络相关的行业,知名度就代表了回报,任何企业都无法视而不见。
一个好的营销团队,甚至可以成为无数企业竞相争夺的资源,这一行业看上去虚幻得像是泡沫,但潜力和回报远超人们的想象。
高胜却明显不知道自己隐隐触碰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说完自己的构思之后,他又觉得确实有点龌龊,不由生出几分羞赧,问林惊蛰道:“你觉得怎么样?粱皮说没有必要,但我觉得反正发几个帖子又不要成本,对吧。”
“对~”林惊蛰心中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叹,他拍了拍高胜的胳膊,温和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资金不够可以来找我批。你要记住,虽然非凡网络的负责人是粱皮和吴王非,但我最信任的还是你。有些意见,比如今天这个,假如你提出的和他们有冲突,你可以大胆一点,坚持自己的理念。”
着同样对林惊蛰有好处。他虽然乐见非凡网络的一双创始人感情亲密合作无间,但并不代表愿意这两个人联合起来完全忽视自己这个投资人的意见。
这两人当下都十分怯懦诚恳,但世上最容易变化的就是人心,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假若非凡网络真的一飞冲天,他们还能保持现如今的赤诚吗?
所以高胜必须强势一点,林惊蛰也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去强势,哪怕有时候会和现在这样,同两个创始人的理念背道而驰。但只有他强势了,锋利了,粱皮和吴王非才会始终对林惊蛰心怀敬畏。
高胜现在还不懂其中的门道,只知道自己的构思被林惊蛰支持了。他有些开心又有些不解地拿到了这柄从此出鞘的尚方宝剑。
他会如何开始自己的计划林惊蛰不得而知,回到寝室之后,林惊蛰接到了邓麦的电话。
对方今天上午应该是去签订始于地产第一个办公地点的租用合同的,林惊蛰都开始就着他之前报备的面积和范围筹算该招多少人了,哪知道这个电话带回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邓麦道:“林哥,合同没签下来。”
林惊蛰听到他声音里情绪不对,眉头顿时一挑:“怎么了?租金上出了问题?”
“不是的,是管理方临时毁约,早上大家都已经谈妥了,签合同前半小时他们的负责人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说不能租给我们了。”
这摆明了就是一种蔑视,邓麦被气得不行,林惊蛰沉默了一会儿,问:“原因知道吗?”
“我问过了。”邓麦愤愤道,“说是早就决定好了租给了另外一家公司,早就决定好了还遛我们两天,这不是摆明了耍人嘛!”
林惊蛰思索片刻,这事儿有些不寻常。他倒是不像邓麦似的那么生气,只沉声道:“你在那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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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麦要租的写字楼是当前燕市最大的几幢之一,全高十九层,邓麦看上的那层在十六层,面积五百多个平方,设施和采光在当代标准里都称得上十分优良。
写字楼管理层办公室里,林惊蛰斜靠在待客区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喝茶。他翘着二郎腿,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轻轻拎着茶盖懒洋洋地滑动,看起来像放松发呆似的,双眼却盯着对面的租赁部主管,一句话也不说。
他在这坐了不到十分钟,原本面对邓麦的质问一直避而不见的租赁部长就火烧屁股似的赶了过来,林惊蛰听到脚步声,只似笑非笑朝对方投去一记目光:“哟,吴部长,想面圣您一次可真是不容易。”
他是始于地产的老板,代表的意义和邓麦完全不一样,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说得那位吴部长脸色顿时十分尴尬,赶忙开口为自己辩解:“对不住对不住,让林总您久等,实在是那边工作太忙,您说这话不是折我寿呢嘛。”
“哈。”林惊蛰前倾身子,将茶杯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轻的碰撞声,“是嘛。”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气势却一点不比久经沙场的中年企业家小,那位吴部长擦了把汗,在他面前坐下,一脸的为难:“林总,这事儿真是我们的的错,还劳您跑上一趟。这样,虽然您这边和我们的约没有正式签订,但为表歉意,我这边做主,按照租赁合约违约金的一半,支付给您当做一点心意如何?”
他不提违约金还好,一提违约金事情就更不对了。宁愿给钱也不租房,其中没什么奥秘林惊蛰还真不相信。他笑眯眯地看着对方,问:“吴部长,我看起来像缺钱的样子么?”
对方当即连连摆手:“怎么会怎么会,您可别这么想!这事儿真是我们的错,不是不想租给您,是我们业务上出了疏漏,在您之前已经和别人签订过合约了。要不您说吧,我们怎么做,才能让您稍微消消气儿,我吴某人一定万死不辞!”
林惊蛰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他看出来对方不想得罪自己了,既然如此,能驱使对方这样做的人恐怕比自己更不好得罪。
跟这些小鱼虾米争执没意思,他便收敛了笑容,重新变回心平气和的样子,在这位吴部长的忐忑中仿佛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们邓经理可很喜欢你们这块位置啊,要不吴部长您透露一下之前跟您签约的租户?我亲自去找他谈谈。”
“这…………”
对方明显迟疑了一下,不敢启齿。
林惊蛰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终于将他看得扛不住了,只好叹息一声,道:“他们这会儿就在十六楼呢,您那么坚持,我让人请他们上来一趟吧。”
他说罢,拿起座机拨了个电话,没多久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和谈话声。
大门被推开,写字楼工作人员率先进来,然后露出了走在他们后头的租户。
齐清西装革履,和穿着旗袍的江恰恰跨步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林惊蛰,两人当即一愣。
林惊蛰的脸色控制不住地阴沉了几分,他眯着眼睛问吴部长:“你确定?就是他们?”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但吴部长额头冒汗,仍旧坚持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林惊蛰明白这事儿估计没得谈了,索性轻拍大腿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朝门口走去。
吴部长心知肯定是得罪了他,心中哀叹,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拼命追在背后试图补救:“林总!林总!”
林惊蛰没有搭理他,同江恰恰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齐清也被他周身的气势弄得十分忐忑,想要打招呼:“林总……”
林惊蛰看都没看他一眼,带着邓麦跨步就出去了,吴部长不敢说,那他就自己去查。
齐清站在原地注视他的背影走远,回头叹了口气,朝江恰恰说:“完了,这下彻底得罪了。”
江恰恰也有些忐忑,但想了想还是收敛了脸上担忧的表情:“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得罪他了,不得罪他,就得得罪祁总。”
齐清心中哀叹了一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包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赶忙取出来接听。
祁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事儿办好了吧?”
“办好了办好了。”齐清赶忙道,“您一打电话,他们连屁都没敢放就签约了。”
祁凯嗤笑一声,显然是看不起他们,确认林惊蛰的事儿已经搅黄之后,直接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