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程几进退两难。

家务事应该自己解决,他不想扩大事态,把火烧到起齐北崧身上,尤其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什么性质,因何而起。

他只好暂时找一个偏僻位置坐下思考对策,一颗心分作焦躁的两半,一

半留心毛小伟,另一半牵挂着齐北崧。

毛小伟那边热闹非凡,两拨庸俗又好面子的客人为了一个陪酒女争风吃

醋,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毛小伟在中间受夹板气。

后来越发闹将起来,有大批保安闯入,酒吧中更是乱作一团。

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水月山庄到底是高端场所,酒吧并非天天有人

闹事,换做明天秩序井然,也就再没法浑水摸鱼。

周经理说没有他的带领,程几连毛小伟的脚后跟都碰不到,这里面或许

有夸张的成分,但基本差不离儿。

眼下毛小伟长时间不落单,齐北崧正在赶来的路上,程几已经没有动手

的时机。

他犹豫不决,又不舍得走,抱着侥幸多等了五分钟,终于放弃,站起来

准备原路退出,和老耿汇合后下山。

运气好的话他们能赶在齐北崧到来之前离开,或者把人堵在半道上,到

时候就借口老耿喜欢喝酒,自己陪他泡吧。

——当然这个谎言极其拙劣,以他和老耿的经济实力,别说水月山

庄,连水沟山庄都进不去。

就在他迈腿的那一刻,毛小伟被参与争执的某一方在脸上呼了一拳,鼻

血直流!

毛小伟大小也是个经理,平常与各路挥金如土的豪客来往,估计很少受

过这样的侮辱,要不是被边上的保安挡住,说不定要还手。

他让手下人给他拿纸巾,别人反应慢了些,他便怒骂不已,连纸巾也不

要了,转身往卫生间去清洗。

程几立即跟上,他已经决定下一步的计划——在齐北崧到来之前解决

问题,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他要和齐北崧赌速度,现在虽是深夜道路空旷,但不论齐北崧的公司还

是家,距离水月山庄都有至少三十分钟车程,他应该还有时间。

狭窄的员工通道中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伸着脑袋看热闹,程几虽是生面

孔,但在这纷乱的场合中不引人注意,毛小伟气得脑袋发晕,也没有发觉

有人跟着他。

毛小伟进入员工洗手间,那里面原本有一个躲着偷懒的小服务生,被他

呵斥以后忙不迭地跑了。

程几跟着进去,戴上头套,洗手间的弹簧门在他身后关闭,他顺手反

锁。

毛小伟表情狼狈,打开水龙头正准备洗脸,忽然发现有人,立即语气不

善地说:“出去!”

程几为了不让他起疑,故意背过身说:“这是公共卫生间。”

但毛小伟挨了揍,正在气头上,只顾看自己的伤,连一眼也没朝他

看:“出去!瞧你麻痹瞧?”

“我要上厕所。”

毛小伟低头洗血迹,怒问:“你新来的?”

程几说:“嗯。”

毛小伟不耐烦地骂:“卧槽你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你们主管是谁?

你往后别在这儿干了!给我滚!你……你脑袋上戴的是什么?脸基

尼??”

“这叫反|恐警用头套,你鼻血没洗干净。”程几边说边将手放进口

袋,结果掏出来的不是纸巾,而是一根绳。

他将那根绳对折再对折,两头拉住套迅速在毛小伟脖子上,一下子就把

对方拉倒,摁在地下。

“猜得到我是什么来头吗?”他低声问。

毛小伟吓得魂飞魄散,他这人坏事做的不少,但因为上头有人罩着,敢

动他的却不多。

等他回过神来,便开始狂叫:“救命啊!!!”

程几连忙捂住他的嘴:“嘘,别喊,我只是有事问你!”

可毛小伟居然咬人,程几吃痛缩手,毛小伟继续尖叫:“救命啊!!杀

人啦!!!”

“……”

没办法,程几只好又把手伸进了口袋,这次掏出来的是手指虎。

他一拳击向毛小伟的下颌,又连续几拳将其打晕,拖拽着把人扔出了窗

户。

窗外是杂树林,还有一小段山崖,落差大约七八米,毛小伟顺着陡坡滚

落,无知无觉地摔在残雪堆积的乱草丛中。

程几很细心地将卫生间门锁打开,以免被人发现异常,然后走到窗边跟

着跃下。

他先检查毛小伟的随身物品,没发现枪|支或刀具。

接着翻出毛小伟的手机,拔掉手机卡后重启,最后拍醒毛小伟,堪称狠

辣地卸了他的下巴。

毛小伟差点被他活活吓死,当即疼得在地上乱抓。

程几劝他冷静,别折损了颞下颌关节,还附带肩关节,并指着头顶上方

的灯光说,“下巴掉了不影响爬山,肩膀再掉了,可就只有等人来救了。

你觉得谁会来救你?”

没有人会来,毛小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表情好似那副在血色背景中呐

喊的油画。

“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几撇了撇嘴,把手机扔给他:“打字。我问你说,说的不好小心挨

揍,撒谎也得挨揍。”

毛小伟完全没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连手机

都抓不住。

程几问:“你认识陈杰吗?”

毛小伟居然摇头。

程几说:“啊?”

他重复:“陈杰。”

毛小伟还是摇头,涎水从嘴角流出。

程几心念一动,又问:“那你知道沈子默吗?”

沈子默曾经在水月山庄酒吧打工,遇见程几的那天就是他上班的第一

天。

毛小伟想了一会儿,甩脑袋摇头,那态势有点儿像洒水壶,淅淅沥沥

的,程几连忙避开。

这个也不认识,那个也不认识,程几简直怀疑周经理冤枉好人了。

程几拍过陈光俊几张照片,此时拿给毛小伟看,可惜陈光俊颅面骨折,

又挨了打,面部肿胀,双目紧闭,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他是你们这儿的保安。”程几说,“你昨天把他绑架了,然后他就变

成这样了,现在想起来了吗?”

毛小伟终于装不下去了。

程几讥嘲地问:“哦,想起来啦?”

毛小伟大张着嘴,在手机上打字:他死了?

“死了。”程几故意道,“你把人打死了。”

毛小伟惊得几乎晕厥,哆哆嗦嗦打字:与我无关。

程几真恼了,用匕首拍他的脸:“无关?呵呵,你倒是撇得干净,你把

人打成这样,就轻飘飘一句‘无关’?要不我割你一只耳朵?”

他说到做到,起刀便割!

他是有名的速度快,目前也只有赵家锐或者雷境能制住他,其他人想都

别想。

毛小伟纵然尽其所能躲闪,也被他在脸上划了一道,其实不深,但血汩

汩而出。

“再说废话,给你脸上打个叉。”程几说,“表明你做人不及格,要回

炉重造。”

毛小伟满脸是泪,身颤手抖,手机屏幕上全是错字,好在程几能看懂意

思。

他照着屏幕平铺直叙地念:“求求你饶了我,我也身不由己。”

他想了想,摇头:“不饶,因为我就是那保安的表弟。下回再要干坏

事,多想想后果!”

毛小伟又是魂飞魄散,打字:我赔钱。

程几说:“钱当然要赔了,但你为什么把他往死里打?都是人生父母养

的,你们也下得了手?”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是因为他意识到殴打陈光俊的并不

是毛小伟本人,而是帮凶之类,因为陈光俊健壮,毛小伟干瘦,以身形来

讲并不对等。

他拽起毛小伟的衣服领子,拿刀作势要往底下扎。

毛小伟知道自己的命攥就在眼前这家伙手里了,先是疯狂摆手,而后跪

下作揖。

“那你老实交代啊!”程几低吼。

毛小伟打字:他看见了。

“看见什么?”

毛小伟:我拉皮条。

“……”程几不信。

拉皮条这事吧,不光彩,但其实挺普遍,不就是牵线搭桥让男女或者男

男搞不正当关系嘛?以毛小伟这灯红酒绿里穿梭的职业性质,不拉皮条才

怪!

程几想,你可真他妈把我当傻子了!

他漫不经心地玩着匕首说:“我是来讨说法的,我表哥受过什么伤,我

就原样复制在你身上。现在我要扎你的脾脏,因为我表哥脾脏没了;另外

我表哥寒冬腊月被人扔在外边等死,一会儿我也扔你,送你下了阴间,他

可以亲自教训你!”

毛小伟两手抱拳,磕头求饶。

他的嘴巴麻木至极,脚踝在滚下小坡时受了伤,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没

断;身上只穿着一套薄薄的西服,连毛衣都没有,如果困在这个山间的积

雪坑里冻上一晚,必死无疑!

“说嘛,说真话。”

程几当然不会真捅他,吓唬他而已,偏偏此时手机又震。

“……”

不会有其他人,程几觉得好烦哦,但非接不可,只得用匕首柄夯了毛小

伟一下,接起问:“嗯?”

齐北崧问:“你人呢?”

“……外面。”程几说。

齐北崧问:“哪个外面?”

“外面就是……外面。”

毛小伟发出了呜咽声,齐北崧问:“你边上有人?”

程几捂住话筒,回身踹毛小伟一脚,才答道:“没有啊,是风。”

齐北崧说:“今天没什么风啊。”

毛小伟学不乖,还呜呜叫,虽然发不出完整音节。

“有风。”程几跪在毛小伟后脑上。

毛小伟精瘦干瘪,被他压进雪堆里差点儿窒息。

齐北崧问:“你到底在哪儿?”

程几说:“你……唉,你老管着我干嘛?就不能让我单独呆会儿?我也

得有私人空间呐!”

齐北崧说:“不能。”

程几反问:“你又在哪儿?”

他想估算距离,还奢望在齐北崧到来之前离开。

“我也在外面。”齐北崧回答得可真狡猾。

程几没好气地说:“我挂电话了!”

“别挂。”齐北崧说,“咱们定个会合点,你现在往388包房去,我也

过去……”

“行,去!”程几不等他说完便掐了线。

他把毛小伟从枯叶覆盖的雪堆里拎出来,怒道:“我才不去!那包房是

他以前玩人的地儿,我去了,我算什么人了?”

毛小伟毫无还手之力,紧闭着眼睛等待拳头砸落。

程几却没打他,话还没问完呢。

程几抓起地上的雪,擦了擦毛小伟脸上的血,借着上方昏暗灯光观察片

刻,烦躁地说:“没时间了,我得走了。真他妈气死人,管头管脚的,害

得我什么事儿也做不成!”

后半句他是骂齐北崧,语气里全是嗔怨。

他问毛小伟:“想死还是想活?”

毛小伟当然是想活,上班时间死在自己单位太冤枉了!十多米外就是人

来人往的员工洗手间,可程几有办法让他一辈子爬不上去!

程几说:“想活的话,就在这坑里等着,我把那人处理完了还来找你。

别耍小聪明逃跑啊,你藏哪儿我都能找着!”

毛小伟都怕死这个瘟神了,都没听清他说什么,就拼了老命点头。

程几攥着拳头说:“你的手机卡我拿走了,顺便告诉你,没有SIM卡

打不通110,我试过。”

毛小伟慌忙拉住他,示意自己的颞下颌关节还脱落着。

程几啐了一口:“别得寸进尺?自己去医院找医生,我会卸不会装!”

毛小伟飞快缩手,谢他不杀之恩。

程几壮志未酬,气呼呼地往坡上爬,忽然手机又震。他火冒三丈,真想

把那几寸长宽的破烂玩意儿就此扔了!

有追这么紧的嘛?怎么不干脆把人栓丫裤腰带上?!

眼见坡顶就在上方,他伸手去够,没想到等待他的却不是积雪、冻土和

枯草,而是另一只手。

齐北崧挽住他的手腕,一下将他拉了上来,并拽掉了头套!

“哟,这不是我宝贝儿嘛?原来在这个外面,你可真够野的!”齐北崧

举着手机说,亮起的屏幕显示正在拨号。

程几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频频拨打电话了,是为了更准确地定位!这王八

蛋!

“不解释吗?”齐北崧拧着那双俊逸的眉,身影笼罩着他,手里举着头

套。

“……”程几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和你一样,”齐北崧说,“爬窗。不过我有人带路,所以没耽误时

间。”

在他身后十多米处的荒草丛中站着周经理,手持小手电,缩着肩膀,一

副倒霉模样。

“……”程几更加沮丧了。

周经理却仿佛知道他所想,连忙开口,以证明自己并非一开始就和齐北

崧连手。

“咦?程程?还真是你啊!这么多天不见了,你怎么回水月山庄也不和

我打声招呼呢?”

周经理的语气惊异又热络,“齐少刚才突然要我帮他找你,我还以为他

开玩笑呢!哈哈哈哈!你跑到这野地里来干嘛?这儿虽然还属于水月山庄

的范围,但真的很荒哒,说不定还有野狗什么的,很危险哦!”

程几也尬笑,哈哈哈哈,好久不见,身体好吗?

周经理说,好的呀好的呀,你学习好吗?

齐北崧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问:“坡下面是谁?”

谎言太拙劣,糊弄不过他。

他的眼神轮流扫向程几和周经理,又望向坑中犹自挣扎的毛小伟,最后

锁定在程几脸上。

“演啊。”齐北崧说,“怎么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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