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褚绍陵之前预想不一样,众人并没有东华寺住很久,第七天上皇帝就派人来接太后了。
皇帝跟前章公公躬身道:“边境西凉国来犯,出了些乱子,皇上不放心太后,大皇子和四公主,所以让奴才带着三千禁军来接太后娘娘、皇子公主早些回宫。”
太后心里一慌,连忙问:“可是出了大事?!你说清楚些。”
章公公连忙道:“无事无事,这……嗨,太后真是难为奴才了,朝政大事奴才哪里知道?奴才只知道皇上这几日让这番邦小国闹得吃不好睡不好,虽说无甚大事,但到底不太平,皇上记挂着太后娘娘外面不放心,赶着让奴才来接,再说这中秋也到了,娘娘早些回宫也好早点准备过节赏月了。”
“边疆起了战事,哀家哪里还有心思赏月,罢了,收拾东西吧。”太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阳儿也外面呢!皇帝可说了什么?”
章公公躬身答应着:“太后放心,皇上也派了人去给南边捎信儿了,幸而四皇子那边差事已经差不多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来,出不了岔子。”
太后稍稍放下心,抚抚心口,道:“那就好,去告诉陵儿和馥仪,打点好东西,咱们即刻回宫。”
外面侍从们装车装车套马套马,都是急匆匆,褚绍陵这边接着信后先去了太后跟前安慰了一番,太后依旧唏嘘着:“哀家诵经礼佛有什么用,怎么总是不太平呢……”
褚绍陵轻声道:“自先帝西征辽凉后已经有四十年了,这起狄子慢慢又开始不安分了,每每到了秋收冬寒时候总会侵犯边境大肆烧杀抢掠,这次不知又是怎么回事呢……皇祖母放心,辽凉弹丸小国,不足畏惧。”
听了孙儿安慰太后心里还是慌慌,道:“你哪里知道这弹丸小国厉害,当年先帝亲征辽凉,那也是折了多少万人马,那贫瘠之地蹉跎征战了半年,才将西凉打服。”
说起前事来太后犹自不胜唏嘘:“那时候你父皇才七岁,还什么都不懂呢,几位老王爷朝中虎视眈眈,若不是有先帝当初倚重那几位老臣惮压着,不知要如何呢,那时哀家每日后宫胆战心惊,总怕有个闪失,现想起那段日子来哀家这心里还揪着呢……”
褚绍陵轻笑:“皇祖母是经历过大动荡老人了,现这点事算了什么,回宫就好了。”
太后还是不放心,又嘱咐道:“回朝后若是不好,你可不许请战!我是知道你这个年纪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想着去征战!”大褚每逢战乱总会派皇子出征,以此来激励三军士气,褚绍陵闻言轻笑:“皇祖母放心就是,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去做什么?”
安慰好太后褚绍陵回到菩提园,宫人们进进出出收拾东西,唯独不见卫戟,褚绍陵将王慕寒叫来问,王慕寒也是一脸不知情,道:“刚才奴才还看见了啊,就……卫大人刚才还王爷屋里收拾他那几个小包袱呢,一错眼就找不着了。”
王慕寒见褚绍陵脸色放下来了,连忙道:“卫大人估计是有什么事,趁着王爷去前面看太后这个空就去办了,卫大人是懂规矩,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王慕寒分析合情合理,但褚绍陵心里还是忍不住着急,那傻东西跑哪里去了?!知道乱着呢还瞎逛去。
褚绍陵正要派人去找时候卫戟回来了,褚绍陵放下心来,但心里还是有些火气,只是顾着卫戟小脸皮不好当着这些人训他,道:“收拾好你东西,让王公公放到我箱笼里,别让人给你碰了。”
卫戟丝毫没有感受到褚绍陵火气,不知因为什么事还美美,嘴角都噙着笑,闻言点头去收拾了。
一个时辰后众人收拾完毕,褚绍陵扶着太后上了车安顿好了,又去后面馥仪车上看了看,嘱咐了伺候馥仪宫人几句,都打点妥当了才转身上了自己车。
褚绍陵车后面,等褚绍陵上了车后随着褚绍陵车驾王慕寒高喊一声“起”,前面管事太监一次跟着喊起来,一声一声直传到前面去,前面总领太监听到后喊了一声:“起驾。”随之浩浩荡荡一行车队缓缓朝着皇城行起来。
褚绍陵上了车就将卫戟叫进来了,卫戟还美着呢,时不时侧过头去抿嘴笑一下,褚绍陵失笑:“刚偷着跑出去捡着什么好东西了不成,高兴成这样?!”
卫戟笑了下,刚才接着信说即刻回宫,卫戟马上想到了自己这次来还没顾上给这里和尚香油钱呢。
卫戟如今出宫越发难,连回家都不易,别提来东华寺了,给褚绍陵点长明灯香油钱是不能短了,万幸现他手里实宽裕,卫铭两次孝敬给褚绍陵银子全进了卫戟荷包,卫戟这次直接给了大和尚二百两银子,防着自己一时来不了。
给了香油钱后卫戟又去拜了拜,赫然发现自己给褚绍陵点那盏长明灯旁边,多了一盏一模一样灯盏。
点灯规矩,一个槅子上只能点一盏,大和尚淡然一笑:“一位衣衫上绣龙施主来过一次,给了老衲一万两香油钱,让老衲给一人点一世长明灯,还特意嘱咐了,这两盏灯要放一起,生生世世相伴,阿弥陀佛……”
卫戟当时眼眶一下子救红了,褚绍陵都知道了呢,居然也给自己点了一盏。
褚绍陵抬手卫戟头上揉了一把,道:“问你呢,刚做什么去了?”
卫戟笑了笑摇头,褚绍陵刚才是着急,这会儿一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还喜欢逗他:“摇头做什么?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卫戟心里暖暖,褚绍陵舒展开身子倚软枕上,拉着卫戟让他枕着自己,轻声斥责:“下回再敢瞎跑试试,看我怎么折腾你……饿了没?”
“没有,臣还不饿。”卫戟将车帘掀开一线缝往外看了一眼,禁军将他们车队护了个严严实实,卫戟还没见过这阵仗,轻声问,“殿下,辽凉离着咱们这不是远着了么,怎么还防备成这样?”
褚绍陵轻抚卫戟后背,轻声道:“睿宗时候,曾经跟北夷,当日北夷刺客曾经混入皇城来,劫走了当时小一个亲王……”
卫戟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哑然道:“臣怎么不知……后来呢?”
褚绍陵轻笑:“后来?北夷王以小王爷为质,逼睿宗退兵。”
“臣记得睿宗退北夷事,但是……”卫戟有些茫然,“并不曾有劫持王爷事啊?”
褚绍陵冷笑:“你自然不知道,因为后面事就不好对外人说了……睿宗根本没想要救小王爷,睿宗对外就说小王爷暴毙了,北夷劫持不过是王爷侍从,战事继续。”
卫戟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褚绍陵轻揉卫戟后背,慢慢道:“将军们不信也得信,北夷侵犯我国疆土,不可姑息,只得牺牲小王爷一人,即使……那人是睿宗嫡亲兄弟。”
卫戟喃喃道:“那……那小王爷如何了?”
褚绍陵沉默了片刻,道:“北夷王知道后大怒,严刑拷打小王爷,小王爷知道睿宗回音后明白了睿宗深意,毅然咬牙说自己只是个侍卫,北夷王半信半疑,两军交战前将小王爷押到阵前,当日小王爷距离睿宗不过百丈,小王爷阵前大骂北夷狗鼓舞士气,然后……被北夷王杀了。”
“后来战事平定,睿宗大肆加封被祭旗小王爷,升小王爷长子为亲王,恩赐十世爵位,对外只说是睿宗疼惜幼弟早逝……这种事,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多少代传下来,皇族人大多也不知道这桩旧事了,只是再逢战事,总要将皇族亲贵保护好,就怕再出一次劫持事。”
“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褚绍陵看着卫戟轻笑,“跟你想不一样吧?”
卫戟头一次接触皇家秘闻,只觉得震撼,从褚绍陵只言片语中依稀能感受到当年睿宗做下这个决定隐忍,还有小王爷阵前不惧生死悲壮。
卫戟能理解小王爷,若是有一日他自己成了褚绍陵负担,他也会选择自绝性命来让褚绍陵没有后顾之忧,卫戟想了想道:“小王爷是忠臣,睿宗是明君,睿宗……做这个决定不容易,以自己兄弟换黎民太平,还要遭受别人非议,不容易。”
褚绍陵点头,心道所以我做不了明君,同样事若是发生褚绍陵身上,他是万万下不了和睿宗同样决定。
褚绍陵看着还缅怀英烈卫戟轻笑,他也不可能有做这种决定机会,他怎么会让卫戟离开自己身边,让别人抓去呢。
卫戟感动了会儿,又想起这次事来,轻声问:“辽凉不是被先帝亲征过,都称臣了么?怎么现又来打呢?”
“辽凉国有一半都沙漠里,土地贫瘠,又没有什么别东西可用来换食物,丰年还凑合,若是有什么天灾**,根本供养不了自己。”褚绍陵轻声给卫戟解释,“称臣只是一时事,被打服了,不称臣哪行?只是一等他缓过气来,还是要作恶。”
卫戟想着以前张立山给他讲辽凉国国情心里也有个大概,道:“张大将军以前给臣讲过,辽凉人民风彪悍,女子都可上阵杀敌,英勇非常,想来也是被逼,不如此就没法果腹。”
褚绍陵点头,轻笑:“我听闻辽凉国还出过一个女王呢……”
褚绍陵跟卫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辽凉,心里盘算着这次战事,皇帝主战主和还不知道,若是主战,是不是该想办法把褚绍阮或是褚绍陌推出去打仗去呢,其实褚绍陵比较想让褚绍阳去,但是褚绍阳年纪太小,不太好办……
皇帝若是主和呢?褚绍陵心中暗暗计划,这次回去得抓紧将馥仪事定下来了,皇帝若是主和,卫战和馥仪事就有些悬了,虽说大褚国向来没有和亲嫁公主习俗,但不可不防。
褚绍陵一边应付着卫戟时不时问题一边想着回宫事,等回过神来时候看见卫戟竟不知什么时候拿过一张纸画起来了,褚绍陵细看卫戟纸上描,竟是大褚和辽凉边界线。
卫戟边疆两侧各画了一个圈代表各自皇都,褚国这边还画了几支队伍,各写了一万军,两万军,一万军。
褚绍陵心里微微震撼,不说别,单是这边界线,他自己也画不了这么清楚,卫戟跟着张立山竟是学了这么多么?还是说这孩子之前就知道?
褚绍陵面上不动声色,指着那几片代表队伍墨痕问:“为何摆鹰阵,这人数又是怎么定下?”
卫戟愣了下,道:“辽凉与我们边境相交地方不多,适宜开战地形也不是平原,不宽广,臣以前看这一处地形时候记得这里……”
卫戟西北方向画了个圈,接着道:“这处多山地多丘壑,但这里……这里,却有一处平坦广阔之地,但因为不是平原,翅膀不用开太大,故而用一万军即可,关键还是要用鹰头将敌阵劈开,然后聚于此处合抱,之后鹰头化为鹰翅,一起往中间杀,这样不用深入辽凉腹地,距离我边境上可供给之处也不算远,若是顺利,一次可以吃掉辽凉五万军力。”
卫戟说完后见褚绍陵不说话,抬起头开看褚绍陵,呐呐道:“臣……瞎说。”
褚绍陵俯□来卫戟头上亲了下,眼中皆是欣喜:“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悄不声,竟会这些了。”
卫戟脸红了,这些军法上事一些是他从小学,一些是后来张立山教,他学时候想着褚绍陵特特请了师父给自己,不好好学对不起褚绍陵,又想着若是褚绍陵哪天想起来了考校自己,自己要答出才好,卫戟学认真,只为着有朝一日能得褚绍陵一句半句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