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一种感觉,秦王驷也在迷惘当中,而这亦是前所未有的事。请大家搜索的小说他开始服侍这位主子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已经拥有未来君王的气质。他是那样自信,可以一眼个人,也可以极快地件事。他有强韧的心性,不为言语所动,不为威权所屈,不为手段所惑,更不为荣辱而易志。
他在秦宫这么多年,自觉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明白的。可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已经了。
然后,今天一早他就进了明堂,一直待到现在。
他并不知道,张仪和秦王驷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张仪说完,秦王驷便亲身率兵,前去堵截芈八子。可是截回之后,他却没有见她,只是将嬴稷接到了承明殿,父子俩关上门,说了很久的话。
缪监侍立在明堂外,静静地等着。
择嫡择贤,何去何从
一边是怕纷争导致国家衰亡,而不由自主地一次次为了平稳过渡而妥协;另一边,却是毕生追求卓越的心性,不甘王图霸业就此没落,忍不住要押一押国运去赌的不甘。
王图霸业犹在,身后之事何托嬴华无开拓之才,嬴荡只知进不知退,嬴稷幼小而难定未来那么,他是不是要如张仪所说,在芈八子身上,赌一赌国运
若换了过去,如王后太子这般的行为,他是断不能容忍的。若换了过去,一个妃嫔的去留,亦根本不足以让他犹豫不决。
他抚了抚心口。秦国以变法崛起,而成为诸侯之忌。自他继位以来,秦国无有一日,不处于危机之中。而如今,他征战多年的旧伤时常发作,明明有着未竟的雄图霸业,却不得不提前为身后事考虑。也因此他步步犹疑,竟失去了往日的决断之力。
秦王驷孝公的灵位,很想问他,当初为什么他可以将整个国家给商鞅做赌注来赌国运。还有秦穆公,他在秦国弱小之时,“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可是崤山一败,霸业垂成,他又是怎么样的想法
而今,秦国又到了生死歧途,他该如何取舍,如何决断
自非子立国,复嬴氏之祀,至今已经历经六百多年三十一君。秦国先祖曾于渭水牧马;为了这块被周室放弃的土地,曾有数代君王死于与西戎作战的战场上;在秦穆公之时,曾试图争霸;亦曾经陷于内乱,数代衰弱。
他个个神龛灵位,想着历代先祖创业至今,不知经历过多少难以抉择的关头,那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秦王驷慢慢地走到正中,阳光从顶上射入,令他如立于虚幻之中,与周围的灵位似近却远。
秦王驷一步步拾级而上,走进明堂。这是一个圆形的建筑,四面无壁,茅草为顶,堆土为阶。明堂正中供着秦国始祖牌位,两边则是用环形分隔着一个个龛位,各有香案,供着一代代秦国先王的灵位。
风中犹传来嬴稷兴奋的声音:“大监,父王是要带我去骑马吗”
她不能伤害嬴稷,她也根本没有反对的力量,只能木然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监带着嬴稷慢慢走远。
芈月脸色惨白,可是当着天真的嬴稷的面,她什么也不能说。便是说了,也是无用。不管是反抗,还是叫喊,除了让嬴稷受惊害怕,伤害到他幼小的心灵之外,都不能改变这一切。
嬴稷兴奋地点头:“好,好。”
还没等芈月回答,缪监以恭敬但不容违抗的态度,从芈月手中牵过嬴稷的手,带着一脸极具欺骗性的笑意道:“小公子,咱们去见大王,好不好”
秦王驷,你到底想怎么样
住承明殿偏殿,这样的待遇,只有嬴荡当年曾经享受过。
芈月瞳孔放开,手不由得握紧。
一直走到宫巷尽头,芈月牵着嬴稷便要转向西边,缪监却恭敬地挡住,笑道:“芈八子,大王有旨,公子稷自今日起,住到大王所居承明殿偏殿去。”
两个侍女抱着包裹,茫然而恐惧地跟在她身后。
芈月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着嬴稷的手,走在长长的宫巷中。
只不过,刚才是缪辛相送,如今变成了缪监相迎而已。
宫门口,依旧平静如昔。
芈月牵着嬴稷的手,走下了马车。转身却见宫门口只有她方才离宫时所乘坐的三辆马车,所有的黑甲铁骑,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了,连秦王驷亦已经不在。一切都像她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似的,她并未离开秦宫,只是走到马车里,打了个盹,就下车了。没有离开,也没有拦截。
马车停下,缪监恭敬地掀起帘子,道:“芈八子,请。”
马车离宫的时候,总是走得那么慢,可是回宫的时候,却只过了片刻,在她还没有理清思绪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他为什么要拦下她,他不是已经允许他们母子离开了吗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去西郊行宫,而让他不悦于她的失控,还是他又有新的想法,不愿意放她走了
可是芈月的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已经震惊得无法思想,无法呼吸了。
孩子的世界,总是这么简单。
嬴稷兴奋地抓住芈月的手臂摇着:“父王是来接我们回去吗父王是不是与我们和好了”他虽然年幼不解事,却也知道自己的母亲的确是和父王发生了争执,而争执之后,是冷场,是出宫。在他幼小的心中,以为是母亲触怒了父亲被赶出宫去,如今父王来接他们,那自然是原谅他们了。如此,便是雨过天晴,一家和好了。
女萝见状,忙答道:“是,是大王。”
芈月呆坐着,一时没回过神来。
嬴稷却在刚才那一瞬间秦王驷,惊喜万分:“母亲,母亲,外面是父王吗”
芈月脸色苍白,手中帘子落下。
不等芈月发号,那车夫本就是缪监所安排,见状便乖乖地拨转马头,转向跟着秦王驷回程。
芈月不知所措,却见秦王驷拨转马头,向来路驰去。
但见眼前一标黑甲铁骑,将她的马车团团包围着,当先一人,正是黑甲戎装的秦王驷。他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月。
芈月见状,也伸头到帘子外去到外面的情形,也怔住了。
女萝连忙掀开帘子住了。
母子俩正在对话,忽然听到外面马嘶人声,马车亦停了下来。
芈月微笑道:“好,母亲等着子稷长大。”
嬴稷握拳用力道:“我长到舅舅那样大,就由我来保护母亲。”
芈月轻抚着他的小脑袋:“会的,如果舅舅在,就有人来保护我们了。”
嬴稷又问:“舅舅打完仗会来找我们吗”
芈月轻叹:“你舅舅在巴蜀打仗。”
嬴稷面,又问道:“母亲,为什么是这些人护送我们,舅舅去哪儿了”
芈月道:“不,是母亲无能。”
嬴稷道:“可我还不够大,如果我真的长大了,母亲就不必离开宫中了。”
芈月没有回答,只是将嬴稷抱在了怀里,哽咽道:“子稷,你长大了。”
嬴稷问:“是不是因为荡哥哥当了太子”
芈月道:“是。”
嬴稷却有些忧郁地道:“那我们不能再留在咸阳,留在大秦了吗”
芈月道:“可那儿安全,就算周天子已经衰落,但只要他还在,列国纷争的兵灾就不会涉及那儿。母亲现在带你去洛阳,等到你长大成人,天下任你去得。”
嬴稷不解地道:“可是周天子已经衰落了。”
芈月耐心地解释:“因为周天子住在那儿,还因为张仪曾送给我一张庄园的地契,就在洛阳。”
嬴稷问:“为什么要去洛阳”
芈月道:“去洛阳。”
嬴稷问:“离开秦国去哪儿”
芈月道:“离开秦国。”
马车出了城,嬴稷好奇地外,问道:“母亲,我们现在去哪儿”
芈月点了点头,放下帘子。马车先沿西边直道驰离秦宫范围之后,转折向东,出东门而去。
芈月带着嬴稷,登上第一辆马车,薜荔跟上。女萝便带着行李,登上第二辆马车。缪辛指挥着内侍,将一应日常用品,装上第三辆马车,向着芈月行了一礼,道:“奴才祝芈八子公子稷一路平安。”
宫外,已经有三辆马车在等候了,一辆是芈月母子乘坐,另一辆是女萝薜荔轮番休息乘坐,第三辆却是用来放行李物品的。缪监亦已经派了一小队兵马,作为护卫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