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己都觉得禽兽
虽然有人帮忙挡着,童宴还是免不了被灌了几杯酒。
他没碰过这东西,记忆从上了房车以后就开始断片,一觉醒来,好一会儿都没弄明白他自己在哪儿睡着呢。
眼前是间很大的朝阳卧室,布局简单,颜色以黑灰白为主,靠窗放了张书桌,飘窗上挂了两层纱帘,不像他原本那间卧室,有面大大的落地窗。
这是卓向铭的房子,他们俩的婚房。
童宴爬起来,先忍着头疼洗了个澡,又熟门熟路从包里拿了隔离贴贴在颈后,才开门出去。
两层复式的房子很安静,童宴在楼梯上站了会儿,确认卓向铭不在家。
他想起昨天去教堂前,还问童扬自己该怎么称呼卓向铭,叫叔叔有点显人老的意思,但叫哥哥在林悦华面前还行,当面叫其实也有些别扭。
看来卓向铭不打算在今天为难他。
已经十一点多了,冰箱塞得很满,童宴进厨房给自己弄了个三明治,牛奶在微波炉里叮了一下,就是顿蛋奶肉蔬兼具的营养早午餐。
酒醒了,饭也吃饱了,在屋里待不下去,好在房子不大,他没怎么绕就找到了后门,开门一小片玫瑰映入眼帘。
黑色的土地松软,玫瑰的长势也喜人。童宴慢慢走过去,低头仔细打量这片跟背后的房子不太搭调的花田。
“咔嚓。”
童宴稍微有些走神,回头才发现,原来是管家机器人跟着一起出来了。
一张童宴伸手欲对娇花不轨的照片从它胸前的小槽吐出一半,它闪烁着电子眼移动到童宴身边,滴滴叫着,提醒童宴来拿照片。
他们已经有过接触,婚前这台叫做嘟嘟的管家机器人就被送到童家几次,分别录入童宴的各种信息,并采集他的生活细节和习惯。
此时在嘟嘟的程序中,童宴是与卓向铭并列第一的指令发出者。
童宴对它也比较熟悉了,抽走照片后,想着怎么销毁罪证,边随口问:“你刚才干嘛去啦?”
圆脑袋上的电子灯又闪烁起来,一个听上去有些呆又很可爱的声音道:“启动程序、指挥一号做早餐、整理浴室、充电、指挥二号洗碗、整理厨房、充电、指挥……”
童宴道:“你怎么总在充电?”
嘟嘟道:“B5型电池已使用一四四个月零二十三天,超出规定使用期十二个月零二十三天,超出建议最晚更换电池期限六个月零二十三……”
“你主人不给你换电池啊。”
嘟嘟道:“理论上讲,此时童宴也是嘟嘟的主人。”
嗯……条理清晰。
婚礼后的第一天,按说是蜜月的开始,童宴跟管家机器人待了一天,中间嘟嘟依依不舍地回去充电,看它闪个不停的电子眼,童宴也留恋这刚建立起来的友谊,遂挪动脚步,跟着它到了电源处,嘟嘟开心地放了一小段欢乐颂,没有关闭程序,一边充电两个人一边聊天。
“什么是结婚?”
嘟嘟有些不解,但不等童宴回答,它就搜到了定义:“法律上称为婚姻成立。是指配偶双方依照法律规定的条件和程序确立配偶关系的民事法律行为,并承担由此而产生的权利、义务及其他责任。”
“这里的配偶包括但不限于AA、AB、AO……”
“哇。”嘟嘟浏览到的信息比念出来的要多百倍千倍,其中不乏一些赞颂婚姻的诗歌著作、甚至土味情话——“我怀疑你的本质是一本书,不然为什么让我越看越想睡?”
“非常深奥。”最后它评价道。
“蜜月呢?”它不知又打开了什么网页,“这里的科普贴说,婚礼后接着是度蜜月。”
童宴道:“我们不用的,反正我们是假结婚。”
嘟嘟立刻搜索到了以“假结婚”为关键词的若干网页,犹豫片刻后道:“法律上不存在假结婚,只要领取结婚证、办理相关手续,就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我说的假不是这个假。”童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两个相爱的人结婚才叫真结婚,但是我们俩谁都不爱谁,就是假结婚。”
“好吧。”嘟嘟道。
又天南海北地扯了半天,又吃了顿不早不晚的下午饭,童宴困了,回去睡觉。
可躺下了又睡不太着,童宴想起度蜜月这回事。他马上要开学,卓向铭工作也忙,再说俩人结婚也是完任务,所以这桩事谁都没提过。
哦,有人提过。
跟婚庆工作室定细节的时候,卓向铭老不见人影,童厉钦跟童扬两个直男又毫无审美,所以多数是童宴跟林悦华一起讨论出来的。
有天就说到蜜月行程,林悦华选了几个地方让童宴挑,童宴虽然也不是很想去,因为毕竟跟卓向铭不熟——很陌生,但也没拒绝,客气地道:“我都可以,要不阿姨先问问向铭哥吧,看他的工作安排适合去哪。”
结果卓向铭就三个字:没时间。
听筒声音不算小,童宴又坐得近,当然听到了,林悦华一面有些尴尬又安慰地冲他笑,一面道:“说什么胡话呢?蜜月怎么能省?”
那边卓向铭不知道童宴就在跟前,道:“真没时间,挪出来结婚已经够呛了。再说我们互相都不认识,度什么蜜月?妈您别……”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林悦华赶忙掐断电话。
蜜月就此揭过,林悦华本来就喜欢童宴,经此一事,又怎么想都觉得对不住他、委屈了他,对童宴更温和,礼服更是成堆得订,希望能补偿童宴一点。
那是童宴第一次听到卓向铭的声音。
原本卓向铭总推三阻四地不来,他就自然而然把对方想象成一个凶巴巴的样子,被逼着跟他结婚,自然以后对他也不会有好态度。
但那天以后,童宴却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虽然卓向铭还是拒绝,可讲话的语气都并不凶,也没有冲童宴来的怨气,反而是在认真跟林悦华讲道理似的,童宴觉得,甚至还带点无奈。
于是卓向铭在童宴这里的印象变得稍微温和了些,童宴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保证了……至少不会遭到对方的暴力对待。
童宴怂怂地想:让一个omega去面对家庭暴力未免太强人所难,何况还是一个有点隐疾的omega。卓向铭想让他难受,都不用动手,直接释放些信息素就能让他躺在地上了。
卓向铭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结了婚这个事实的。
他意识到家里不是只他一个,一会儿吃饭的餐桌上多了个人,十八岁的童宴,他的新婚伴侣。
这感觉很复杂。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之前两个人总是错过,除了拍结婚照的那几天,卓向铭没再见过童宴。
昨天在婚礼上,是俩人时隔大半个月的第一次见面,但婚礼过程繁杂,也没什么正经说话的机会,等到上了房车要回家了,热闹才结束,后座就剩下他跟童宴两个人。
可童宴醉了,醉得很厉害,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车窗上,原本白净的脸上裹上层红晕,鼻尖又渗出些细汗,看着很热,自己闭着眼睛伸手扯领结,却又没什么力气,怎么都扯不开。
试了几次都不行,他就委屈地哼哼起来。
林悦华一点没夸张,童宴确实长得非常好看,不是女气,是很少年的那种好看,即便这时候难受地皱了脸,也只显得可爱。
卓向铭看得有趣,又等了会儿,看他还不行,刚想靠过去帮他,就被他歪扭着一头扎进了怀里。
带来一股很清淡的栀子花香。
他的后颈被隔离贴牢牢贴住,看来真是热狠了,要不然信息素根本出不来。
“童宴?”卓向铭试着叫他。
可怀里的人只知道跟领结较劲,看着是难受得厉害,眉头皱得死紧,咬着嘴唇哼哼唧唧:“嗯……嗯,热……我热……”
眼看omega竟然要哭,卓向铭赶紧帮他解了领结,顺便又扭开几粒扣子。
本意只是想让童宴舒服些,但眼神落在那片白皙细腻、看起来绵绵软软跟自己很不一样的皮肤上时,卓向铭觉得自己好像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他又伸手帮童宴扣好两颗,只留下最上面那颗开着,不会因为他歪扭的睡姿卡到喉咙。
“嗯……”童宴舒服了,眉头很快舒展开来,靠在卓向铭肩头,半睡半醒间还不忘礼貌,“谢谢哥哥……”
大概是因为喝醉所以口齿不清,童宴把第二个“哥”字的音也咬得很重,发成了一声,听上去软糯得不行。
然而解开领结后的醉鬼没安分多久,就开始在卓向铭颈侧蹭脸。毛茸茸的头发扫过卓向铭的下巴和颈侧,omega甜美的信息素一直萦绕在鼻尖,嘴里又不知道嗯嗯哼哼地说些什么,反正听着像是撒娇。
卓总虽然出身豪门,长相英俊、风流倜傥,但实打实苦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志向只有一个,就是横扫华尔街。以前也有不少omega暗送秋波,可卓向铭天生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似的,大好的年纪总是古井无波,面对示好有来无往,对方自然也就退了回去。
此时这种经验他是第一次,一时间坐得笔直,手不知放哪里,更不知道能动不能动。
卓向铭捏着童宴肩膀想把他放回座椅上时,才明白小孩动作的意思:脸上出了汗,头发粘上去又痒又扎。
他无声松了口气,帮童宴把头发拨开,顺到耳朵后面,果然小孩儿就安分了,又乖乖地趴回他肩膀,闷声闷气道:“谢谢哥哥……”
车停稳,司机降下隔板,道:“卓总,到了。”
卓向铭下车,因为婚前林悦华提过的童宴那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他头回在进家门前有些忐忑。
信息素应激症说到底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生理痛,要帮助童宴度过敏感期,就要先让他习惯一个alpha的信息素,继而产生安全感后,出门就会好很多。
可是理论上说得容易,除了搂搂抱抱、接吻上床这些亲密行为,卓向铭想不出还有什么方式能够进行“信息素脱敏”。
把十八岁的小孩儿抱在怀里,美其名曰“治疗”,卓向铭只是想一想,就连自己都觉得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