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年三十那天,温度骤然下降,顾惟星立在落地窗前,看窗外树上挂着的冰块儿。他哈出一口白气,窗户上瞬间变得雾蒙蒙,顾惟星伸手在玻璃上画了一颗星星,又用衣袖擦干净。
顾钊良说让他给妈妈打个电话,可顾惟星犹豫许久,都没将号码拨出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新年快乐,好像没了其他说辞。
他很想问一问陈薇过得好不好,又怕对方并不需要他的关心。在陈薇的优先级里,他从来都不是第一顺位,总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也总有比他更重要的人。
顾惟星将手心里的手机攥紧,最后还是选择发短信,他本就不善言辞,对于自己的母亲,也越来越陌生。
顾钊良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炖好的羊肉萝卜汤:“星星,快来吃饭。”
顾惟星跑到餐桌边坐下,刚挨着板凳,记起来自己没洗手,于是又转头跑去了盥洗室。镜子里的少年棱角越发分明,顾惟星抹去额前的水珠,头发被打湿黏在额角,他弯腰挤一捧洗手液,将手搓红才关掉水龙头。
父子俩的年夜饭少了份热闹,但也温馨自在,顾钊良找出酒柜里珍藏的红酒,又拿出两个高脚杯。
他将暗红色的酒液倒入杯中,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顾惟星:“儿子,你也喝一点。”
顾惟星点点头:“好。”
酒杯相碰,杯中的液体随之而动,顾惟星微仰着头酌一小口,浓烈的酒香蹿入口腔、沁入心脾。酒是消愁的神器,也是助兴时的催化剂。酒液带着微微的苦,又含着丝丝的甜,一如顾惟星此时的心情。
这个看似平淡如水的寒冬,一切都在悄然改变。有些期待,也许永远都不会实现;有些人和事,想要留住却又毫无办法;而有些感情,只是需要多一些等待。
顾惟星伸手夹一块萝卜,他还记得小时候,也是像这样冷的冬天,没有地暖和空调的房间像个冰窖,他窝在外婆的怀里,外婆吹着滚烫的萝卜一点点喂给他吃。
外婆曾说,多吃萝卜就不会感觉冷,所以他现在的心是暖的。
清蒸的河鱼上撒着辣椒,顾钊良将鱼肚边的大块鱼肉夹到顾惟星的碗里,自己却在啃鱼头。顾惟星五岁时,还不太会挑鱼刺,有一次吃鱼被鱼刺卡住,咳了一整个下午才被保姆送到医院。
等顾钊良赶到医院时,医生正试图将鱼刺取出来,顾惟星憋着通红的一张脸,眼底泛起点点泪花,却始终不肯哭。
往事历历在目,顾惟星长成现在的大男孩,不再需要他小心呵护,可顾钊良还总把他当成小孩子。也许是因为亏欠,想要弥补的太多,却又不得章法,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这份爱意。
鱼肉有些咸了,顾惟星闷一口酒才中和掉腥咸的口感,俩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将食不言寝不语发挥到极致,沉默地结束了年夜饭。
八点刚过,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在跳开场舞,五颜六色的花裙子,透着洋洋喜气,主持人气运丹田的开场白灌入耳朵,短短几个小时后,这一年就得画上不太圆满的句号。
戚菏发消息来说戚老爷子想见他,顾惟星便裹上外套准备去隔壁串串门。正巧顾钊良从厨房出来,正在解腰间的围裙,打了死结的红带子怎么也解不开,只好叫顾惟星帮忙。
顾惟星走到他身后,仔细地将死结解开,却听顾钊良抱怨:“戚菏那小子怎么不来给我拜年了?”
顾惟星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我先给你拜年,爸爸新年快乐。”
顾钊良也跟着呵呵笑,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递到顾惟星手里,上演一出父慈子孝。
顾惟星刚把红包揣兜里,屋里就响起了门铃声。戚菏围着红围巾过来讨红包,进门先问好,拿红包的手一点儿也不会客气。
拿完就拽着顾惟星往外跑,说戚老爷子正等他,从饭后一直等到春晚开场,眼瞅着第一个小品都播完了,再不去可能要吹鼻子瞪眼闹脾气。
顾惟星踏进戚家,见戚爷爷正坐在摇椅上,抱怨小品演员穿得太落伍。他过去规规矩矩地拜年,戚老爷子呲叨他:“我这老东西等你半天,这红包都在怀里焐冒烟儿了。”
顾惟星赶紧给老人家顺气儿,脸上的梨涡一直挂着,嘴也甜嗖嗖。等终于把戚老爷子哄高兴,再一一给何茜莲和戚友琛拜年,又给戚菏的外公外婆行了礼数,兜里也被红包塞得满满的。
戚菏拿了钱就想瞎霍霍,拉着顾惟星要出门,却被戚谨行堵在大门边。戚谨行双手环抱着胳膊老神在在的:“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