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没有看冬灼一眼,澄清的眼睛里只映出楚北捷一人,“这里好闷,我想咳,又咳不出来。找个人送我出去,王爷慢慢处理公务吧。”
“本王陪你。”
“公务要紧……”
“你要紧。”
性感的声音贴着耳垂传来,身子一轻,已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啊!”娉婷轻叱,想到冬灼就在身旁,脸更红得不堪,这会儿是真心把头埋进楚北捷怀中了。
牢头拿着染上血迹的鞭子,向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问:“王爷,那犯人……”
“好好看管,敬安王府的人,哼哼,留着本王明日亲自刑审。”
“是。”牢头又请示,“那是否要多派点人看守?”
楚北捷锐利的眼神扫过来,“难道何侠还敢闯我的王府?”
“是是,属下明白。”
一路轻飘飘的,被楚北捷抱回了房。娉婷藏在他怀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回来的路线,关口几个,看守几个,暗哨几个,都记在心上。
进了房,温润的香气袭来,贵家女子的娇居和方才阴森的地牢迥然不同。
楚北捷把娉婷放在床上,为她盖被,“别冻着。”回头唤人端来热茶。
“我不渴。”娉婷蹙眉。
强硬又温柔地把热茶灌下红唇,又命人捧来点心。
“我不饿。”
柔弱的回绝依然无效,点心也进了腹。
吃完点心,轮到楚北捷吃“甜点”。
“嗯……你……你又不正经……”
“本王只对你不正经。”舌头强硬地进来,卷着狂风似的,扫荡牙床,每一颗贝齿都逃不过劫难,最后,逃窜的丁香也被俘虏,落在敌军的掌握中。
娉婷勉强闪躲着,而又大又亮的眼睛装满了羞涩,求饶道:“我……哎呀……呜……咳咳……”耐不住楚北捷的索求,猛然咳嗽起来。
楚北捷吃了一惊,忙退开一点,抚着她额头问:“真病了?我只道你怕血,过一会儿就好。”转头扬声,“来人,把陈观止叫来!”
娉婷拉住他的衣袖,“不用。休息一下就好。再说,我不喜欢陈观止的药方,苦死了。”
“苦口良药嘛。”楚北捷回头看她,那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松了语气,“要真不喜欢,就另找个大夫。”
“何必另找?我今天已经开了方子给漠然,熬好了喝一剂……”
正说话间,房外忽然传来声音。
“启禀王爷,大王传令召见。”
楚北捷捏着娉婷纤若无骨的小手,沉声道:“什么事要半夜进宫?”
楚漠然道:“派去北漠的使团好像出了事……”
楚北捷“咦”了一声。娉婷正盼他离开,忙推推他的肩膀,“大事要紧,快去吧。不要让大王等急了。”
“那你好好待着,我吩咐他们熬药。”
“别耽搁,我会吩咐。去吧。”
楚北捷脸露内疚,又嘱咐了两句,柔声道:“我尽快回来。”
“嗯。”
看着楚北捷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娉婷浑身按捺已久的热血终于沸腾起来。
她在被窝里耐心地听着门外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将被子掀开,跳下床来,麻利地套好衣服,走到窗边,乌黑的眼睛警觉地从窗户缝隙里望出去,扫了院子一圈。
楚漠然似乎送楚北捷出门去了,并没有站在外面。
小巧的唇勾起狡黠的微笑,转身到桌前取了草药,快速研磨起来。
“独门秘方的**药,再加霹雳弹。”她自言自语地估量着,“王府地牢守卫不多,应该可以应付了。”
从床下深藏的盒子里掏出暗中辛苦制了很久的霹雳弹,利索的动作略微停滞。
“他要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恨我。”心仿佛被扯了一下,一阵微微的疼,秀气的脸上染上一抹幽怨,叹道,“怕就怕他……”
不过,忧虑只是一瞬而过,片刻之后她的动作又恢复了利落,“别想了,我当然要帮少爷和冬灼。”
按照早定下的计划一步一步做来,不过用了一刻钟左右,她便准备妥当。
娉婷看看屋外,楚漠然还未回来,于是携了迷药和霹雳弹,款款走出房门。
冬夜,虫儿早绝了踪迹。天上一弯镰月挂着,发出冷冷淡淡的光。
她呵一口气,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根据多日的观察,要避开王府里巡逻有序的侍卫并不难。偶尔碰上的侍女仆役,一见是娉婷这熟悉面孔,都笑着打个招呼便走开了。
娉婷绕过枯竹假山,无声无息到了地牢门口。
牢头眼尖,看见远远一个人影过来,仔细一瞧,居然是“阳凤姑娘”,迎上去笑道:“阳凤姑娘怎么来了?哇,好冷的天。”
“掉了根簪子,来找找。”
“簪子?”牢头愣了愣,“不会是掉在房里了吧?”
“找过了,都没有。我想多半是掉在地牢里了。”娉婷压低声音柔声道,“这是王爷今天才送的,刚戴就没了影儿,明日王爷问起,我怎么交代?帮个忙,开门让我进去找找吧。”
“这……”牢头为难,“地牢重地,不能随便放人进来。”
“我今天不就进去过吗?”
牢头堆出笑脸,“姑娘,这不是为难我吗?万一王爷问起来……”
娉婷也不勉强,做出焦急的模样,“那请您进去帮我看看吧,地上台阶上都仔细看看,我在这儿等。”说罢,似乎受了冷风,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北风入骨,牢头站在地牢入口也冷得直跺脚,听着娉婷剧咳,担心起来,“外头太冷,姑娘先回去吧,等找到了,我亲自送过去。”
“不不,我在这儿等着就好,咳咳咳……咳……我……咳……我心里着急,额头火烧似的,也不觉得冷。”她颤着声音说道。
牢头犹豫起来,他知道这女人极得王爷喜爱,为了她的病特意请了名医陈观止坐镇王府,说不定她往后就是他们的王妃。这么冷的天,让她站在地牢外等,要是病了,那可就……
思量了一会儿,牢头咬牙道:“还是进来吧,里面暖和点。姑娘自己找过,也放心。”开了地牢大门,放娉婷进去,又仔细地把门关上。
地牢尽头,漆黑一片的牢房里,冬灼正低头休息。
他不觉得冷,浑身的伤滚烫,像被几十个火把同时燎着。凝结着血的衣裳硬邦邦地黏在身上,稍一动弹便扯动伤口。
他靠着墙休养,尽量保存体力。
吱呀……
寂静中,铁铸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丝光线从外面透进来。
冬灼心有灵犀地睁开眼睛。
“冬灼?”娉婷持着火把,出现在门外。
冬灼嘴角泛起微笑,用一贯调皮的语气说:“正等着你呢。”他站起来,扯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嘴,手脚上的镣铐一阵脆响。
娉婷闪进来,手上拿着钥匙晃晃,笑了笑。
镣铐全部解开,冬灼问:“外面的人呢?”
“都倒了。”娉婷圆圆的大眼睛里转着波光,抿唇道,“连霹雳弹都没用上。”
“就是从前差点迷倒整个敬安王府的独门秘方?”
娉婷得意地扬着唇角,“跟我来。”
出了牢房,牢头和侍卫果然三三两两倒在地上。两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机敏地换上王府侍卫的衣裳,娉婷轻车熟路,带着冬灼趁夜色到了马房。
天还未亮,马夫正呼呼大睡。
冬灼选了两匹好马,一匹给娉婷,一匹给自己。
“看来楚北捷还没有回来,真是老天帮忙。”娉婷抬头望天,“这个时候小后门是老张在看,对付他极容易,你动作利落点。”
在小后门把正打盹的老张敲昏,两人无惊无险,出了镇北王府。
相视一笑,不由得感慨万分。
他们挥鞭疾驰,想着离危地越远越好。
不一会儿就出了城,再狂奔一气,满眼已是郊野的景色,灰蒙蒙的苍穹下,哆嗦着发抖的黄草和骄傲挺直的枯树跳入眼帘。
想着离危险渐远,马步也稍稍慢下。
两人都筋疲力尽,下马选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冬灼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这问题本该以后再问,可……娉婷,你怎么入了楚北捷的王府?”
娉婷的笑容微微一滞,又很快如常,低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冬灼附耳过去,听娉婷耳语,神色渐变,听到后来,猛然抬头,惊愕地看着娉婷。
娉婷神色寻常,“怎么?”
“居然是这样……”
“好了,先说正事。”娉婷道,“王府丢了犯人,楚北捷一定大派追兵。我们两个需一人诱引追兵,一人去见少爷。”
“娉婷,我看这事还是三思为好。”
娉婷脸色一冷,毅然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可三思的?”不等冬灼说话,站直了身子,扬首道,“我刚从镇北王府出来,有不少事要面禀少爷,只好由你去引开追兵了。我走东去见少爷,你走西。去吧。”
冬灼仍在犹豫,娉婷已推他上马,在马后抽了一鞭,看着马儿放开四蹄飞奔而去。
“少爷,娉婷终于可以见到你了。”喃喃几遍,看着冬灼消失在广阔的平原尽头,她才上马,按着说定的方向前进。
娉婷没有猜错,这日果然大雪。清晨,太阳稍稍露脸后就簌簌地躲到云层后,不过一个时辰,天空就完全笼罩着灰白色。
娉婷在马上仰头,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飘下来。
“啊,好大的雪花。”伸手,在半空中捞住一片,看它化在冻得通红的掌心里,娉婷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好雪。
往年每逢这个时候,少爷都会连声叫唤娉婷,“快,快,赏雪去!还有琴,记得把琴带上。”
风流潇洒的少爷,就算现在一身风尘,也会为了这雪而高兴吧?
她也不疾行,而是慢悠悠地欣赏雪花在天空中旋转飘落的纯白美景。原来马背上放着的一件白狐披风已经被她取出来披在身上。
这披风是楚北捷新送的,似乎是哪个小国的贡品,确是件好东西,穿在身上,一丝风也不透。她料到有大雪,为了自己着想当然早有准备。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景致好。虽冷,娉婷却有了兴致,轻声唱起歌来。
淡淡的影子在脑海里扰着她。她唇边带着笑,眼底却泛着一点不确定的疑惑。
可歌声,还是那么动人。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不由得想到楚北捷知道被骗后气恼的样子。
脸颊忽然红了,像染了胭脂。
那人,那个男人……娉婷停了歌声,幽幽叹气,那个男人啊,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足。
大雪连下三天,她一直朝东走了三天。
三天后,雪停。娉婷在雪中载歌挥鞭,已经到了东林边境。她在距离东林和归乐边界半日路程的地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