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就到了八月,中秋前太后向来要去东华寺为皇室、黎民祈福,这一年也不例外。
“哀家意思,你今年也跟着哀家去。”老太后信佛,坚信自己为褚绍陵念多少遍经都不如褚绍陵自己去磕个头,“去上柱香,捡捡佛豆,也能静静心,让佛祖保佑你。”
这一去少说就得是十天,褚绍陵掂量了下,如今褚绍阳已经去了南方,丽妃争宠还来不及,褚绍阮一个人成不了事,自己出宫住几天想来也无事,褚绍陵笑笑点头:“都听皇祖母。”
太后满意一笑:“哀家本来也想带着阳儿去,可惜他不宫里,多啊,现连阳儿都能办些差事了。”
褚绍陵一笑,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那皇祖母就只带着孙儿?还有别人么?”
太后摇摇头,皇子中别都不合她心意,褚绍陵轻笑:“不如带着四妹妹吧,她每日宫中也是闲着,如不出去透透气。”
太后忍不住唏嘘:“你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就因为皇后当日照看过她们母女,皇后走了,你就代皇后总是看顾着……”临近中秋,老太后格外容易感伤,褚绍陵失笑,他看顾馥仪和宁贵人可不是单单因为凌皇后之前照看过她们,当然,这些不好跟太后说,褚绍陵笑笑:“虽不同母,馥仪到底是我亲妹妹,她们母女也可怜,能照看孙儿自然要照看,说起来……馥仪今年也十三岁了,未出嫁公主里,数着馥仪大了。”
馥仪婚事太后从未放心上过,母亲身份低微,位分不高,且不得宠,连带着馥仪也跟着不受关注,太后点点头:“嗯,谁顾得上她。”
褚绍陵轻笑,慢慢道:“孙儿心里倒是一直惦记着呢。”
太后闻言笑了:“你这做大哥想倒是周到,你惦记着呢?你惦记着谁呢?”
褚绍陵没答话,只笑道:“皇祖母不知道,如今我手下有个人很得用,这本是梓君侯提拔上来,我看着实是个人才,也着力提拔了,果然是个得用人,孙儿日后定要重用,只是……他家世不高,再往上提拔,未免落人口实。”
太后微微皱眉:“你说到底是谁?你外祖提拔上来,哀家怎么不知道?”
褚绍陵轻笑:“轻骥都尉卫战。”
太后隐约有个印象,褚绍陵又将卫家家世细细说了,道:“说起来这卫战是皇亲呢,祖上也曾显赫过,立过军功,尚过公主,只是传到这一世不大景气了。”
太后有些松动了,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么说来这卫战倒是个不贪享祖宗基业,懂得上进。”
褚绍陵点头:“等这次差事回来就能封昭勇将军了,若是定下亲事来,封个骠骑将军也可以了。”
这是褚绍陵要重用人,馥仪又是个自己一直不太理会公主,孰轻孰重太后心里自然有一杆秤,太后轻笑:“罢了,既是你要重用人……哀家自然也要高看他一眼,幸得馥仪身份不那么尊贵,倒是配得上。只是这事不要跟你父皇提,你一说,你父皇不答应,将话说死了,那就没法了,还是等着哀家回来慢慢跟你父皇提。”
馥仪太后心里是可有可无,皇帝心里也没重要到哪里去,这事只要提合适并不难办,褚绍陵放下心来,轻笑:“那就全靠着皇祖母了。”
回到碧涛苑中褚绍陵将要陪着太后去进香事跟卫戟说了,卫戟听说去是东华寺愣了下,褚绍陵轻笑:“怎么了?”
卫戟摇摇头,道:“没事,臣……以前也去过。”
“我也去过,那时候陪着母后去进香,只是没住下。”褚绍陵倚贵妃榻上,拉着卫戟坐身旁,“这一住少说也得十天,中秋前回来就行,到了寺里可没有肉吃了,舍得去么?怕不怕委屈?”
卫戟不好意思笑笑:“臣……怎么会贪图口腹之欲,吃几日素也没事,东华寺素斋很好吃,不委屈。”
褚绍陵忍不住揶揄:“嘴硬呢?每日吃饭专捡着荤菜吃,总得让我给你夹青菜。”
卫戟脸色有些红,正色道:“臣也是……心疼吃不完要糟践,多吃些肉,糟践少……”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将正襟危坐卫戟拉到自己怀里来,揽住亲了下:“原来是因为怕糟践东西……这么听话,怕糟践以后就再多吃些,看看你现瘦……”
褚绍陵轻轻揉搓卫戟身上,住进碧涛苑来后卫戟个子倒是长了不少,只是瘦愈发惹人心疼,褚绍陵有时也疑惑,吃了那些东西,难不成全长成了骨头?
卫戟倒是不担心,他大哥当初也是这么来,如今身量长成后就好些了。只是褚绍陵看着心疼,道:“一会儿我去吩咐王慕寒,以后每日给你准备四顿膳食,这么瘦,等入了冬都扛不住冻,到时候病了麻烦。”
卫戟本来想要劝褚绍陵不必为了他这样麻烦,但听了这话心里暖暖,也就答应了,多吃些也好,免得真生了病,自己难受倒是其次,只是别再沾带上褚绍陵。
三日后褚绍陵随太后出宫去东华寺,褚绍陵陪着太后正殿上香,祈福,之后太后还要诵经千遍,褚绍陵先退出来了。
王慕寒外面等了许久,见褚绍陵终于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急道:“王爷,有要事!”
褚绍陵随王慕寒避开人,低声道:“怎么了?”
王慕寒看看左右,除了卫戟都站远远,不妨事,这才低声急道:“南方传过来信儿,四皇子到了那边就跟当地几名官员勾……交好了,其中诸多不可告人之处,卫大人来信说当地确实有猫腻,遭了旱涝地方都是些荒地,根本没伤着当地耕地,如今那边官员也怕了,只将四皇子当做救命稻草,恨不得将家财全给了四皇子保命呢,卫大人说,仅这几日,四皇子收下银子就不下十万数,再等几日,不知又多少了……”
褚绍陵微微皱眉,道:“他敢收下这么多银票?回来后换银票取银子不怕人查他?!”褚绍阳不至于蠢成这样啊。
王慕寒苦道:“就是这里麻烦呢,那边官员哪里不知道这里面事,送给四皇子都是真金白银,这上哪里查去?”
王慕寒想起卫战传来消息头就疼,如今这四皇子也越发精明了,不好对付很,王慕寒接着道;“四皇子怕人看出行迹来,授意那些官员送全是打了印官银,到时候随着金秋赋税一起入京,过多少座城盘查下来都出不了岔子!谁盘查出来?进了城后再混进四皇子带着土仪中运到别处去,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褚绍陵听完这句眉头舒展开了,轻笑:“这不就方便了?告诉卫战不用急,由着褚绍阳受贿,越多越好。”
王慕寒听傻了,急道:“殿下这是做什么?!今秋南方赋税是殿下管着,到时候只征收上来那一些,皇上还不是发作殿下!”王慕寒越想越心寒,褚绍阳自己收贿收痛,可想到褚绍陵回来如何跟皇帝,跟户部交代?
褚绍陵不欲让王慕寒着急,轻笑道:“公公放心,罢了,先告诉卫战吧,进皇城前想法子将他们放着赋税账目那辆车烧了,到时候本王亲自去迎四皇子,没有账目,押送回来官银就都是赋税!本王亲自看着入库,一两银子他也拿不走,今年南方赋税定然少不了了。”
王慕寒愣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了,拍了拍额头,笑了:“是,是……这真是,哈哈……”
王慕寒放下心来,忙去找探子交代事去了。
卫戟愣愣看着褚绍陵,褚绍陵转过身来,道:“怎么,怕了?”
卫戟摇摇头,他性子良善,但也不会容忍对褚绍陵不利人。
褚绍陵见卫戟衣衫下摆沾了些香灰,替他拍了拍,轻笑:“刚去哪里蹭?滚煤灰去了不成?”
卫戟脸红了,幸得周围没人看见,犹豫了下轻声道:“臣刚才……也去逛了逛,没留心。”
褚绍陵凤眼微挑看着卫戟,但还是没有深问。
到了酉时太后才从佛堂里出来,褚绍陵和馥仪一同陪着太后进了些素斋,之后褚绍陵陪着太后去了东华寺清风圆,又跟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己住菩提园。
沐浴后褚绍陵和卫戟一起倚榻上看廊外月亮,褚绍陵轻轻卫戟肚子上揉了一把,轻笑:“怎么瘪了?”
卫戟有些脸红,道:“没有……”摸摸自己肚子,并没有瘪啊,只是不如平时鼓些……卫戟底气也不太足,这半年多碧涛苑被褚绍陵喂太好,饶是卫戟不骄矜这胃口也被养刁了,刚才看着那一桌子素斋不是很想吃。
褚绍陵轻笑,起身从箱笼里拿了一包东西出来递给卫戟,笑:“就知道你得吃不好。”
卫戟将布包打开,里面竟是一包肉干!卫戟连忙将布包扎起,小声道:“这怎么行!这里可是……”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褚绍陵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咱们又不是和尚,守什么清规戒律,吃吧。”
卫戟晚饭吃了个半饱,现闻着肉干香味实馋了,捏了小一块吃了,褚绍陵轻笑,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卫戟慢慢吃着,问:“殿下不信佛么?那怎么还要上香念经呢?”
褚绍陵失笑:“那是给别人看,我不……也不是,如今倒是有些信了。”
卫戟疑惑看看褚绍陵,不懂他说是什么,道:“臣……是有些信,以前臣听大和尚讲经,说佛通晓前尘往事,救黎民万生,消千万业障,渡畜渡人渡世间红尘,听着还是有些道理。”
褚绍陵躺下来,拉过卫戟一只手,点头:“可惜我罪孽深重,佛能渡畜渡人渡世间红尘,渡不了我。”褚绍陵拉着卫戟手放自己心口,漫不经心又无比郑重,轻声道,“能渡我,只有卫戟。”
山上古钟响起,悠远沉静,卫戟心跳瞬间了起来。
从宫里时候卫戟一听说来是东华寺那表情就不对,之后不知怎么又沾了香灰回来,卫戟自以为装很好,可他一丝一毫都瞒不过褚绍陵,褚绍陵没法忍受卫戟有一点瞒着自己地方,没费多大力气就知道了,卫戟是去了东华寺前面进香了。
东华寺前面几处寺庙不是皇家专有,官宦也可以去进香,褚绍陵将那边和尚叫来问了就知道了,卫戟是去磕了几个头,自己念叨了几句什么。
褚绍陵原本以为卫戟是见佛就拜,除个念想,没想到那和尚说,卫戟来过很多次了。
和尚说,卫戟两年前初次来,听和尚讲了一段经,把他当时身上所有银子都捐了出来,求和尚给一人点一盏长明灯。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卫戟都会来山上一趟,每次来都是捐那盏长明灯,保佑一人永世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