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刺骨一样的冷,沉到水面以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叶闪闪眼前发黑,像是短暂丧失了视觉,同时，一阵接着一阵的眩晕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此时此刻,脑子里面像是有什么在烧灼着神经，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脑血管内的血流在加速,而四肢开始发冷,有许许多多的画面划过去，又沉入了记忆的深处,他开始感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正在一点一点开始消失。
直到掌心的伤口因为碰到池水，钝痛感让他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清明。
叶闪闪努力地动了动没什么力气的手和脚,往上游了一小段距离,就在这时,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徐洛阳和一直跟着他的保镖出现在了水里,两人拉住了他递过去的手。
离开水面的瞬间,叶闪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趴到了徐洛阳的耳边，
“洛阳，让保镖抓住孙荣,告诉宫越，二十四小时内，我一定会醒过来。”
他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轻，徐洛阳只感觉肩上一沉，叶闪闪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了。
而岸边上已经聚满了人。
当时叶闪闪站在假山石的后面，整个人突然往后倒进了水池里，大家下意识的反应都是叶闪闪踩滑了。
是徐洛阳最先发现不对，他直接跑到池边上，看见天青色的衣服在水面散开，但叶闪闪竟然没有半点动静，还在往下沉。没有犹豫，他直接就跳进了水里，而和他同时跳下去的，还有一直守在片场的叶闪闪的保镖。
把叶闪闪带上岸之后，徐洛阳被池水冻的嘴唇发白，三个人都被张导他们裹上了羽绒服。
又拿了一大杯热水捧在怀里，看着旁边那个浑身湿透了的保镖，徐洛阳压低了声音，“闪闪让你抓住孙荣，联系宫越。”
见对方点头应了，起身离开，心跳加速的徐洛阳才直接坐到了地上，他已经发现这事情一定不简单，否则叶闪闪在昏迷之前，肯定不会告诉他这些话。
深呼吸了两下，让自己平静下来，想起叶闪闪以前和自己提到过的，徐洛阳朝着张导开口道，“张导，帮忙联系一下优立医院的救护车。”
张导刚按下了电话，就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喧闹声，没一会儿，四个保镖就抓着扮演叶闪闪的侍从的那个年轻男人，到了徐洛阳的面前，“这是孙荣，已经联系了宫先生。”
徐洛阳悬着的心落下来了一点，天知道他刚刚是多担心这个孙荣跑了，毕竟电影剧本都是这么写的，坏人总是跑的飞快。
而周围的气氛已经紧张起来，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叶闪闪，被直接打晕了的孙荣，以及之前毫无存在感、突然出现的保镖，有人小声问，“出了什么事？”
而更多的人，发现事情不对，都纷纷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洛阳，要报·警吗？”张导看着捧着热水，还一个劲儿打哆嗦的徐洛阳，已经把面前的情况和各种阴谋联系到了一起。
“先不要。”徐洛阳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转头去问之前那个保镖，“宫先生需要多久才能到？有什么安排吗？”因为太冷，他的声音都在抖。
“五个小时左右。”站在后面的一个保镖回答到，并将一个黑色的手机递给了徐洛阳，“宫先生想和您通话。”
擦了擦手上的水，徐洛阳伸手把手机接过来，放到耳边，“宫先生，我是徐洛阳。”
又打了一个喷嚏，徐洛阳想了想，直接把叶闪闪昏过去之前说的话，对宫越重复了一遍，
“当时闪闪说了这两句话之后，就倒在了我身上，失去了意识。”
挂了宫越的电话，徐洛阳把手机还给了那个保镖，和张导说话，“让大家都先回去吧，这里让人守着不让进，宫先生那边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接手，一会儿我们和闪闪一起去医院。”
张导没有多问，喊着助理一起，拿着小喇叭，通知演员和工作人员今天提前收工。
没过多久，优立医院的救护车到了，已经有记者听到了风声，急急忙忙赶过来要采访，被张导黑着脸，以“剧组的演员工作太累”为理由打发了。
到了医院，霍克管家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行人直接上了二十一层。
徐洛阳吃了感冒药，又被张导逼着喝了一碗姜汤，洗了个热水澡，穿着病号服坐到了床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叶闪闪，有些奇怪，“请问，为什么不叫医生？”
他自己都已经让医生给看过了，说只是跳进水池里，所以受了寒，没什么大问题，但叶闪闪这边却没什么动静。
“这是少爷的吩咐。”霍克管家站在床边，语气温和地回答。
徐洛阳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没有再问，他相信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不会害叶闪闪，那肯定是宫越。
***
宫越到的时候，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后。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长大衣，风尘仆仆的，踏进病房之后谁也没看，直接到了叶闪闪的床边，握住了对方的手，很克制。之后沉默了很久，像是在稳定情绪。
隔了好几分钟，徐洛阳才听见宫越的声音，“谢谢你。”
徐洛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和闪闪是兄弟，不用谢，应该的。”他有些语无伦次，说着又有些小心地问，“宫先生，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虽然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和宫越见面，但徐洛阳一如既往地发悚。
“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徐洛阳点头，保险起见，他是从最开始讲起的。到全都讲完，一直沉默地听着的宫越才开口，说话的语速有些慢，“当时，就是闪闪手受伤的时候，是那个叫孙荣的人在和闪闪对戏？”
“是的，那时候闪闪为了展现角色的情绪，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正好就压住了小铁片。那一条拍完之后，张导过去看情况，发现闪闪的手心上全是血。但闪闪当时不怎么在意，说只是一条小口子，郑哥那时也在，就简单地清理了伤口，裹上了纱布。”
徐洛阳仔仔细细地回忆，
“后来闪闪自己去找跟着剧组的医生，拿了纱布贴了贴，这样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时，拍戏的时候就不会看到纱布。”他那时还笑说闪闪很敬业，可以让郑哥发通稿吹嘘吹嘘了。
宫越点头，没有避讳徐洛阳，他拉过叶闪闪的手，小心地将已经浸湿了的纱布取下来，就发现掌心已经光洁一片，细看，会发现有一道细白的痕迹。
“这——”徐洛阳震惊地看着叶闪闪的掌心，心里七七八八的想法全都冒了出来
——难道闪闪真的是吸血鬼？或者，真的是小仙男？这个世界怎么了？
正当他思维一团乱的时候，就听宫越说，“闪闪的自愈能力很强。”
傻愣愣地点头，徐洛阳很快反应过来，“我不会说出去的。”
按下了心里的各种猜测，关于叶闪闪到底是不是吸血鬼这个问题，徐洛阳准备等对方醒了之后，再亲自问。
避开了敏·感的话题，徐洛阳最后问了一句，“宫先生，闪闪真的会在二十四小时里面醒过来吗？”
“会的，我们都应该相信他。”
凌晨，克里斯敲门进了病房。
“怎么样？”病房里面只有宫越在。
他坐在病床前，眼睛下有明显的青色，正在看闪闪昏迷掉进水池里的那一小段录像，以及张导拍下来的，叶闪闪跌坐在地上，手按上金属片时的视频，已经不知道是重复第几遍了。
“那个叫孙荣的人，有个没多少人知道的爱好，就是赌钱。昨天下午的时候，他跟着人去了地下赌场，输了精光，房子抵了出去，还欠了很大一笔高利贷。凌晨他回了家，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说只要帮他做一件事，就可以把孙荣的债全都还了，还另给一大笔钱，孙荣当时心急，就答应了。”
说着，克里斯将文件递给了宫越，
“里面还有一块儿指甲盖大小的薄片，这东西，孙荣的手上一共有两片，是他第二天早上，在自己家门口发现的。打电话的那个人要求，要让叶少被这东西划伤，必须要见血。
但是孙荣平时不怎么能接触到叶闪闪，所以他在拍戏的时候，趁着变换位置的间隙，把金属片放到叶少定的点上，也没抱很大希望。并且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叶少跌坐下去的时候，没有恰好碰到并受伤，那他会用剩下的那一小块儿，找个机会再动手。”
宫越翻看着资料，里面包括孙荣所有通话的记录，但发起通话的那一方的号频全都掩饰过，无法查到号码代表的具体位置。
在叶闪闪进组时，宫越已经把剧组所有人的背景，都筛查了一遍。因为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叶闪闪直接代替他站到了人前，并且和宫迹有接触。
所以，不管是宫家的敌人，还是杜兰特，都很有可能会把目光放到叶闪闪的身上。
而他之前连续一个星期跟着叶闪闪到剧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叶闪闪的安全。因为有线索显示，宫家的一个敌对家族，派了人入境，目标不明确，直到两天前才离开华国。
而他现在怀疑，拍下来的视频里，叶闪闪手掌直接被金属片划伤，到底是有几分意外，几分故意？
克里斯汇报完之后，就出去做其他事了。宫越喝了一口冰水醒神，把叶闪闪的手握在了手里，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闪闪，还有十五个小时。”
他低下头，亲了亲叶闪闪的手背，久久没有放开。
到快天亮的时候，叶闪闪四肢的温度降得很低，而脸上却因为发热而出了一层的细汗，额前的头发都打湿了。
因为在米修斯岛上，使用的各种药物几乎摧毁了他的免疫系统。后来，在身体的自我调节下，叶闪闪的免疫系统也一直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而这种平衡，不能被打破。所以送到优立医院之后，也只是换下了湿透了的衣服，并没有用药。
宫越开始以为是叶闪闪在发烧，但手放到额头上，却感觉温度比平时的时候还要低。手掌慢慢地往上移，宫越最后发现，叶闪闪头部温度最高的地方，是在头顶。
而这时候，叶闪闪明显很难受，他微微蹙着眉，呼吸急促。在宫越的手碰到了他的头顶的瞬间，他嘴里发出了有些模糊的声音。
宫越眼神一凝，迟疑了几秒，没有把手移开，仔细地听着叶闪闪的呓语。
在断断续续的十几个音节之后，宫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拿出手机，调出了一个页面，上面显示的，是毫无规律的八十一个数字。
这是在二月，他们去拜访贝尔纳时，对方交给他们的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写着的，就是这八十一个数字。
一一对照着，宫越确定，叶闪闪嘴里念着的，就是这一串数字，顺序完全相同。
时间每一秒都过得很慢，五分钟以后，叶闪闪才将这一串数字断续地念完。之后，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而头上的温度开始下降，四肢也逐渐回温，表情平静下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宫越靠在椅背上，稍稍放松下来。
***
叶闪闪恢复意识的时候，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样，他废了好大的力才睁开。然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了。
很熟悉。
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力气很大，叶闪闪也没挣扎，只是抬起自己的手，也反抱住了宫越，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哥，不怕不怕，我已经醒了，说好的二十四小时，就是二十四小时，很自觉的。”
发现宫越情绪稳定下来，叶闪闪憋了好久，开口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他解释，“哥，那个小金属片是我自己按上去的。”
宫越直起身，看着叶闪闪，声音很轻，“怎么回事？”
“我看到孙荣不对劲，他站在了一个类似于死角的位置，让旁人都看不见他的动作，很有技巧性地把那块薄片放在了那里，我觉得他应该是想撞大运试试，看能不能坑到我。”
叶闪闪抓了抓头发，
“但那时，我心里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他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个形容，“就像一个棒棒糖放在桌面上，我总想去吃，一样的感觉，那个金属片像是对我有种奇特的吸引力，所以我就直接按上去了。”
看着面无表情的宫越，叶闪闪越说越心虚，
“下了戏，我就去找你指派给我的那个保镖，让他看着孙荣。后来我一直在等，但是那个伤口除了痛都没有什么反应，而且也在慢慢地愈合，和其它的伤口一样。后来，站水池边上的时候，我一睁眼就发晕，然后就掉水里了。”
“然后呢？”宫越抚着叶闪闪的掌心，之前受伤的地方。
“在水里的时候，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感觉非常奇怪，后来我就失去了意识。”
叶闪闪组织了一下措辞，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我能确定以前没有出现过相同的，潜意识里，还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询问我，密钥是什么。”
宫越双眸紧缩，很快反应过来，“那八十一个数字？”
“嗯，”叶闪闪点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种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也不知道到底是幻觉，但本能地，我回答了那八十一个数字。”
说着，叶闪闪紧张地抓住了宫越的手指，可怜兮兮地开口，有些害怕，
“哥，我脑子里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打开了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