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总算出了山区来到一片平坦的草原。向导说此地是悠悠垣,出了这里,就是夕照山,翻过此山,前面就是西南方的第一大城秋风城了。由秋风城中转,往东是唐京,往北是白水关,过了白水关,就是大夏的土地了。
几日以来一直在山涧野地里跋涉,此刻看到平原,众人心里豁然开朗。
平原上历来如此,远远地看着一棵树,看起来不远,可是真要走过去,却要跑马跑上一整天。
在悠悠垣上整整走了两天,总算到了所谓的夕照山。
此山名字极美,景色也绝佳。只见几座连绵的山峰耸立对峙,松柏青翠,繁花穿插,一条白色的瀑布由山顶倾泻而下,形成一条白练,水雾升腾,犹如仙境。
因为比邻秋风城,此地的山路极为开阔,可并行两辆马车仍不嫌挤。
夕阳西下,落日火红,洒下一片艳色,松柏雨林一片火红,繁花似锦,鸟语花香,绝佳之景美不胜收,果然不愧“夕照”二字。
当天晚上,楚乔下令在一处山谷安营扎寨。下人们听了,集体欢呼一声,几日来不眠不休地赶路,果然已让众人身心俱疲了。
然而还未睡着,野狼的嚎叫声却忽远忽近地传来,声音凄厉,叫得人毛骨悚然。
菁菁害怕得小脸苍白,缩在帐篷里,靠在梅香的怀里死死地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楚乔也不免有些担心,西南一带饿狼凶狠早有耳闻,如今他们人数稀少,还大多是些雇来的寻常护卫和车夫,队伍中又有女孩子,一旦遭遇狼群,后果不堪设想。她叫来平安,吩咐了几句,交代大家做好准备,这才稍微放下点心来。
然而到了后半夜,狼声更盛,间或还有男人的呼喝声。
楚乔出了门,披好风衣,吩咐几人看守营地,带着平安和十多名护卫就往声音的发源处寻去。
不过是转过一个坡,一股腥臭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众人小心一看,只见一处低洼的山谷之中,大约有上百只野狼正在攻击一队人马。那伙人人数虽不多,但是身手矫健,劈砍腾挪间威势凛凛,行动彪悍,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然而狼群凶悍,白牙森森,仗着成群结队,也丝毫不惧。
鲜血飞溅,恶臭扑鼻,惨叫声不绝于耳,令人脊背发寒。
“姐姐?”平安皱起眉来,沉声说道,“狼群众多,若是这伙人不敌,我们也独木难支。”
楚乔点了点头,说道:“大家准备。”
一众护卫车夫也是常年在外行走的江湖人,虽然不敌正规军队,但是胆子极大,立马拉开弓箭,摆好架势。平安面色冷酷,沉声说道:“放!”
一排排燃着松油的火箭齐刷刷****而出,霎时间,狼群背后遭袭,十多头野狼顿时惨叫倒地。
狼群大怒,掉转头向他们冲来,势如闪电,速度惊人,几个起落就已到了身前。
平安手疾眼快,提起一桶桐油,哗啦一声泼在前面,随后火把一扔,一道火墙顿时在山前燃起,火舌高达三丈。几只饿狼停不下猛冲之势,一头撞在火中,顿时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狼群畏火,登时阵脚大乱,那伙人马见有人帮忙,气势更盛,为首的几人大喝一声冲上来,刀劈剑砍,乘胜追击。
那群饿狼果然凶悍,如此恶战了一个多时辰,才仓皇退去。临行前几声示威怒吼,隐隐有报仇之意。
山谷下一人高声呼道:“上面是哪位朋友相助,我家主人多谢诸位仗义出手!”
平安闻言微微一愣,探头看去,却因树木阻隔、夜黑如墨而看不清楚,只得高声叫道:“可是曹大哥吗?我们在晴衡河边遇见过。”
对方沉默片刻,突然大笑道:“原来是杜小哥,我现在有些不便,稍后定来拜谢杜小哥大恩。”
平安忙说道:“曹大哥不必多礼,不知可是受伤了?有没有金创药?”
“小小伤势,不足挂齿,小哥费心了。”
楚乔听出对方语气里已经带出一丝警惕来,轻轻拉了拉平安的衣袖,朝着自己的营地示意一下。
平安会意,忙说道:“那小弟先走了,曹大哥保重。”
回到营地的时候,菁菁正急得上蹿下跳,见了楚乔连忙跑上来问道:“姐姐,可受伤了?”
“没事。”楚乔摇了摇头,对平安等人说道,“今晚大家睡觉多留点神,火把整晚燃着,准备好火箭和硫黄、桐油。狼群睚眦必报,小心它们来寻仇。”
众人点了点头,楚乔回了帐篷。梅香为她脱下披风,轻声说道:“让平安去就行了,小姐干吗要亲自去呢?”
楚乔摇了摇头,眉心紧锁,轻声说道:“我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小姐是为唐皇陛下担心了吧,你放心吧,唐皇那么精明一个人,哪里会让宵小之辈轻易得逞。”
楚乔叹了口气,双手捧着梅香递过来的一杯参茶,热气袅袅,却怎么也暖不了她冰凉的双手。
“但愿如此吧。”她突然想起刚刚山谷中的那队人马,一颗心不知为何竟有些担忧,不由自主地说道,“梅香,上次从杏林堂买回的金创药还有吗?”
梅香顿时一愣,着急地问道:“谁受伤了?小姐你受伤了吗?”
“没,”楚乔连忙摇头,说道,“谁也没受伤。”
她有些懊恼地躺在毡子上,梅香心有余悸地上下看着她,似乎怀疑她在骗自己。
这是怎么了?
楚乔微微皱起眉来。
第二天一早,楚乔等人刚刚走没多远,就见前方一队人马正静静地停在那里,显然就是昨晚的那群人。
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和平安说了几句话,客气一番,就走到楚乔的马车前,行礼道:“我家主人多谢小姐的援手之恩,本不该无礼唐突,但是受人恩惠须当铭记在心,是以大胆请问小姐名讳,还请小姐见谅。”
楚乔微微皱起眉来,沉声说道:“路见不平,本该援手相助,不必多礼。”
那人闻言微微一愣,又说道:“还不知道小姐芳名。”
“你这人好生奇怪,你家主人只派了你前来,明显是不想自表身份,为何要强问我的出身?大家萍水相逢,互相警惕防备也很正常,既然互不信任并且各有要事在身,何不马上赶路,在此多言,不觉得无聊吗?”
那人顿时目瞪口呆,没想到会被楚乔这般抢白,愣愣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前方的队伍就疾行离去。
菁菁咋舌道:“姐姐真厉害!”
楚乔叹了口气靠在软垫上。什么厉害,只是不愿意和他们浪费时间罢了,多拖一****的心情便多一分焦虑,而对面这伙人也给她一种压抑的危机感,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绝不是普通人,在这种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然而,走了不到半日,又一突发事件中止了他们的脚步。这时候,就连迟钝如菁菁,也察觉到一丝不妥了。
一处稍显狭窄的山路上,几棵大树和一堆淤泥乱石横在路面上,足足有半人多高,阻断了前行的道路。一切都很明显,很可能是几日前的那场大雨造成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然而,多次巧合之后,却没人愿意相信这个简单的理由了。
那队人马站在前面,虎视眈眈地看着姗姗来迟的楚乔等人,毫不掩饰眼底的敌意。
而平安等人也疑惑地皱起眉来,手自然地垂在一侧,指腹却缓缓地摩挲着剑柄刀把。
天蓝云白,飞鸟鸣啼,太阳暖暖地照着下方。在这样晴朗的天气下,气氛诡异,剑拔弩张,没有人去清理路上的乱石淤泥,反而虎视眈眈地对视着。
“真是巧啊。”姓曹的男人冷笑一声,缓缓说道。
平安眉梢一挑,冷冷笑道:“果然很巧,几日来屡次和曹大哥患难与共,连我这个不信天命的人,都不得不说一句天意难测。”
“依我看,不是什么天意,怕是有人存心弄鬼吧。”
平安顿时怒道:“你说谁?”
姓曹的男人冷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画下道来吧!”
“我看你才不像好人!”平安怒喝一声,唰地抽出刀来,寒光闪烁,他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对方一看,顿时出刀。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银光骤然亮起,叮的一声打在平安的剑柄上。宝剑龙吟,咣的一声落在地上,一个清厉的女声淡淡说道:“平安,不得鲁莽。”
好似一池冷水骤然注入沸腾的热水之中一样,气氛霎时平息下来。
全场一片安静,连呼吸几乎都清晰可闻。
微风簌簌,扫过众人的眉眼,远处青松摇曳,碧浪万顷,鸟儿在半空中盘旋飞舞,叽叽喳喳地鸣叫。
噗!一个细微的声音突然传来,似乎是靴子踩在石子上的沙沙声,风吹起青布车帘,曹姓男子等人顿时惊讶叫道:“主人?”
那人一言不发,径直向着楚乔的马车走来。
平安眉梢一挑,顿时喝道:“站住!”
那人却毫不理会,平安手握剑柄,剑眉竖起,顿时就要拔剑。
然而剑刚拔到一半,只听一声钝响突然传来,那人身手快得诡异,转眼间就卸下了平安的剑,随手一抛,扔在地上。
平安面色顿红,怒哼一声就要冲上前来。那人却凛然不惧,快步走到楚乔的马车前,伸手就来掀她的车帘。
呼的一声,清新的风顿时吹了进来,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亮得刺眼,楚乔手握小型弩箭,箭端对着车门,却在阳光刺入瞳孔的那一刻愣了下来。
平安从后面冲上前来,五指成爪,就往那人的脖颈抓来。以他三年多来师承楚乔的身手,此刻,绝对能制敌人于死地。
然而那个人不闪不避,身穿一身月白色的云纹长衫,剑眉星目,清俊如斯,坦然站在原地,双眼清淡地望着她,一时间,竟然难辨喜怒,恍若深潭,寒湖幽寂。
嗖!弩箭离弦,从男子的耳畔穿过,紧擦着平安的手臂射了出去,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瞬时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
“平安,退下。”楚乔静静地说道,并没有气愤,却有着不容怀疑的威慑力。
平安眉梢一挑,叫道:“姐姐?”
楚乔眼梢微挑,也不说话,只是转过头去淡淡地看着他。
平安缓缓退后,只是眼神仍旧不服气地看着马车前的男人。
熏风如醉,天气好得让人心慌,一排毛色鲜艳的黄鹂落在不远的树枝上,啼叫出婉转的声音。树木舒展,像是新描的黛眉,一旁的密林郁郁葱葱,其中开着各色惹人喜爱的花朵,奇秀瑰美,如在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