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岸,用了个融阳诀把衣服烘干,那只蛋很不安分,被他放在平地上也能滚来滚去,周印不去理它,它便滚得越发厉害,似乎存心为了引起周印的注意。
“你再闹,就不用和我走了。”他冷冷道。
正滚得不亦乐乎的蛋陡然停住,轻轻摇晃两下,终于安静下来,很委屈的模样。
周印将它收入怀中,御剑往村子飞去。
一个村子几百口人,要在一夜之间尽数埋葬,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但他们既然是死于非命,难保后面会有人再过来掘尸。
周印并没有进村,只是站在村口,静静凝视了片刻。
几道疾火诀,从掐印的指尖飞掠出去,点燃村中各处。
草垛连着房屋,很快熊熊燃烧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终于将整片村子都淹没在火海之中。
他看着这一切,脸上无悲无喜。
那颗蛋又开始在他怀里不甘寂寞地滚来滚去,从右胸口滚到左胸口,从左胸口又滚到右胸口,仿佛只是为了找个舒服的位置。
可那位置委实过于敏感,堂堂魔修宗师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这么被吃过豆腐。
周印把它拎出来,面无表情道:“正好有火,烤熟了味道应该不错。”
那颗蛋跳动了两下,连暖意都霎时下降许多,似乎被吓傻了。
它没有眼睛,自然也就看不见对方嘴角略略扬起的弧度。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将周家村尽数化为灰烬。
周印却没有马上返回镜海派,而是往福林县的方向行去。
福林县北通云州,南抵东海郡,连接安阳国两大都城,地方虽然不大,却是南来北往的枢纽,东岳南下入侵时,由于安阳军队废弛已久,并没有遇到太多的抵抗,东岳军队打得要比想象中容易很多,福林县更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所以没有受到太多的战火波及,甚至因为平南军就驻扎在附近的云州,反而更加热闹几分,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东岳士兵和南北客商。
安阳百姓性子大多柔弱平和,东岳人很聪明,并不用铁血镇压的方式,反倒颁发各种善政,将人心笼络过来,所以百姓们很快从灭国的噩耗中回过神来,发现改朝换代对他们来说影响也不大,又开始过起自家柴米油盐的小日子。
季贞怜站在门边,扶着母亲曹氏,母女俩依偎着哀哀哭泣,脸上满是惶然和无措。
一场骚乱才刚刚在这里发生,围观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去,他们对着季家的母女俩指指点点,有好奇,也有同情,季家在左邻右舍的人缘不错,还有的过来安慰,帮忙出主意,可曹氏六神无主,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觉得又急又慌,眼前发黑。
年迈的管家出去打探消息了,季贞怜和府里唯一的小丫鬟见曹氏要晕倒,急得又搀又扶,一团混乱。
“阿娘,要不去找姑姑和姑父他们出出主意,这府里都是妇道人家,女儿也怕……”
曹氏精神一振,忙点点头:“对对,快,让阿福套上马车,到周家村接你姑姑他们过来!”
“不用去了。”
陌生的声音让她们错愕抬头。
季家只是个小商贾,没那么多讲究,刚才手忙脚乱,也没人想起去关上大门,却见一个面生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对着他们说话。
对方一身玄袍,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就不似常人。
“娘……”季贞怜害怕起来,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袖。
曹氏也有点紧张,高声呼唤家仆阿福的名字,又问他:“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然后她们听见那男人说道:“舅母,我是周印,周柴与季阿莹的小儿子。”
母亲季氏原本有三位兄长,但是二兄和三兄因故早逝,便剩下如今这位大兄,也是季氏唯一在世的兄长了。
曹氏张了张嘴,看着他,满脸惊诧,有些说不出话来。
季贞怜也探出头,从母亲身后偷偷打量着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二表哥。
一个时辰后,曹氏终于确定了周印的身份,将他请进厅堂,可还没来得及诉说自家碰到的横祸,就先被周印带来的消息震惊了。
“你是说,周家村昨夜起火,人都,都……”曹氏面无血色。
周印言简意赅:“无一生还,官府也已过去勘察,很快便有结果。”
对于曹氏等人,不可能说更多了。
曹氏痛哭起来:“怎会如此啊!咱们季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季贞怜也小声抽泣起来。
周印没有安慰他们,而是直接问起季家的事。
曹氏哭哭啼啼,一五一十地讲述。
季家是农户出身,到了季荣爷爷那一代,他攒钱开了一间卖布的小铺子,一直传到季荣这里,几代人战战兢兢,也不会投机取巧那一套,都是安分守己做着小买卖,日子还算过得去,也能雇上一两个仆役丫鬟了。
安阳国沦陷,被并入东岳,东岳没有大开杀戒,一切典章制度悉数按照以往,老百姓慌乱一阵过后,也就平静下来,只是福林县的县令被换了人,平南军也在附近的云州驻扎。
事情就出在季氏布庄对面的布店上,对方早就眼红他们的生意,找了个机会告发季家,说季家窝藏了前朝钦犯,而新县令急于讨好新朝统治者,正愁没机会立下大功,闻言立马到季家先把季荣抓走了再说。
可怜季家几代老实巴交的小生意人,一无背景,二无关系,哪里想得到这等飞来横祸会降临在头上,季荣一被抓走,季家就没了主心骨,曹氏顿如五雷轰顶,谁料时又得知周家村被屠村的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
她好歹知道事态严重,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想晕过去,可也只能巴巴地望着周印,一边哭泣:“这下可如何是好……”
季贞怜脸上也带着泪痕,却比母亲坚强些:“二表哥,你可有什么法子,先救出我爹爹?”
周印问:“他被抓至何处?”
季贞怜道:“我见着是县衙的官差带着人来的,还有军营的军爷。”
周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从头到尾表现得过于冷静,即便在诉说自己父母的死讯时也不例外,冷静得近乎冷酷。
曹氏和季贞怜原本有些疑虑,可想及他自小就被送去修仙,也就释然了。
她们虽然只是普通百姓,可也偶尔在街上见过那些修仙的人,一个个眼高于顶,比周印更骄傲更嚣张,冷冰冰的不带正眼看人,周印这种已算十分正常了。
曹氏道:“天色不早了,你一路行来也辛苦了,不如就先住下,待明日再寻思如何救你舅舅吧。”
她对周印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在曹氏母女,乃至许多老百姓看来,修真者就等于神仙,他们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而这片大陆上,朝廷对修真者确实也十分礼遇,轻易不敢得罪。
季贞怜亲自收拾了客房,又带周印来到厢房门口。
“二表哥,这儿简陋,你且将就一下,有什么事情吩咐阿福一声就好了。”
季贞怜穿着一身素淡的蓝色襦裙,裙底绣了几朵菡萏,盈盈而立,比不上陈沅芷、贺芸等人的美貌,却很有小家碧玉的感觉。
周印目送着她离去,关上房门,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
这枚奇怪的妖兽蛋最近很欢腾,周印发现它有时候会吸取自己身上的灵气,但吸得并不多,几乎是九牛一毛,似乎很有克制,他也就没有去管,吸收了灵气之后的妖兽蛋越发欢腾,灵力也越来越充沛,眼看时机已经成熟,却迟迟没有孵化。
换了旁人,得到这枚很有可能蕴含着强大力量的高阶妖兽蛋,只怕早就想尽各种办法去让它早日孵化,周印却什么也没做,任它自生自灭。
蛋欢快地在桌子上滚来滚去,一不小心滚过头,直滚到桌子边缘。
它:“!!!”
周印:“……”
他捞起掉落下去的蛋,淡定地放回桌子上。
“刺激不,再来一次?”周印面无表情。
它一动不动,装死了。
第13章
血洗周家村的人里,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那个丁大口中的姚大人。
而到周家村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福林县出发,就算那些修真者可能使用飞行法宝,但姚大人和那些假扮平南军的流民,却必然要从福林县借道,说不定还曾在这里逗留过,这就是周印要到福林县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刚好又碰上季家的变故,让事情稍微又麻烦了一点。
如果周印还是上辈子的修为,现在早就二话不说,直接到平南军中军大营里,直接把他们的主帅抓了,不愁人不放,但现在则行不通,惠钧作为平南军主帅,位高权重,身边少不了会有几个保驾护航的高手,周印还没狂妄到认为自己现在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又没厉害的法宝,就能横扫人家整一支平南军。
所以现在只能先在季家住下,把季荣救出来,再想办法调查周家村的事情。
季家是小门小户,吃饭讲究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虽然此刻季荣不在,全家忧心忡忡,曹氏还是让人做了不少菜,款待这位十几年来头一回见面的外甥。
三人围成一桌,两人愁眉苦脸,旁边还站着同样愁眉苦脸的老管家和丫鬟。
“山上修炼清苦,你想必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吧,来,试试这个。”曹氏强打精神,夹了一筷子菜给周印。
“多谢舅母。”周印现在吃不吃都没所谓,不过对方一番盛情,他也不想故作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