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杜云停从顾先生手里得到的第一份情书。
他甚至不舍得把试卷再还回去,折了几折拿在手里,犹豫地看了一眼身边人。到底是作业,杜怂怂有些踌躇。
顾黎看穿了他的心思,浓眉微微一蹙。
“拿着。”
他顿了顿,看了眼小男朋友欢天喜地的模样,又伸手拍拍他的头。
“以后,还会给你更好的。”
这张答题纸最后被杜云停美滋滋折成了心,塞进了书包里。快下课时,英语课代表开始挨个儿收英语卷子,收到顾黎这儿时,顾黎并没有掏出试卷来递给他。
课代表奇怪地看他两眼,还以为他沉浸于学习没注意,喊:“顾神?顾神?”
顾黎淡淡道:“丢了。”
课代表诧异地瞥着他,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抱着卷子往办公室去。顾黎这个好学生的身份所起的作用在这时便格外明显,换了另一个,这会儿定然是要挨骂;可丢了的是顾黎,英语老师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有杜云停自个儿知道,那卷子上头有给他的情书。
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但也已经足够让他爆成一朵大呲花。
杜云停一瞬间觉得,他的爱意又汹涌了些。
情话是让人动容的,尤其是来自于心意相通的爱人嘴里的话。他像一把被精心保养的琴,这会儿顾黎将手往上面一放,他便能听见自己从胸腔内饱溢出来的回应,悦耳的琴鸣。
杜怂怂有点想亲他。
他抬头望望——前后两个摄像头。这俩东西让他的热情不得不压抑下去,埋着头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回卷子上。
外面有空调外机传来的滴滴答答的水声,透过窗子便是操场,这会儿黑压压的,看不见一点光。
只有教学楼的灯光还明亮着,学生们手中拿着笔,仍然在写着什么。
忽然之间,头顶上的电灯闪了闪,骤然灭了。整栋楼猝不及防陷入了黑沉沉的夜里,教室里一片惊呼声,不知道是哪个学生提高声音说:“停电了?”
“别吵!”主持纪律的班干部喊,“可能是空调开的太多,跳闸了——都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
教室里陆陆续续闪起了几道手机的光,只能照亮身边的一小块区域,茫然地到处扫着看。前头几排仍然是一片黑暗,好学生们上课并不会带手机,这会儿只能借着那一点余光,伸着手试探着到处摸索。
停电的那一瞬间,顾黎也抬起了头。他下意识先伸手去摸身旁的少年,还没摸到,却先被另一只手带了过去。熟悉的奶香气一下子扑过来,好像在他胸膛前撞了满怀,椅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噪声,他骤然被人按在了窗台前。少年一手呼啦扬起了窗帘,一手摸索着找到他的嘴唇,小声而飞快地喊了一句黎哥——
紧接着,少年把自己覆了下来。
窗帘展开来,将两人都牢牢护在了里头。外头是同班同学嘈杂的议论声,小平头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会儿正哦哦哦地起哄。不知道谁趁乱在拽女生的头发,引得她大声斥责,乱七八糟的声浪叠加在一处,前所未有的热闹。
顾黎这儿却什么也听不见。他背后是隔着窗的宽阔操场,头顶是终于从云里露出了头的月明。他不知何时长腿伸展,径直坐在了窗台上,杜云停站着,张开嘴去亲他。
他们只能借着月色,勉强分辨出对方的身影。
这个亲吻里头饱含着热情,黑暗好像格外助长了杜云停的嚣张气焰,毫不收敛地将他青春的气息都灌进来。他本来稳稳占着上风,可顾黎的手固定住了他的后脑勺,转眼便反守为攻,轻而易举扭转了局势。
他捧着少年的脸,忽的从嘴唇里挤出了个音节,“乖……”
隔壁教室的灯已经一盏盏亮了起来。
要来电了。
灯光一下子大亮,刺的人眼睛一疼。班干部走回来,立马主持纪律:“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你们几个在门口干嘛呢?”
本来想趁乱翘掉晚自习的几个学生骂骂咧咧,心不甘情不愿坐回去。
“真是,”班干部喃喃,“学校的电路,都老旧了……”
他抬起眼,环顾一圈,确保班里头人都还老老实实待着。目光扫到杜云停时稍微顿了顿,杜云停这会儿脸上还是没消退下去的红,不得不用两只手捧着脸。
他的校服领子湿了一小块,好在是灰蓝色的,不容易被察觉。
只是心还扑腾扑腾跳,杜云停对系统说:【太刺激了。】
7777:【……】
杜怂怂意犹未尽,问:【二十八,你那儿有断电券吗?】
他还想再来一把,这回断电时间再长一点,他就能和顾先生多练练到底怎么用舌头打结樱桃梗。
7777:【……想都别想。】
我是不会给你兑换东西让你去做这种事的。
杜云停顿了顿,慢慢把目光转向教室的电线。
【你剪电线也不行!】7777恨铁不成钢,【这都有监控——而且你不是试过了吗!】
怎么还想!
杜怂怂按着嘴唇,情真意切地回答:【就是因为试过了,所以才想。】
【……】
【顾先生可真热情,】怂怂喃喃道,荡漾的模样掩也掩不住,【食髓知味了。】
【……】
去他的食髓知味。
7777再次重复:【想也别想!】
好好好,行行行——杜云停真是搞不懂,他在前头几个世界都跟顾先生搅在一块多少次了,马赛克也没少给,怎么小系统的承受能力还是这么脆弱?
系统指望不上,亲自剪断线也没什么可行度,杜云停只好天天巴望着再次停电。只可惜第二天,学校就喊了专业的检修队来,将学校电路检查了个遍,在整个夏季,即使天气再热、空调开的再多,电也没再出问题,非常有违杜云停的期望。
反倒是虫鸣声一天天大起来,走在路上总能听见各式各样的虫声,跟交响乐团似的。
杜云停这个暑假过的很单调。马上要升入高三,学校把他们两个月的假期压缩到了一周——挤海绵也不是这么挤的。就那唯一的一周暑假,他也没清闲,抱着书本被顾先生带回家补了课。
别母瞧见他背书包出门时,还把他喊住了,很诧异地问:“就这几天假,你还要去同学家学习?”
杜云停低头穿鞋,头也不抬说:“是啊。”
别母盯着他的目光,就好像看见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一样。她喃喃:“转性转的这么猛?”
她哪儿知道是爱情的力量。
“前几天王董的儿子还问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去骑车。”
骑什么车,怂怂的心里现在只有学习。他头也不抬道:“因为飙车太危险,一点也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别妈:“……?”
这真是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说出来的话?
她还在愣怔着,杜云停已经整理好了鞋,冲她说:“妈,我出门了。”
别母一愣一愣的,人都走了,这才想起来回答一声好。
好在顾先生还懂得劳逸结合,并没一味地逼他强学,总是给他放小假。休息的时候,他允许杜云停在他屋里翻着找书看,说是可以积累作文素材,提升文笔。
外头阳光那么热烈,房间里却是清凉的。杜云停坐在床上,腿伸直了,身子半靠着顾黎,探着脑袋去看他正在翻动的诗集。
纸张薄薄的,透进点从窗外溜进来的光。杜云停着迷地望着那些在顾先生脸上映出来的细小光斑,试图伸手去捂,但那些光斑只是换了个地方,跟抖落着翅膀的蝴蝶一样轻轻巧巧落在了他手上。他把刚刚写完的一张卷子拿开点,问身边人:“黎哥在看什么?”
只有两人在,顾黎的神情远不如平日里冷峻。他回答:“诗。”
书又翻过去一页。少年趴在他肩头上念:“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顾黎道:“不是那儿。”
“嗯?”
顾先生的手指,指向另一行。
“是这里。”
他没有等杜云停的目光扫过来,自己先开了口,一字一句向下念。他的声音早已经脱出了青春期的喑哑,低沉悦耳,不紧不慢。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杜云停微微一怔,终于从这些诗句之中品味出了什么。这是情诗。他抬起眼,目光正正地和顾黎撞上,只喃喃喊了一句黎哥。
光如此炽烈,他好像是被晒化了。他从头到脚都化了,只能靠着,只能用眼睛望着。他知道顾先生是不善言辞的,不管哪一个世界的都是如此,哪怕是狼时,顾先生也只是拱着他,哀哀地一声声喊着哥哥。
顾先生从来不会说这些花一样的话。这个人更是真正的实干派,少说多做,没有那样多的甜言蜜语。
然后,就坐在同样一张床上,顾先生认认真真地给他念了一首情诗。
怂怂……怂怂的苏点简直要被戳爆了!
“我不会说这些话,”顾黎的手抚了抚他额头,唇边涌起了点笑意,“只能念别人写的。”
“念也好,”少年说,“念就足够了……”
剩余的话没了音,两个人又亲了亲。稍稍分开些后,杜云停枕着他,很认真地问:“我还欠多少学费?”
顾黎说:“还不清。”
“还不清归还不清,”怂怂道,“我总要有个还的态度。”
比如那什么什么……
怂怂眼睛发亮,满怀期待。
有态度容易,顾黎又想起那一天看见的两块肉。可这会儿少年还小,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又是要紧的高中关头,他并不能按照自己的念头去做。
顾黎是不能走一步看一步的。从他第一次在夜里亲了别嘉言后,他便已然开始计划未来,因为多出了一个人,他半点都不能踏错。
他沉思了会儿。
“嗯。”
怂怂激动,这是要举高高和做俯卧撑了吗?——他就是俯卧撑撑着的那个平板!
然后顾先生说:“那就做题吧。”
“……”
顾黎拍了拍他的肩。
“把你的五三拿出来。”
“……”
看吧,顾先生果然更宠爱皇贵妃,杜云停的肚子里又开始搅酸了。
在正式进入高三后,学校再次组织了一次摸底考。经过三个月的补习,杜云停这一回答得比往常顺手的多,还规规矩矩检查了几遍。
成绩出来时,也着实跌破了一大半人的眼镜,他竟然挤进了班里前四十名。
“班里头学生一共六十七个呢!”小平头咋咋呼呼,“你这一下子就超了……就超了……”
他猛地卡了壳,杜云停说:“二十七个。”
“二十七个!”小平头手一挥,“后头好几排人,都还没你成绩好!”
被拉出来的几排人脸色阴沉。他们都知道别嘉言之前的成绩,基本上是科科倒数一二,从来没跌出倒数前三过。这回居然一跃而上,成为了班里头的中等学生,这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头一次觉得自己居然连个富二代的成绩都比不过。
班主任在上课时,也额外地把杜云停拎出来夸。
“你们看,别嘉言同学的学习态度就很好。他进步,并不是因为偶然,而是他这段时间真真正正努力了,学习了——他不就成绩上去了吗?”
他老怀欣慰,又对杜云停道:“我看你本来就聪明,再加把劲儿,以后肯定能出息!”
杜云停被这一顿彩虹屁夸的晕晕乎乎,走路都飘。他还是头一回被老师夸,居然有点手足无措,又有说不出的新鲜感。
往常那些人一看他,都说他肯定没出息,哪会有人说他将来一定有出息?
杜云停第一次知道,出息两个字居然是这么让人高兴的,让人听着欢喜。一路走回教室,小平头喜气洋洋站在门口迎接他,号召其他几个弟兄一块儿把长长的绸布扯开了,“来来来,恭喜哥们儿!”
杜云停一看,那横幅上写的是:恭喜别嘉言喜提高三一班第三十九名!!!
杜云停:“……”
刚才那一点欢喜的小火苗,就跟被水浇灭了一样,呲的一声,就没影了。
……这群傻子。
横幅最终被挂在了外墙上,一进学校大门就能看见。许是因为他们几个家庭背景的缘故,居然也没人说,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把这消息传的到处都是。一天不到,好几个富二代特特跑来他们班,问考班里第三十九的是哪个别嘉言。
哪个别嘉言?这学校里就一个别嘉言。
他们于是倒吸了一口气,表情一个比一个震惊,写满了不可置信。同一阶层里消息流传的快,连别母都听说了,捧着杜云停的脸喜气洋洋说他给家里争了口气。
杜云停:“……”
他真想问问,这些人的标准到底是有多低?
只有顾黎一个正常人,跟他说了再接再厉。
杜怂怂挺满意,还想趁机再讨点奖励,一个劲儿拿腿去挨蹭顾先生的长腿,眼巴巴望着他,想在下课后讨一个亲亲。
蹭的多了,就被顾黎捏了捏后颈皮,低声警告他下课要拉他一起去开闸放水。
可这话没什么警惕的作用,杜云停的期待都被写在脸上了。顾黎笔尖在纸面上顿了顿,忽然站起身,神情严肃。
“老师,他身体不舒服。”
杜怂怂:“???”
台上的生物老师不明所以,忙道:“那快去医务室!顾黎同学,要不你陪着……”
顾黎率先离开了座位,指关节在桌上敲了敲,淡淡道:“出来。”
声音压得很低,透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杜怂怂:“……”
卧槽,他突然有点儿腿软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