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能亲眼看着重莲的死亡。
一天一小口树皮一口雪水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十多天,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就要开春了,雪在慢慢融化。没有雪,我也活不下去。
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垂死挣扎一次。
我朝悬崖走了几步,看着上空的峭壁。
上方还有一个断崖。
运足一口气,用力往上跃去。
这一瞬间,我被自己的身体吓着了——
身体轻得惊人,我竟一下就跳了几十丈!
抓住一块悬在半空中的断石,往下看了看我待了近一个月的断崖,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块小小的平地。
浑身的真气依然在逆流。
我没管那么多,趁着这个机会,又往上跃了数十丈。
冬末的风依旧冰寒刺骨,挂得人皮肤生疼。
可我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绝处逢生的喜悦将我冲昏了头,什么都忘了。
不过多时,我已跳到了悬崖边缘。
上面的雪已经全化了,细细的嫩芽从枯草中冒出个头。
四周怪石嶙峋。
我提起一口气,真气一如既往地往相反的方向流去。可当我一掌朝石头上击去的时候,那些逆流的真气又在瞬间冲了回来——
轰!!
完整的巨石瞬间变成了零碎的小石子,四处溅落。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对着另一块石头试了一次……
我不知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但是我敢确定的一点,就是内力比以前强了数倍。
我当然不会自不量力到拿自己和重莲比。
但是既然上天都要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就一定不会放过。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沾过米饭,朝登封的一家客栈走去。
脚刚跨进客栈大门,就有一个人撞到了我的身上。还没看清是什么人,就已经听到里面的人在大吼道:“滚啊,竟然敢吃霸王餐,打死你***小杂种!”
那人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狼狈至极,嘴里还含着一块鸡肉。
脸虽脏,可是仍看得出这人原本是个细皮嫩肉的美公子。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扫了我一眼,把我朝里面推,拔腿就跑。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抓住他的手。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拼命挣扎。
“又是一个臭要饭的,滚!滚滚滚!老子这是客栈,只赚钱,不施舍!”掌柜的像发了疯一样对着我们大吼大叫。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人一眼:“司徒……公子?”
那人的身体微微一震,靠过来把我的脸瞧了个仔细。
“你是……”
我尴尬地笑了笑。
“可能你不记得我了。”
司徒雪天眨了眨眼睛,突然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个样子,他不像我,出身便是当草芥的分。一个名门公子落魄到这种地步,委实让人痛心。
司徒雪天的嗓子都哭哑了。
滚烫的泪水浸入了我的衣襟。
“宇凰哥——我们全家全都被重莲杀了——!!!”
重莲。
提到这两个字,我的身体慢慢变得僵冷。
重莲竟然挑掉了紫棠山庄。
还没来得及再接话,身后的掌柜的大吼道:“哭够没啊,要饭要够没啊?!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我猛然转过头去,用手掐住他的脖子——
“老子这不是要饭,是抢劫!”
过了一会,司徒雪天才平静了下来。
我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客栈里面,掌柜的上了一桌子压店名菜。
拨了拨筷子,在桌子上一剁,看到自己原本还算肉嫩的手上全是冻疮残留下的疤痕,皱皱眉,将肮脏的袖子拢过来盖了手。
山上什么都不多,就雪水多。
洗是洗过了,不过头发也跟猪圈没区别了。
司徒雪天揉了揉太阳穴,开始给我说近些日子发生的事。
短短一个月时间,天下大乱。
重火宫宫主整整十年没有在江湖露面,一出手则是掀起腥风血雨,刀光血影。武林中人皆是提心吊胆,如芒刺背。
有人传说重莲屠杀的场面诡异恐怖,却异常瑰丽。
盛开的菡萏如同一对血红的翅膀,在天下最美的人身后徒然展开,然后更多的血红色将湮没所有人的视线。
不过这种说法被人否定了。
因为看见重莲的人,一定已经没命了。
重莲已经化身成了嗜血修罗。
先是乱葬村,再是红缎园,玉镖门……一一被重火宫的人杀得横尸遍野,不留一个活口。
几天前,紫棠山庄被重火宫夷为平地。
复姓司徒的人都死了。
除了司徒小公子,司徒雪天。
家门被灭,甚至连一两碎银都没有留下。司徒雪天跟着重火宫的人追回了重火境,却无法报仇,贫困潦倒,才会与我在这里相遇。
客栈里的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两个乞丐。
吞下去刚入口的牛肉,把筷子放下。
“你为何没去寻找桓公子帮忙?”
“哎,自从温公子去世,桓大哥也一病不起,碧华宅光景也不大好,我又何苦去替他添麻烦。再来我当时真的是疯了,就知道追着重火宫的人跑……”说到这里,鼻子一红,抹了抹眼角,又继续道,“我叫他们把我也杀了,可是没有人动手。”
我滞住了。
想夹一块肉,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端起一碗白菜汤,喝了一口。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