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历时一周,顾拙言的房间焕然一新,连色调都变了。顾拙言本人也逐渐适应这里,不再乱挑剔胡姐烧的菜,对狗也上心,成天揣着纸巾纸袋来回地遛。
洗完澡进屋,顾拙言见顾宝言跑进来玩儿,正把芭比娃娃往他的跑车模型里塞,说:“三秒钟,给我搁回去。”
顾宝言还算听话,把跑车模型放好,又去电脑前玩儿小游戏。顾拙言坐在床尾擦头发,光裸着上身,一条腿压着芭比的裙子。偶一抬头,他看见墙上挂着的画,一双手,是庄凡心送给他的那幅。
这间屋子的设计,这张涂鸦,还有花园里的几盆鲜花,细数下来发觉都是庄凡心给的。于情于理,顾拙言认为应该谢谢对方,况且他也不喜欢欠人情。
只不过该如何道谢?口头就算了,虚头巴脑的没什么诚意,而且庄凡心给的帮助看得见摸得着,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那就要来点实际的,起码回送一份礼物。
说实话,顾拙言没怎么送过礼物,虽然发小、朋友一大堆,但每个人的购买力都还行。彼此之间道谢或者道歉,要么明说,要么打游戏让一盘,什么都解决了。
他琢磨着,庄凡心是学画画的,要不送画具?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一则他不了解好坏,二则庄凡心最不缺那些。
键盘被敲得哐哐响,顾宝言回头求助:“哥,我总是死。”
顾拙言找一件t恤套上,到桌前把顾宝言一拎,落座搁怀中开始新的一局。他盯着显示器,病急乱投医地问:“我给庄凡心送礼物,送什么好?”
顾宝言不答反问:“能顺便给我送一份吗?”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顾拙言说:“我送你张机票,你回家吧。”提到回家,他想起这孩子第一晚的模样,有些纳闷儿,“你这几天怎么也不想家了?”
顾宝言说:“我想开了呗。”
在这儿没那么多管教,薛茂琛成天带着出去玩儿,又有宠物。而且顾宝言发现顾拙言最近也不冷冰冰了,没准儿明天心情一好,还会答应她拆模型。
顾拙言心说美得你,等游戏进入下一关,获得一枚礼包,想起来礼物的事还没着落。他自顾自地感叹一句:“送点什么好啊。”
顾宝言说:“吉他,我看小庄哥哥挺喜欢的。”
“得了吧。”顾拙言心有余悸,庄凡心是真没音乐天分,那天下午教着弹吉他,夜里睡觉他都有一点耳鸣。
顾宝言想不出来,她看赢了几局,又跃跃欲试想自己玩儿。顾拙言返回床边一趴,压在枕头上继续琢磨。送礼物,得是对方喜欢的吧?
庄凡心除了画画,还喜欢什么?
“哥,我又死了!”顾宝言添乱。
顾拙言到客厅里躲清静,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消息,是他的发小连奕铭发来的。图片上是一双球鞋,都是轻便简单的款式,当下还没正式发售。
顾拙言懒得回复,鞋啊帽啊有什么好发的,还参谋参谋?大小伙子处得跟小姐妹儿似的。但转念一想,都是男生,庄凡心应该也会喜欢球鞋吧?
干脆就送这双鞋好了,省得再纠结。
可顾拙言不知道庄凡心穿多少码,于是编辑信息“你穿几号鞋”,发送前又删除,这么问也忒直白了。“在吗?发张照片看看脚。”这么问好像又过于变态。
最后,顾拙言发信息问:“你多高?”
庄凡心正在看电影,收到信息后从薯片袋子里抽出手,拿起手机一看有点莫名其妙,顾拙言主动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居然是问他的身高?
他不算高,173,听说158的人都自称160,178的人都自称180,于是他回复175。回完有点心虚,又追加一条:“怎么啦?”
顾拙言:“没怎么。”
庄凡心好奇心更甚:“干吗啊?”
顾拙言:“不干吗。”
回完这一条,顾拙言联系连奕铭,来榕城后还是第一次通话,一接通,连句死党间的热乎话都没有,开口就叫人家买鞋。
码数不对,连奕铭问:“给谁买的?”
顾拙言说:“一个朋友。”
“朋友?”连奕铭嚷嚷,“我他妈天天等着你跳海的消息,以为你会以死相逼早日回家,你居然已经交了朋友?”
顾拙言乐道:“这儿挺好的,我妹都乐不思蜀了。”
这边煲着电话粥,庄凡心在那边仍一头雾水。他时不时拿手机看一眼,没等到顾拙言的其他回复,却接到好朋友裴知的电话。
他的好友裴知暑假去日本学习,后天终于要回国。庄凡心上网一查,最近举办的美术展在大后天结束,他们正好可以赶上。
估计是家庭环境的关系,庄凡心从小到大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各类艺术馆,简直百去不厌。两天后,他顶着骄阳出门,在大门口碰见顾拙言遛狗。
今天高温预警,庄凡心提醒道:“小心中暑哈。”
顾拙言说:“那你还出去?”
“我去看美术展。”庄凡心戴上棒球帽,“不看就错过了,就当为艺术献身吧。”
顾拙言状似无意地问:“几点献完?”
庄凡心想了想:“中午吧,拜拜!”
顾拙言牵着狗在树荫下消磨,等庄凡心的身影消失在小路
口,他才慢腾腾地溜达过去。到路口等了几分钟,签收快递,拎着那双鞋回家。
确实挺热的,一动弹便一身汗。
庄凡心到艺术馆外面下车,馆外的人群不太密集,毕竟愿意为艺术献身的傻子比较少。他站在显眼的位置等,空气又闷又烫,阳光晒得他皮肤绯红。直到汗流浃背、蔫了吧唧时,裴知终于出现在马路对面。
足足迟到半小时,庄凡心嗓子冒烟儿地喊:“给我快点跑!”
裴知气喘吁吁地赶到:“对不起对不起……遇见个追尾的……整条街都堵了……我半道搭地铁过来的……”
两个人仿佛刚蒸完桑拿,脸色姹紫嫣红,检票入馆后又被冷气刺激得毛孔收缩。庄凡心吸吸鼻子,问:“在日本玩儿得怎么样?”
裴知说:“天天上课,你去年不都体验过了吗?”他们俩方向不一样,裴知喜欢的是服装设计,庄凡心喜欢的是珠宝设计,也还算情投意合。
庄凡心问:“去三鹰美术馆了吗?”
“去了,我发博客了,你肯定没看。”
庄凡心的确没看,那是国外一个小众博客,有许多设计者注册发文,起初他发布过一些照片,久而久之懒得登录了。
他此时惦记别的:“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裴知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不太沉,里面的礼物盒包装得很精致,是一套日式浴衣。庄凡心喜欢得很,收下后和裴知勾肩搭背,决定中午请客。
美术馆很大,他们慢慢逛到中午才离开,就近找一家餐厅吃饭,等餐时,裴知看餐厅内的杂志,庄凡心扒拉他的礼物。
手机一亮,庄凡心分神瞅瞅,是顾拙言发来:“还没回来?”
他回复:“没,吃完饭再回。”
庄凡心有些狐疑,早上碰见时顾拙言就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又问,难道有事情找他帮忙?但回复后再没动静,他忍不住询问:“找我有事吗?”
顾拙言:“没有。”
晕,没有发什么消息,那天就搞神秘问他身高,今天又故技重施。庄凡心控制不住好奇心,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顾拙言没再理他,倒是裴知碰碰他的胳膊,让他看杂志某一页。他看过去,是一双设计得很好看的球鞋,表明还未正式发售。
“你觉得好看么?”
“好看。”
“什么时候出啊,想买。”
“六千多不如买画具。”
两个人小姐妹儿似的讨论几句,菜上齐,搁下杂志开始吃饭。庄凡心嘴上说得理智,但眼神悄悄往杂志上飘,甚至情不自禁地决定攒一攒零花钱。
按他的尿性,攒不住,要是庄显炀送他一双就好了。
一份双人餐,庄凡心和裴知吃了不到三分之一,估计是热得没胃口。午后也无力再逛,趁中暑迹象不算太明显,利索地分手于十字街头。
庄凡心打车回家,在小路口下车时微微头晕,拎着礼物朝里走,老远望见德牧蹲在他家的大门外。
他疑惑地走过去,发现牵狗绳系在门上,他解下来,德牧立刻往回跑,跑几步一停,吃掉地上的一块肉干。
狗被肉干牵引着,庄凡心被狗牵引着,一直从他家门口跑到薛家的门口。大门虚掩,他牵着狗进去,在一楼客厅找到看电视的狗主人。
庄凡心问那个神神秘秘的男子:“什么情况?”
顾拙言说:“等你呢。”他不清楚庄凡心几点回家,就把德牧拴在那儿放风,这样自然就把人引来了。
庄凡心更加好奇,一屁股坐旁边,挂着满鬓汗珠盯着对方。顾拙言不再藏着掖着,低头瞄一眼庄凡心的脚,心中稍微有底。
他将茶几上的袋子递给庄凡心,直接说:“送你的。”
庄凡心明显一怔:“送我?为什么?”
顾拙言言简意赅:“谢谢你帮忙。”
“啊,远亲不如近邻嘛……”庄凡心没想到顾拙言这么客气,等他打开盒子一看,更没料到是他一小时前在杂志上看中的球鞋。
他看看鞋,再看看顾拙言,看看顾拙言,再看看鞋。
顾拙言叫这眼神弄得发懵,他实在缺乏送礼物的经验,不禁怀疑这份礼物选得不好。但无论如何已经买了,他说:“凑合穿吧。”
庄凡心好错杂,那几盆花是花园搬的,设计房间也是受薛茂琛所托,一幅涂鸦更没什么价值。可这双鞋六千多,他小声道:“这很贵重的。”
顾拙言莫名松口气,他能听出来庄凡心挺满意这份礼物,那就没有失败。
庄凡心的确喜欢,他看一眼鞋子号码,正合适,瞬间明白了顾拙言为什么问他的身高。他忽生羞涩:“其实我多报了两厘米。”
“我猜到了。”顾拙言说,“你看着顶多一米七三。”
“……”庄凡心舔舔干涸的嘴唇,心说你真会聊天。他抱着礼物告辞,站起身一晃荡,又咕咚跌坐回沙发上。
这时手机收到裴知的短信——“我好像中暑了。”
庄凡心趴在沙发上傻笑一声:“哈哈今天真的好热,我朋友都中暑了。”
顾拙言瞧着那红脸蛋儿,嘴角一抽:“笑什么,我看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