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得太好了。”余皓与黄霆错身而过,“不过要不是我拖后腿,换个夏磊上来,你们打不过周昇和傅立群。”
队长黄霆答道:“咱俩都是拖后腿的,没关系。”
余皓拍球:“你拖什么后腿?”
黄霆以前应该经常参加公安系统的篮球赛,风格悍得要死,陈烨凯生怕他撞倒了余皓,不让他守余皓免得和一时控制不住冲动的周昇打起来,和周昇撞几下倒是没什么。
黄霆道:“他们说这是郢市有史以来颜值最高的一场比赛,我不是拖你们后腿么?”
余皓脸上全是汗,抹了把脸,笑了起来朝观众席上看,今天确实是开赛以来观众最多的场次,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
两队比分始终挨得很近,陈烨凯的队伍却始终牢牢压制着他们,余皓觉得他们也许还有余力,只是不想把比分拉得太开,给点面子而已。直到傅立群要求休息,这场比赛接近尾声。
余皓已累得跑不动了,周昇与傅立群的球衣也已被汗彻底浸湿透。
“这队厉害。”周昇道。
傅立群说:“差四分,还有希望。”
余皓心想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但他没说出来,傅立群制定了最后一分钟的计划,周昇说:“别有压力,打成啥样就啥样。”
傅立群道:“余皓,不行就歇会儿,加油!不行明年再来!”
余皓已经有点视野模糊,逼近极限,全凭毅力撑着,与傅立群、周昇三人加油,各自转身跑上场。裁判吹哨,余皓与陈烨凯再对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看着队友们。
陈烨凯:“累了?休息会儿。不行别强撑。”
“别让我。”余皓道。
“你还用得着让?”陈烨凯与余皓同时跃起,余皓在空中截住球,自上而下划出弧线,倏然出球,流星般传给周昇。周昇以肩膀悍然撞开黄霆,上篮,得分。
余皓完全没料到,周昇竟是在最后关头爆出这么强的威力,喝道:“你太帅了!”
周昇抹了把脸上的汗,用力甩了下头,抬手指计分板,静静注视余皓,眼神中带着深意,意思是还有机会,淡定。
“你歇会儿!”周昇道,“别计较输赢!”
余皓勉强点头,站在场边直喘气,小腿有点抽筋的征兆。
陈烨凯的体力也接近极限,上次骨折的左手不敢太用力,朝黄霆打了个手势,三人散开,黄霆开球,傅立群朝余皓抛了个飞吻,观众席上大笑,余皓却知道傅立群的暗号,转身去协助周昇。
最后三十秒,场上就像点了个炸|药|桶,傅立群成功地压制黄霆,把球抢到手,瞬间陈烨凯、欧启航、黄霆三人同时弃了傅立群,守住周昇!
余皓心想你们太狠了!三个守一个……接下来那一瞬间,场边观众席鸦雀无声,周昇一个错身,将球传给欧启航,欧启航毫无心理准备一愣,周昇再越过陈烨凯,又把球从欧启航手里抢了回来。
霎时间,最后的机会来了!周昇把球朝傅立群一传——傅立群运球出三分线,跃起,投出他最后的三分球——
短短两秒,观众席上静谧,余皓睁大双眼,心脏狂跳。陈烨凯冲到近前,终于拦截不及,与傅立群撞在一起,摔了下去。
篮球飞向篮筐,所有人的心脏顿时停了跳动,只见那球“砰”地撞在篮筐上,弹跳,弹出,观众席上响起惋惜的大喊,下一刻却是场边的余皓飞奔来,接球,运球,出手——
球出手的同时,裁判哨声响,进篮,观众席上爆出一阵疯狂的大喊与掌声。
周昇一声大喊,朝余皓飞奔过来,一跃而起,骑在他的腰上,余皓险些站立不稳,哈哈大笑。
然而短短几秒后,四面八方又响起了失望的嘘声。
计分板上,最后的两分始终没有跳动。
周昇与余皓分开,所有人一起望向计分板,又静了数秒,场边开始放歌,余皓有点无奈,心情却很好,这时候,他想勾住周昇脖颈,给他一个吻。
“这两分不能算进去。”裁判主动解释道,“不过你们打得很好。”
余皓怕周昇与裁判吵起来,傅立群则有点蒙,双方互相点了点头,周昇明白余皓的意思,上前与裁判握手,再与黄霆那队互相拥抱。大家一身汗,陈烨凯身上还混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各自回更衣室换衣服。
观众几乎全跑去后门了,场中人少了许多,余皓道:“真可惜。”
周昇一手转球,一手牵着余皓,与他十指交扣,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那球真够帅的。”
余皓笑了起来,这下人少了许多,他站在场边,勾过周昇脖颈,与他深深一吻。
傅立群却叹了口气,站在场中,有点落寞,岑珊今天没来,原本说好十六强起,才过来看他们比赛,而今天输给了陈烨凯一队,进不了十六强了。
“黄霆打得太厉害了。”傅立群说,“个子不算高,风格太悍。”
周昇道:“黄霆以前打前锋,他们队是全国公安篮球赛冠军,输给他不冤。”
三人仍有点意犹未尽,还在想刚刚那场比赛,陈烨凯制定战术,黄霆是主力,欧启航体力又好,看似毫无配合,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周昇又笑道:“早知道该看看他们之前怎么打的。”
傅立群道:“铁定会保留实力,不会这么容易让咱们看透。行,弟兄们,打完了,虽然输了,但没有遗憾!”
傅立群过来,一边一个,用力地抱了下周昇与余皓,看那模样似乎想说点什么,余皓却差点哭了,忙摆手,示意别再说下去。那只可领会、无法诉诸于口的感觉,令余皓感觉到这一刻的情感如此真实。都说“活在当下”,也许这就是活在当下的意义所在吧。
外头敲敲门,黄霆过来了,笑道:“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今天的球赛。”
周昇道:“哎!别得了便宜卖乖!”
黄霆一身运动服,坐了下来,说:“实话说,我得走了,nicky才说,临走前和你们打场友谊赛。”
“啊?”余皓一怔道,“走?去哪儿?”
“岗位调动,去北京。”黄霆说,“月底就走,空了找时间一起吃个饭?”
周昇会意,笑道:“升官啦?恭喜。”
傅立群与余皓挨个上前,拍黄霆的肩,黄霆习惯性地摸了摸头,说:“你们学院今年还有汇演,到时再见。”
余皓知道黄霆在这次反腐中立下了大功,获得擢升是理所当然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前往调查组任职,对黄霆来说也是好事。他还记得周昇说过,也许黄霆从一开始就是上头单线联系的卧底,现在回本部去也是合理。
只是黄霆说走就走,让他十分舍不得,虽然平日不似陈烨凯、傅立群这般朝夕相处,余皓却已经隐约把黄霆当作了朋友小圈子里的一部分。
“那君姐怎么办?”晚饭时,余皓问周昇。
周昇道:“君姐又不喜欢他,还能怎么办?”
傅立群今天精神明显地不大好,余皓知道他不是因为输球,而是因为岑珊没来,三人吃小炒时,傅立群还在低头给岑珊微信,片刻后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
余皓原本心情挺好,看到这模样,又有点难过。傅立群和岑珊打电话通常不避着他俩,唯一离席的可能就是,要吵架了。
“哥哥想打比赛赚点零花钱,和咱们一起去澳大利亚。”周昇想了想,说,“要么咱们替他出了?”
余皓道:“他不会要的。”
周昇无奈道:“也是。”
余皓知道傅立群虽然花钱没计划,朋友之前却从来不拖不欠,也从来不找人借钱,周昇原本想打这场三人篮球赚点奖金,这样傅立群可以带上岑珊,与他们一起出去度假,而周昇也可以顺便升个舱,酒店升下房,一举两得。
奈何高手太多,别说陈烨凯那队,就算今天赢了,下一场也不一定能过。
周昇与余皓喝了点酒,两人对视片刻,周昇道:“哎,老婆。”
余皓:“嗯?”
余皓有一点点醉了,外头下着小雨,今年是个暖冬,直到一月,第一场雪还没下下来。
周昇说:“他们都喜欢你。”
余皓一脸茫然地看周昇,周昇又道:“你可别跟人跑了。”
“想什么呢!”余皓笑道。
这时候,傅立群回来了,电话没打太久,那表情却十分平静,余皓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有白的么?”傅立群道,“老板,拿两瓶白的,少奶奶喝不了白的,少爷陪我喝?”
周昇:“……”
余皓暗道这下糟糕了,一定是与岑珊吵起来了,果不其然,岑珊给余皓连着了几条消息,傅立群又道:“少爷,就这一次。”
“滚!”周昇道,“这话你都说几次了?”说着又笑道:“喝就喝,陪你又怎么了?”
余皓起身去打电话,傅立群朝余皓道:“你别接她电话。”
余皓道:“什么?为什么?是凯凯。”
“哦那去吧。”傅立群说。
余皓在屋檐外拨通了岑珊的电话,低声道:“嫂子。”
外头下着冬天的雨,岑珊声音不太稳,说:“宝贝,你替我告诉他一声,他说得对,照顾好他,让他去找个适合他的,大家都别再互相折腾了。”
余皓道:“嫂子……等等,你别冲动……”
岑珊那边停了很久,像哭过后的吸气,缓缓道:“他刚说到一半把我电话挂了,这话我没说完,你就……就这样吧。你和周昇以后还把我当姐姐,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姐爱你们。不说了……先挂。”
当夜,余皓一直在手机上与岑珊聊天开导她,才知道今天岑珊原本想来,却被家里强行安排去一个富二代的生日会,到得赛场的时候人已经散了一小时了,她穿着高跟鞋与短裙,也没叫家里司机,让朋友帮她买了张高铁票过来,与傅立群打电话吵架时,正站在阴冷的赛场外头淋雨。
岑珊让余皓别告诉傅立群,就这样吧,余皓几次想说,最终却尊重了岑珊的意愿。周昇看出余皓不对劲,让他先回去,余皓便赶紧出去打了个车,接到岑珊。
“去我们那儿住吧。”余皓忙道。
岑珊的表情有点木然,余皓赶紧脱下外套给她穿。
“我回家。”岑珊说,“你帮我买张高铁票,宝贝,我不会弄这个。”
岑珊从小连公交车路牌都不会看,与傅立群在一起后才开始坐地铁。余皓始终劝说她,想带她回自己租的房去住,岑珊却一再说:“没必要,真的不去了。”
余皓只得道:“好吧。”
余皓给岑珊买了张商务座,把她送到高铁站入口,这已经是最后一班车,看见岑珊的状态,余皓实在很慌,其间了几次消息问周昇怎么办,周昇都没有回。直到岑珊进站后,周昇才回了消息:
余皓心想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周昇又了条:
余皓心想好吧,似乎傅立群与岑珊分手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恋爱谈得真够累的,还好自己与周昇不这么吵。周昇又让他先回家洗洗睡,准备接下来的期末考试,今天打完球赛简直要挂了。
余皓洗过澡后靠在客厅沙上,头长了不少。午夜时周昇才把傅立群半扛着回来,扔在沙上,径自去洗澡,顺便洗毛衣上被吐到的痕迹。
“哥哥!”余皓忙去检查傅立群。
傅立群哭得像个一米九三的孩子。
“哥哥你没事吧。”余皓道,“我给你倒点水喝。”
傅立群拉住余皓,睁着通红的醉眼,朝余皓认真地说:“你……”
余皓:“……”
“你嫂子不是你嫂子了。”傅立群道,“哥哥还是你们的哥哥……”
余皓想起那句“你大妈已经不是你大妈了你大爷却还是你大爷”,只觉得既心酸又好笑,叹了口长气,给傅立群倒了杯水,盖了张毯子,把他放在客厅。朝周昇说了整个过程,周昇躺在床上刷手机,道:“她不会来的。”
余皓道:“过来一晚上,他俩说不定就好了。”
“你当是咱们呢。”周昇道,“还带一炮泯恩仇的。”说着翻过身,把余皓按着,余皓呻|吟道:“我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刚打完篮球赛,能放过我吗?”
“不能。”周昇一本正经道,“喝了师伯的海马酒,正有力气没地方使呢,你不用动,只享受就行。”
余皓头一次在体力彻底耗尽的情况下与周昇那个,白天剧烈运动后留下的酸痛,让他在夜里全身不听使唤,连抬起手来都极其费力。周昇却依旧体力充沛,这让余皓羞耻地感觉到,自己仿佛成了屈辱的玩具,然则那强烈的冲击与刺激生在体内,一时又显得无比地真实。
身体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下,欲望就失去约束仿佛失控,那一夜是余皓彻底失去控制权的一次,而在清晨阳光照入时,身边侧趴着,露出肩背轮廓的周昇,则令他迷恋无比。
“好痛。”余皓稍一起身就全身酸痛。
“几点了?”周昇醒了,赶紧抱着余皓去洗澡,今天得期末考了。傅立群还在沙上睡着,被摇醒后猛地弹起来,兵荒马乱,赶往学校,结束这个学期的课业。
“我觉得我要挂科了。”傅立群无奈道,“完全不知道考的什么,昏头昏脑的。”
余皓午饭时安慰道:“别想那么多,觉得挂科往往不会真的挂科。”
傅立群宿醉未醒,大清早去考试,在考场外碰上薛隆,一身酒气还被骂了一顿。周昇来食堂时则黑着个脸,一肚子火。
余皓在桌子下轻轻动了下他,带着询问的眼神,李阳明也来了,寒暄几句后,李阳明道:“周昇,我听见薛老师给你爸打电话。”
周昇又被薛隆找麻烦,唯独余皓没事,余皓开始觉得有点危险了。
“我知道了。”周昇满不在乎地说。
李阳明又说:“我还听见他说你和余皓了。”
余皓有点紧张道:“说的什么?”
“说……呃……”李阳明想了想,不大敢开口。
“你说就行。”余皓道,“没关系。”
李阳明说:“说,同学反映,你俩经常挤在寝室里的同一张床上,抱着睡觉……”
余皓心想真是低估薛隆了,如果薛隆只说“他俩是同性恋”的话,也许周来春还不一定相信他,反而会用兄弟感情好来解释,说声“小孩子关系好没什么,薛老师误会了”就过了。但薛隆深谙造谣精髓,只描述细节,不下结论,让周来春自己去恶心事实与行为。其实余皓与周昇很少在寝室里睡一起,毕竟那床太小了,余皓总怕把周昇挤下去,更不可能睡一起还被同学看见。
周昇满不在乎地夹菜,说:“他倒是看得清楚,每天晚上扒阳台外头偷窥呢。”
李阳明尴尬地笑了笑,余皓心想周来春以前当过兵,这也许会导致两个可能,一:他能看得开,并理解尊重他俩。二:他恐同,特别恶心这种事。
“还说了什么?”周昇又问。
李阳明:“他看见我在,就没再说下去了。”
余皓“嗯”了声,一时四人都没吭声,安静地吃饭,各有各的念头。傅立群今天像只丧尸,吃了很少就不吃了。
“校庆晚会上,你们要表演节目吗?”李阳明换了个话题问。
“嗯。”周昇漫不经心地答道。
“有吗?”余皓道,“我怎么不知道?”
傅立群道:“凯凯通知的,本来不想去,现在打算参加了。”
余皓说:“做什么?你们压根就没跟我商量过吧!”
“你不想上在下面听就行。”周昇眉头深锁,朝余皓道,“没关系。”
傅立群道:“当然你带着咱们随便唱就更好了,黄霆和欧启航也要来,当特邀嘉宾,凯凯安排的节目。”
余皓:“那行,我选歌吧。”反正上回也没练几天,这次一大群人陪他,反而没什么关系。现在想来,比起一年前,余皓仿佛已完全掌控了自己的人生。
“那你爸……”
“我来对付就行。”周昇答道。
考完统计后,余皓晕头转向,被叫到陈烨凯宿舍里,陈烨凯也不勉强,只说不想上可以不上,余皓正烦着周昇老爸的事,周来春也不打电话,就像个定|时|炸|弹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就炸了。
余皓自己从来就没关系,可他不想周昇烦,这几天里他们一切照旧,周昇对他还是笑呵呵的,余皓却知道周昇一直在思考。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周昇——这家伙平时不吭声,事实上却想得很多。
陈烨凯正与余皓选歌,听过余皓的烦恼后,随口道:“打算出柜了么?”
余皓道:“我该怎么办?”
陈烨凯倒是很轻松:“我倒是觉得,朝父母出柜与否,并不取决于你和谁谈恋爱,只取决于你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周昇的未来里不可能排除他父母,确切地说排除不了他父亲,如果家庭能接受你们,自然皆大欢喜。”
余皓道:“我认为不可能,对我来说,唯一的想法就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生活……”
陈烨凯笑了笑,说:“只是在每个人的心里,都希望能得到父母的支持吧。我想对周昇来说也不例外。”
“是的。”余皓在这个时候,蓦然明白了周昇的心情。
周昇总用行动与言语来表现自己的无所谓,甚至对抗,但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得到家人的承认。这点是余皓经常忽略的,对他自己而言,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怎么生活并不重要,然而周昇不一样。
“就这两?”陈烨凯道。
“呃不太好吧。”余皓道,“学院庆是情人节呢。”
陈烨凯诚恳道:“这歌简直是我的心声,只要周昇没意见就行。”
余皓回到家里时问周昇,周昇当然没有意见,只简单地点了头,就与电话那头的周来春继续吵。
定|时|炸|弹终于来了,余皓坐在餐桌旁,听见周昇与父亲大声争执,不安地看着他。他以前一直形成了某个印象:周昇是个攻击性很强且容易怒的人。但细想起来,周昇真正飙的情况其实相当少。大部分时候易怒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的某种伪装,唯一能把他气疯的人只有三个,余皓与他爸妈。
周昇看了眼,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桌上。
周来春道:“这么多年,咱们仨就没一起吃过饭,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就这么大面子?”
周昇已临近怒边缘,强忍着怒气道:“我说了,我要去澳洲过年!签证已经办好了!”
“我给你改签!”周来春道,“头等舱五星级酒店就不够你住的?非要定除夕夜这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