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周一晚上

宋喻想到了秦陌,却很快收住情绪,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气愤来。

他低着头,睫毛垂下,安静吃着饭。

他不想让谢绥看出不对劲来。

上辈子的事成为心底的一道霾,可是他答应过谢绥,不再纠结过往,那么这件事也不想让他知道,会自己处理。

谢绥在等他说话,视线就一直地落在他身上。

但宋喻一声不吭,病后初愈的脸苍白脆弱,眉头紧锁着。

一顿饭沉默无言。谢绥指望不上他了,还是决定先打破平静:“昨天的事,你不该跟我说一下?”

昨天的事?

宋喻乍听到他的话,还是有点乱的,稳住内心的慌乱,装作风轻云淡说:“哦,就是个意外。我回去拿东西,那人关门关得太快而已。”

谢绥微笑:“意外?”

宋喻含糊:“恩。”

谢绥漆黑的眼眸定定看他几秒,看他是真的打算自己处理这件事,也不在追问,只是慢吞吞收回视线,笑着,“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宋导专门为我们安排的一幕戏呢。”

宋喻眼睛望着他,第一次没有被撩得愤怒或恼羞,反而心里涌现一种很挫败的郁闷感来。他索然无味地扯了下唇,低下了头。

他们认识在那么小的时候,而上辈子到死都是朋友,说明谢绥说的喜欢,果然就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吧。

宋喻心里叹了口气,心情不好地转换话题说:“我等下就要回去了,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比其他现在这副遮遮掩掩一看就有心事的样子,谢绥还是喜欢昨天那个烧得糊涂了的他。但他没有拆穿,点了下头微笑:“好,周一见。”

周六宋喻是要回家的。他坐在车上,眼眸望着外面,到了冬天,景城的一切都似乎笼罩在一层灰白的雾气里。车窗开着,外面的风冰冷,008说了一通乱七八糟词不达意的话,可还是有一句进了他的心里,“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可哪怕是上一世,尽管他没有一点印象,秦陌都是杀了他的人。

.......这笔账,哪那么容易清算。

宋喻眼眸一眨不眨,神色冷淡如霜。

008又去找主神了,下一次回来对付他的可能就不是那么和善的手段。

会直接把他送走吗?

........他到底想不想走呢?

他说喜欢上谢绥?

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少爷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是吗?”

马叔握着方向盘,疑惑地问了一句。

宋喻被他的声音唤回神,愣了几秒后,张口忽然问:“马叔,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那个一见如故的朋友吗?”

马叔愣了片刻,也笑起来:“记得,少爷刚来景城就一直往连云街那边跑,经常大晚上让我去接,是那个人吗。”

宋喻也笑,目光却有些恍惚:“恩,就是他。”

他勾了下唇,不像带笑意的样子,轻声说。

“其实不算一见如故。”

........就是故人。

对付秦陌,哪怕人证物证都放到学校面前,也不一定能惩罚到他,甚至可以归于一个稍稍有点过分的玩笑。毕竟只是被困在礼堂一晚而已。就连宋喻自己都没想到,在那里面他会那么难受。

看来秦陌调查他还是蛮深入的。

秦陌背后是秦家,这件事,当然只能拜托他哥哥。

电话不能打给他爸,宋总暴躁成那样,知道他被刁难,绝对第一时间把人揪回a城放到眼皮子底下。

他哥哥现在在国外,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宋喻说:“哥,你帮我调查一个人吧。”

宋煦哭笑不得:“你这高中业余生活挺丰富啊,调查都用上了。”

宋喻:“调查一下秦陌。”

宋煦愣住,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秦陌?这名字,我怎么那么熟悉呢?”

宋喻叹口气:“你当然熟悉了,秦家排行第四那个。”

宋煦琢磨了一下,回过神来,笑着说:“哦,是他啊,不过你们一个在a城一个在景城,他是怎么隔着十万八千里惹到你了。”

宋喻垂眸,视线冰冷:“他前些日子转到景城来了。”

“恩?”

宋喻说:“干脆就这么说,我们命里犯冲、两看相厌。昨天他算计了我一场,把我困在礼堂,我也想搞他。”

宋煦:“........”

宋煦:“你这,”他斟酌着用词,不知道怎么劝他的宝贝弟弟,还没组织好语言。

宋喻后面的话已经说了出来:“哥,我小时候是对暴雨天有什么阴影吗?”

所有劝解的话收了回去。

宋煦在电话那边愣住,想起来了一些事。

宋喻在岛上落水后就一直把自己封闭,要么就是躺在病床上,要么就是缩在卧室,漫长的时间像是失去了七魂六魄一样。可落水前,却是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小时候唯有两次意外让全家慌了神。一次是无意中喝了口酒,一次就是下雨天被锁在教室。

司机去接他的时候,发现他浑身苍白,整个人虚得不行,惊得直接打了电话回来。那个时候家人就猜,他可能是有一点幽闭恐惧症。

六岁之前的这两件事,尽管宋家已经封锁了很多舆论,怕对宋喻造成不好的影响,可是若有人真的去调查,还是能查到的。

这么一想,秦家那小孩,可能就是故意的。

宋煦紧皱眉,声音带了分焦急:“你昨天一个人雨天被锁在礼堂?现在身体怎么样?”

宋喻很坦诚,淡淡说:“发了烧,但是睡一觉就好了。”

听他声音也确实不像病了,宋煦稍稍安心,声音很低:“你刚刚说秦家排行第四,我就想起来了。我听说他转学,就是因为高中谈了个男朋友顺便出柜了,秦家老爷子恨不得打断他的腿,为了避风头才去的景城,毕竟是秦家当初这事也闹得不笑。”

宋喻阖眸,一愣,敢情秦陌转学来景城还有那么一段事。

“秦陌年纪小,心思倒是不善。”宋煦说:“这事你不用直接管,我会帮你处理的。如果事是真的,秦家再怎么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宋喻道:“恩。”

他关上手机,眸光如刀,却是神色阴冷。

秦家那边一解决,那么在景城这边,他对秦陌就不会客气了。

一直缠着他说坐下聊聊,那就.......好好谈一谈吧。

周一,现在已经是深冬,天气越来越冷。走在外面,呵出一口气,都仿佛能起雾,风刮在脸上刀子似的。

马小丁从教室外飞奔进来,怀里抱着两个热水杯,冻的鸡皮疙瘩都起来,坐到位置上,直哆嗦:“妈耶,我刚才为了打听敌情,站了半天去听他们聊天,结果梁祝的情况没听到,倒是听了一堆喻哥的八卦。”

宋喻翻了页英语书,听到马小丁的话,嘴角一抿。

奚博文瞪大眼:“什么八卦?”

马小丁:“就是周五晚上,喻哥不是被锁在礼堂了吗。谢神都急疯了,电话一个一个打,甚至打到我这里来了。”他上次才被宋喻训,当然没乱讲,说:“多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结果外面传的扭曲成什么样,唉,世风日下。”

奚博文笑了:“传得扭曲,你还站那里那么久?听上瘾了?”

马小丁视线瞅着前面宋喻的侧脸,压低声音说:“不就是为了听听他们能扭曲成什么地步吗?我跟你讲讲三班女生的原话,喻哥被困黑暗的教室,瑟瑟发抖,谢神如救世主一般赶过来,将他拉出黑暗,孤男寡男,奇妙的气氛蔓延。”

奚博文:“???”

奚博文:“你觉不觉得这个剧情有些熟悉?这不是那次看鬼片喻哥跟我说的?”

马小丁后知后觉一拍桌子,嘴张大成一个鸭蛋:“我操!所以一切都在喻哥意料之中——呜呜呜。”奚博文捂住他的嘴,制止他作死的发言。

宋喻修长的手转着笔,眉眼细致淡漠,当后面两个人在放屁。

他现在就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关于谢绥的事,努力把思维集中在秦陌的事上。

视线看着闹钟,分针缓慢转动着,他心里也慢慢数着。

元旦晚会七点开始。

六点大家就开始入场。

老程在领他们过去时,吊着眼皮,看了一眼众人,不满地说:“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雪,你们现在还穿那么点?要是感冒了,期末考考差,家长会我可不会留面子。”

众人嬉笑:“老师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啊。”

宋喻却是往后面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谢绥还没来。

他今天又请了假?

可是他不是答应自己会来的吗?

礼堂内开着空调,坐满人后,宋喻甚至觉得有些热了。

脱下校服,一身高领毛衣、牛仔裤,衬得少年身形长而单薄。

三班的节目比他们先,梁山伯与祝英台演上台,不知道是怯场还是什么,反正班草同学愣是演成了结巴。通红着脸,演完了全场。但就是他这表演,逗笑了打架。

下一场是七班的集体合唱,马上就是一班,马小丁在后台等着上场。

奚博文坐在他旁边嚼薯片:“三班要是也有个严格点的导演,多看着他们练练,估计也就不会这样了。”

宋喻懒散:“又不是所有导演都像我一样天才。”

奚博文说:“也不是所有天才导演,都能自己安排自己。”

宋喻嗤笑:“你也开始皮起来了?”

随便跟他贫了一嘴,手机微振动,宋喻翻了下手机。

一条陌生的信息终于回了过来。

他淡淡勾了下唇,黑暗中不可察觉的冰冷。

他拿起校服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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