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黎书想,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坦诚地回应。
而曾经那些对话之所以会让他感到羞愤欲绝……或许根本原因就是戳中了他的心思。
不管是最初发病的时候，方鹬调笑他想念自己的信息素，还是在熟悉以后, 调笑他是不是许久不见而有些想念自己。
这些被他在羞恼中带过的话, 如今想来, 却全都是真的。
他不知道宋秋所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也无法明确所谓喜欢的定义。
这个词太过的郑重, 因此他也无法对方鹬说出这种连他都尚难以理清的话, 也不想因此去试探什么。
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
对于方鹬, 他有着从始至今完全不一样的感情, 无论这种感情是不是喜欢, 他都会如实说出。
比起试探性地说什么话，黎书认为坦诚地将自己的感情交给对方, 或许才是对于方鹬最好的回应。
“我很想你，想立刻见到你。”
这就是他此刻最坦诚的回应。
“学长……”
终端那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传来了细微的呼唤声。
那声音非常轻，轻得像是在询问, 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虽然我不太确定其他的事情，但我觉得还是要将我心中所想的都告诉你。”
黎书微不可闻地呼了一口气，平静地将自己心中所想都倾吐而出。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见一个人, 或许你就是唯一一个。”
终于说出口了。
把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都说出来的感觉并不坏。
相反的，比预想之中还要好。
他本以为自己会永远逃避或是否认这些让他难以启齿的话，而如今终于传达出去的感觉让他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真好。
黎书这么想着, 长舒一声，嘴角忍不住弯起了一抹弧度。
“好了，你不是在忙吗？我也要睡了，现在……”
“学、学长！”
方鹬骤然抬高的声音从终端那头猛地传来。
他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急促，而在这沉重的呼气中——
有什么东西打落在地的撞击声随之而来，过度的吵闹让黎书忍不住将终端从耳朵处挪开了一些。
“方鹬？什么情……”
“学长！我、我也很想见你！”
黎书怔忡：“什么？”
“我也好想要见到你！谢谢你告诉我，我也很想见你……”
方鹬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夹杂着各种乒乒乓乓的声音随之而来。
“那个……你等我！学长，请你等我一下！我现在……”
终端里的声音逐渐被那些嘈杂声取代了，方鹬那几乎要语无伦次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黎书凑近了终端，努力想要辨认方鹬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他只能辨认出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衣料的摩挲以及大门在关闭时发出巨大“砰”的声响。
而方鹬所说的话已经被掩盖过去，完全听不清。
那些声音有些过于剧烈，黎书只是靠近终端不过半分钟就觉得耳膜几乎要被震破了。
而且从终端这里听……
像是临时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一向冷静的方鹬也不至于会如此慌张。
黎书在辨别失败之后，又唤了两声方鹬的名字，依然没有什么结果。
他只好轻声道：“那你去忙吧，我就先睡了，之后再联系。”
说完这句话后的黎书又等待了大约半分钟，那些撞击声虽然已经不见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剧烈的风声。
风声比之前的声音还要响烈，那头像是彻底断了信号一样只剩下了噪声。
黎书只好道了一声“晚安”后挂断了电话。
临近十二点的夜色已经非常漆黑了，透过房间的落地窗依稀能看到深邃的天空中那璀璨无比的星河，与飞驰的飞船在空中一起像是映衬出了一片银河。
将自己心中所想第一次说出来的黎书难得能够这么愉快，就像是将最欣喜的事情传达给喜欢的人一样。
太好了……
他在心里感谢着宋秋。
无论这种感情到底是喜欢与否，至少他终于可以开口回应了。
而同时的，黎书在心中希望方鹬对于他的坦诚能够倍感开心。
他将床边的灯关上，就这样感受着月光的洗礼，难得如此安稳地睡了过去。
艾莫斯市因为临海，冬日的温度一向非常适宜，也鲜少下雪。
而今年的气温骤然降了不少，黎书在一夜好梦的第二日醒来时，看见了窗外似乎染上了一层雪晶。
他揉了揉双眼，在清醒过后立刻将身旁的终端打开来。
现在是上午六点半，有好几条消息，但方鹬并没有发来消息。
大概是还在忙，所以没有时间回复，这么想着的黎书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起床洗漱。
洗漱完毕后他下楼，黎夫人正在准备着早餐，见到他下楼十分开心地迎了上来。
“小书早上好。昨天那么晚回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黎夫人将碗筷摆放在了桌上，替他倒了一杯咖啡。
“你喜欢喝咖啡吧？我给你磨好了。”
“谢谢阿姨。昨天睡得很好，所以就早点起来了。”
黎书说着，立刻接过了咖啡杯，替黎夫人开始准备碗筷：“我来。”
黎夫人看着他十分熟练的动作，有些感慨地站在一旁。
“小书一直都这么懂事啊。哎，要是小欢能有你这么不让人操心就好了……”
黎书手里的动作一顿。
从昨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黎欢，不知道黎欢究竟去了哪里，玄关处已经完全整理好了，甚至还重新放上了一些装饰品，让黎成仁与黎夫人都没有发现端倪。
他垂下眼皮，有些不经意地询问：“黎欢起来了吗。”
“不知道……他那个孩子，每次寒假都跟朋友出去玩了。我和你叔叔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才好……”
黎夫人说着又有些低落，为了不破坏上午的气氛，黎书立刻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他看了一眼窗外：“阿姨，好像下雪了。”
黎夫人果然被他的话转移了视线，将紧闭的窗帘拉了开来。
落地窗外可以看到非常细小的雪，不知道是深夜还是今天上午开始下的，但因为过于细小，地面上几乎看不见有什么积雪。
但尽管如此，黎夫人还是有些欣喜地叹了一声：“艾莫斯市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
在沙发上看着新闻的黎成仁也将目光转移向了窗外。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睛，一向严肃的语气也有所和缓：“是啊。”
黎夫人笑道：“至少已经有十年了吧。我记得上一次下雪，还是小书来我们家里的时候，那时候小书只穿了一件衬衫，冻坏了吧。”
黎书也跟着笑了笑。
他记得十年前的场景，那时候居住的地方与这里温差比较大，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被黎夫人牵着手带来。
抵达艾莫斯市的时候正好是个下雪的夜晚，从飞船上下来的他冷得发抖。
黎夫人连忙用毯子将他的身子裹住，牵着他回到了别墅里喝了一杯热乎乎的牛奶。
没有想到……
这么快。
十年就过去了。
黎书不由得有些感慨地看着窗外的小雪。
“十年前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接了回来，那时候刚好下了一场雪。”
黎夫人将手覆盖在了窗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半开玩笑地侧过了身。
“时隔十年的艾莫斯市又下了场雪，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了？”
黎书抿唇笑道：“能有什么大事？”
黎成仁正在喝着咖啡看着新闻，上午的气氛相当融洽，就连一向严肃的他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怎么没有？说不定就跟雪有关呢。古地球不是也有什么……六月飞雪……”
黎成仁的话还没有说完，黎夫人就笑嗔地打断了他：“说什么呢？六月飞雪可不是什么好事，亏你天天研究古地球，结果还这么乱用典故。”
“我、我是军人，我才不了解这些……”
“那你也不能乱用。真是的，你看看你，早上起来就破坏气氛。”
“我这不是不知道嘛，哈哈……”
……
黎夫人与黎成仁忍不住笑着聊起天来，黎书在一旁勾了勾唇角，看向了窗外十分细小的雪。
跟雪有关啊……
他能跟雪有什么关系呢？
除了十年前的那场大雪，跟雪有关的也没有……
……
不。
或许真的有一个人与雪有关系。
黎书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了一张总是笑着的脸，在恍然中响起了那股令他舒适而又欢喜的初雪味。
那个人的脸，那个人低沉的声音，以及那围绕在身旁的信息素。
是雪啊……
黎书将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弯起了眉眼。
只是那个人此刻正身处在距离这里十分遥远的纳斯星球，与他有关的或许也只有窗外如柳絮般的雪点而已。
他的情绪莫名有些低落，将视线从远处挪开来。
而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
余光透过了落地窗，一个奔跑的人影忽然映入了他的眼帘之中。
“……”
黎书的心一颤，猛然回过头去。
窗外雨夹着雪，六点半的天色非常的昏暗，而在那透明的窗户之外，一个修长而单薄的身影正朝着这里飞奔而来。
他穿着一件风衣，而在风衣中只有一件轻薄的白色衬衫，他也并没有撑伞，就这样快步在雨雪中奔跑着。
黎书的心跳飞快地跳动了起来。
……不。
怎么可能。
纳斯星球距离里斯顿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的时间，而从里斯顿飞船总站到达艾莫斯市至少也需要两个多小时。
但从昨天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了七个小时，到底……
……
黎书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口，他立刻冲到了门前，飞快地打开了门。
黎成仁与黎夫人从来没有见到他如此慌张的样子，被他那剧烈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停止了嘴里的谈话，惊诧地看着他。
“小书，你怎么……”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黎书慌乱地留下这句话后，连鞋都来不及换，就这样踩着拖鞋迅速从门口跑了出去。
视线中那狂奔的人也看到了他，无比焦急地加快了步伐。
黎书飞快地跑到了院子的门口，在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
他飞快地被揽入了一个冰凉却又无比温暖的怀抱之中。
脸颊触碰到的衬衣已经被雨水淋得有些透彻而寒冷，然而那舒适的初雪味却温暖了寒冷的温度。
黎书在那怀抱之中，忍不住将手覆盖在那无比单薄的脊椎之上。
如同艾莫斯市十年未降的雪一样。
如此久违。
而又充满了惊喜。
“学长，我也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