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肴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漆黑寂静的深夜,呆在春风又绿不走。
只是看着韩辰绘黑暗的窗口,他都觉得自己找到了港湾。
太阳初升。
世界开始苏醒之时。
郑肴屿按灭香烟,再一看烟盒——他已经抽掉了整整一盒香烟。
天边大亮,韩辰绘和韩宗琦快要睡醒了,他再呆下去,万一被他们发现,那就没意思了……
郑肴屿坐进车里。
他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又呆坐了十几分钟,启动车子,离开了春风又绿。
郑肴屿先回到他们在红叶名邸的家。
由于一夜未眠,身体已经是超负荷的状态,他直接去了浴室。
在泡澡放松的时候,他紧闭着双眼。
和韩辰绘结婚之前,他是一个只洗“战斗澡”的人,除了偶尔去温泉浴池才会泡一下,自己在家根本不会进浴缸。
而和韩辰绘结婚之后,在他们甜蜜的“夫妻丨运动”之后,他都会抱她来浴缸里,两个人在温水中,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原来自己一个人在浴缸里是这样的感觉……
没有韩辰绘在抱,郑肴屿根本没有兴趣——
他只是简单解乏,便去书房整理了一些资料,拎上他的电脑,又离开了红叶名邸。
就算他再怎么心烦意乱,就算他再怎么心不在焉,就算他再怎么想飞到韩辰绘的身边——郑肴屿都要参加一场又一场的会议,午饭时间还要再给澳洲市场开视频会议。
他的位置已经架在那里。
郑肴屿开完下午的一场会议,又和从中东远道而来的合作伙伴,商业互吹了一波。
商业互吹的背后,是资本主义无情的商务掠夺。
两方都是精明到不能更精明的商人,迂回谈判,最后签订了一份双方都比较满意的合同。
等到送走了中东合作伙伴,郑肴屿坐在“老板椅”上,紧闭着眼,用指尖不停地揉按太阳穴——
他之前经常工作到下半夜,只睡两三个小时,或者通宵过来,连轴转上一两天。
过去他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以及他作为郑家唯一的“太子爷”身上的沉重担子。
可到了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了不适。
他想去找韩辰绘,想把她哄回身边。
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可是,时到今日,他可以完全不顾自己的私人生意,却无法丢下郑家的这些产业,他只能先把棘手的工作处理掉,晚上再去找韩辰绘。
有权有势、有钱有财的同时,这又何尝不是一场禁锢?
郑肴屿刚刚休息了不到二十分钟,大秘书又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大秘书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的老板。
从上午他就好奇不已,老板的眼眶处不知道为何出现了一块淤青……
求生欲让大秘书选择对此事沉默,专心报告工作。
最后一场会议,郑肴屿本人没有出席,而是让公司的总经理和他的大秘书组织,会议结束后会有专人给他提交报告。
郑肴屿本来想去找韩辰绘,可被郑老爷子一个电话,call回华清园老宅。
当郑肴屿一踏入华清园老宅,家政人员们都震惊地看着他。
他没有了理他们,而是径直入了室内电梯,到了五楼。
郑老爷子正在他的书房里摆弄一缸荷花。
一见到郑肴屿进来,他冷漠地瞟了对方一眼,目光落到对方眼眶的淤青处,他冷笑了一声:“你可真是活该——”
郑肴屿没有表态,冷着脸坐到沙发上。
郑老爷子轻轻晃了晃荷花叶,斜着眼睛看郑肴屿:“我今天接到老韩的电话,怎么?你媳妇儿要和你离婚?”
郑肴屿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沉默不语地摸出烟盒。
郑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你可真行,完全继承了你孙家舅舅们的冷酷铁丨腕,人家是身在其位,不得已而为之,可你呢?”
“对你自己的媳妇儿你也真能下得去手,我听说你还把人家给封杀了?你岳父真是把你打的轻了!”
郑肴屿弹出一根香烟,慢慢悠悠地塞丨进唇间。
郑老爷子看着郑肴屿拢火点燃香烟,他微微叹气:“本来,我们和韩家的姻缘,只是我父亲和老韩的父亲,在战场上的一个美好的许诺,隔了两代人才把这个诺言给实现……”
“而我们郑家,你的那些哥哥弟弟,谁去和韩家结这个姻亲都轮不到你,可是偏偏你又想去和韩家结这个婚。辰绘是个好孩子,长得漂亮、性格可爱,想必你也很喜欢她,所以你们婚后的感情才会那么好——”
“本来,我是担心你们过的不幸福,可之前看你们那么恩爱,我也放心了,就等着抱大曾孙了,我不管你和你父母之间有什么协议,但你封杀辰绘就是你不对!”
郑肴屿默默地抽烟。
对郑老爷子的数落,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是的,其实我也不支持辰绘在娱乐圈的工作,她更应该回去跟她爷爷父亲发展家族的根雕事业,而不是在娱乐圈那样的浮躁圈子里飘荡,你父母对她事业的反感一定更胜于我,但是你啊……”
郑老爷子猛地叩了叩桌面,荷花都跟着晃了起来。
“你办事还是那么喜欢走极端!就像你这么多年对付你三哥,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是怎么下的手吗?我都懒得和你说,你从小到大就是自信,当然,你确实未曾真正失败过,所以你理所应当的认为,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好吧,就算你做生意、收拾你大哥三哥,走极端,也就算了,对付自己的媳妇儿,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就没有一个温和点的办法吗?你做事就永远不给自己留‘缓冲带’吗?肴屿,不止是辰绘这件事,你这样下去,未来是一定要吃亏的——”
“你父亲万杰年轻的时候,和你现在简直是如出一辙、半斤八两,后来怎么样了?他不也是吃过大亏的吗?现在你在辰绘身上吃点亏不算亏,好歹是自己媳妇儿,你好好哄哄她,挺恩爱的小两口,离什么婚啊?”
郑肴屿吸口烟,点了点头。
“爷爷,我都明白的。”
郑老爷子气的就差拿拐杖打郑肴屿了:“你明白个屁!爱就要说出口!懂吗!”
离开郑肴屿的第一天,韩辰绘过得非常充实。
她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
她头发凌乱,打着哈欠,坐在床上。
emmm……昨天晚上她爬起来喝水的时候,似乎见到了郑肴屿?
韩辰绘揉了揉眼睛,又用双手掌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别闹了,一定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大半夜的,郑肴屿怎么会在她家楼下?
她在床上抱着薄被呆坐了一会儿,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在一堆微信消息中,夹杂着一条短信消息。
这年头,还有几个人会发短信啊?
韩辰绘迷蒙着眼睛,戳开那条短信一看——
她立刻清醒了!
那是银行给她发的短信。
【您尾号1234的储蓄卡账户9月15日09时02分存入人民币xxxxxxxx,活期余额xxxxxxxx元。[yy银行]】
看着巨额资金,那一串串的“0”,让韩辰绘彻底傻眼。
她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谁转给她的钱。
问题是,他给她转这么多钱做什么?
赔罪?
不对,才不可能赔罪呢:)
零花钱?
哼!他那个臭直男,才不会贴心的给她打零花钱呢!
那……分手费?
哼!
韩辰绘的嘴巴撅得高高的。
她气的立刻打开微信,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姐妹们,再把郑肴屿给臭骂了一顿!
昨天晚上睡前,她把之前和郑肴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姐妹群已经爆发了一轮激烈的辩论。
时珊珊:【所以,你认为是分手费?】
朱芷欣:【你气成这副模样,实名制的辱骂郑肴屿,是因为他的逼格不允许他没有来哄你,来挽回你,而是顺着你的道儿直接发你分手费?】
韩辰绘:【才不是!】
时珊珊:【我昨天就说了你们两个的婚根本离不了,你虽然是发自内心的生气、想和他离婚,但你喜欢他啊,你这个傲娇鬼,怕是又傲娇病发作了……】
朱芷欣:【呦?你不是因为‘分手费’这三个字生气,是什么?难道你没生气?你再这样装逼,我也认同坏女人的说法了!】
韩辰绘:【我当然生气啦!为什么就给我打这点钱?我韩辰绘难道不值他三分之一的资产嘛![气鼓鼓.jpg]】
朱芷欣:【…………】
时珊珊:【…………】
朱芷欣:【真要离婚?你真不是说气话?】
韩辰绘:【当然不是!】
时珊珊:【结婚是终身大事,离婚当然也是,我劝你还是慎重吧,晚上我在十二夜有个局,你来玩吗?】
韩辰绘:【那当然!本女侠当年也是江湖一大响当当的人物好不好,为了郑肴屿已经自废武功到现在,本女侠要找回过去的辉煌!】
于是,韩辰绘用从红叶名邸带出来的,她之前用自己的小金库购买的小衫裙子、化妆品,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一个精致girl,怀揣着郑肴屿打给她的“巨资”,和时珊珊等人相约“十二夜”!
韩辰绘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踏足夜店,没有踏足十二夜了!
从她开始和郑肴屿一起承担家庭开支,她就很少来夜店玩了,去欧洲的大半年,除了在巴黎、阿姆斯特丹的时候,和郑肴屿去夜店玩了几次,其他时候她都是一个“乖宝宝”。
“——喝酒!”
韩辰绘快乐地高举酒杯!
“干杯!”
“干杯!!”
包括陪酒女小栀子、蓝花楹在内,在场的十几个人已经喝得脸颊通红,兴奋地碰杯!
韩辰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蓝花楹剥好一颗葡萄,贴心地喂给韩辰绘。
哎呦~
韩辰绘的眉心微皱着,太舒服了!
去他妈的郑肴屿!这才是她喜欢的人生啊——
韩辰绘端起小栀子重新倒满的酒杯:“来来来,干杯!为了正义!”
时珊珊“嘿嘿”笑了起来,倒在韩辰绘的身上,“什么为了正义,不好听,应该是——”
她每说一个字就敲打一下酒杯:“打、倒、小、郑、太、子、爷!”
除了韩辰绘,在场的其他朋友立刻面色一惊。
这个地方可是“十二夜”……
对于郑肴屿,说是遍地是眼线也不为过。
毕竟连老板都和他在一个圈子里玩的……
也只有韩辰绘这个正牌“郑太太”才敢响应时珊珊的口号,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表情无比严肃,小手一挥。
“对!打倒小郑太子爷!不对——打倒不行,要打死郑肴屿!”
“辰绘,打死不行啊。”时珊珊对韩辰绘挑了挑眉梢,邪魅一笑,“打死的话,你可就要成小寡妇了啊……”
一提到“小寡妇”,韩辰绘就满脑子都是郑肴屿之前,调侃她在哭丧,像个小寡妇什么的,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谁要给他做小寡妇啊!美得他!我要和他离婚了,就算我当小寡妇,也不给他当!”
有一个时珊珊的男性友人开玩笑道:“韩大美女,那你给我当吧~”
“我看看你帅不帅?”韩辰绘望了过去,嘻嘻地笑了起来,“小帅哥长得不错啊,可以考虑看看哦~”
韩辰绘晕晕乎乎地说完这段话,她的朋友们望着韩辰绘身后的方向,表情已经凝固了——
为了表达强烈的不满,韩辰绘还在那像小猪崽儿似的,挥舞着手臂,不停地“哼哼”着。
直到,她的手腕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给握住了!
韩辰绘正气着呢,她眯着眼睛,转过脸,奶凶奶凶地吼过去:“哪个不长眼的混球儿,吃了豹子胆,敢抓本女侠!”
下一秒,一个又低又冷的声音传来。
“我这个混球儿。”
韩辰绘:“…………”
她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
昏暗中,五颜六色的光线从他的脸上扫过,金丝边眼眶闪了几下微弱的光芒,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却也一如既往的“欲”。
真他妈帅。
真他妈性丨感。
真他妈斯文败类。
也……真他妈讨厌qaq
韩辰绘猛地甩开郑肴屿的手,她嘟着嘴巴,开始耍酒疯:“放肆!胆敢以下犯上!我要送你去尝尝满丨清丨十丨大丨酷丨刑!”
可以,这很戏精,这很沙雕,这很韩辰绘:)
没想到郑肴屿却在五光十色的堕落光线中,冲韩辰绘微微一笑:“可以,你没把我折磨致死,就算你输,好吧?”
韩辰绘站起身,生气地推了下郑肴屿的胸膛,“你这厚脸皮,我能折磨死谁,都折磨不死你!”
说完,她就不理郑肴屿了,刚要坐下继续喝酒,就被郑肴屿绕到面前——
他弯下腰,强硬地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韩辰绘从十二夜的沙发上横抱了起来。
韩辰绘立刻炸毛,她撕打着郑肴屿:“你干什么!你放下我!”
郑肴屿任由韩辰绘撕扯他的头发,此刻的他已经形象全无了,但他最后还是要挽个尊,对韩辰绘的朋友们礼貌地笑了一下。
“绘绘我就先抱走了,今天所有消费都记在我的账上,各位随意开心。”
在韩辰绘被郑肴屿抱走的时候,她伸出双手,对时珊珊她们哭唧唧地求助:“珊珊救我,珊珊救我——”
万万没想到,时珊珊对她不停地抛媚眼。
“夫妻没有隔夜仇,和你老公去吧,好好谈谈。”
韩辰绘:“…………”
她发誓时珊珊这个坏女人,才不会画风突变成这样!
一定是被郑肴屿老狐狸给收买了!
一定是!
郑肴屿横抱着韩辰绘。
韩辰绘撕扯着郑肴屿。
两个人毫无形象地来到了停车场。
郑肴屿一直抱着韩辰绘,按了下手中的车钥匙。
门锁打开,郑肴屿将韩辰绘放进副驾驶位,并给她系好安全带,甩上车门。
郑肴屿则坐进了驾驶位。
韩辰绘撕扯着安全带,大喊大叫:“郑肴屿,你现在应该找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律师!你应该去见见他!你们好好研究一下,我们离婚的事情!”
郑肴屿伸出手,紧紧地按住韩辰绘解安全带的手,他把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插丨入韩辰绘的指缝中,暧丨昧地把玩了一下,再拉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
韩辰绘看到他在黑暗中慢慢地抬起眼,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无比坚定。
“绘绘,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
韩辰绘冷哼了一声,冷静地说:“郑肴屿,你不要妄想再像过去那样强丨权镇压我,我已经被你封杀了,丢掉了工作,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你也不要指望我还会像过去一样,容忍你、包容你对我做的一切,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两个三观背道而驰,鸡同鸭讲,除了离婚,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韩辰绘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落下泪——和心爱的人说“离婚”是一件多么……心如刀割的事情?明明她那么喜欢他,却不得不和他分手……
郑肴屿垂下脸,依依不舍地逐一吻过下韩辰绘的手指。
“绘绘,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你的,我只是想把我认为做好的给你——”
他一直没有抬起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语气落寞地说:
“我小从优秀到大,我可以考常青藤、可以抢股份、可以管公司……”
“我会考试、会谈判、会赚钱、会各种阴谋阳谋,会在赌场翻云覆雨,不管是好的、坏的,我什么都学会了,可就是没人教我怎么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