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晚,灯红酒绿。

KTV门前人来人往,叶敬文穿得一身黑,完全和夜色囧囧囧囧,像个夜行侠。

周放今天倒不像初见时那么正式,随意穿着件黑色衬衫,胸口大敞,牛仔裤上破了几个洞,露出小块蜜色的肌肤来。

还戴着墨镜。

估计这几天被狗仔队追怕了。

看上去有点落魄。

“进去吧。”叶敬文抬了抬眼皮,径自走进KTV。

“你找我是为了林微的事吧?”周放随后跟上,一脸灿烂的笑容,“所谓患难见真情,我们林微可是站在我这边的哦,就是这两天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帖子,吃了不少干醋。”

叶敬文笑得苦涩,“他骂了我一顿。”

“骂你?”周放讶然。

“对,为了你,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周放咳了一声,笑道:“所以说,林微心里只有我,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叶敬文笑笑,举起酒杯,递给对方。

“小孩子不能乱喝。”周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满十八岁了没啊?”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叶敬文轻轻叹了口气,“我是男人。”

“噗哈哈哈……”周放很放肆的把酒喷了出来,然后凑到叶敬文耳边,坏笑道:“傻孩子,你知道男孩和男人的区别吗?”

叶敬文柔柔的笑笑,一脸羞涩的样子,“当然知道。林微……林微他,是我的第一次。”

“噗……”周放被酒呛到,有些狼狈的拿起纸巾擦了擦,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那个过了?”

“他喝醉了,没有印象,我也想忘记这件事,可是,忘不掉。”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叶敬文的眼神忽明忽暗的,“我知道他讨厌我,可是我爱他。”

“我不怪他。就算他跟你在一起,也是他的选择。我本来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他,即使他讨厌我。”

“可是,今天他那么生气难过,是因为你。”

“我想,或许他跟你在一起会幸福吧。”

叶敬文说完,便哀怨的看了周放一眼,“你一定要对他好。”

周放狐疑的看了眼他脸上那明显的“哭过”的痕迹……不是吧,这么快就投降,哥哥我还没玩够呢……

“装可怜啊?”周放肯定的点了点头,“叶敬文我告诉你,这一套对我没用。我这人,可坏了。”

“我没同情心。”

“而且一点也不善良。”

“你在我面前装可怜,用错招数了。”

周放说完,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眼睛斜斜的注视着他。

而后者却始终一脸的悲伤。

唔,叶敬文居然这么会演戏,林微你惨了。

“算了,不说这些。”叶敬文扯出个笑容来,“你那个绯闻的事情解决了吗?”

“没有。”周放沉下脸来,“绯闻主角还没回来。”

“或许回来了,你不知道而已。”叶敬文顿了顿,“你不觉得事有蹊跷?”

“觉得,可惜找不到证据。”

“那个发贴的人,好像对你们双方都了如指掌。”叶敬文起身,坐到周放的旁边,“他知道宝丁的生日,知道你们的关系,还知道很多仁川中学的事情。”

“搞臭你们的名声,获益最大的人是谁呢?”叶敬文微笑。

“你。”周放冷冷的回答。

叶敬文笑道:“连你也觉得是我做的?”

“你想趁人之危挖墙角。”周放微微一笑,“你嫌疑很大。”

嫌疑?周放最近写侦探小说走火入魔了吧……

叶敬文微微一笑,没有否认,“我是这样想过,可惜,没有实施。”

“为什么?”

“我怕林微会生气,结果呢,他还是生气了。”叶敬文摊了摊手,“他骂我是小屁孩,骂我做事不顾后果,我很可怜的,被他骂到还不了口。”

“呵呵,我倒不觉得。”周放拿起被子轻轻啐了一口,笑道:“你这么有心机,在餐厅放两个录音电话,怎么会作出如此荒谬的事情呢?”

“不还口,是你懒得解释吧。”

“所以说,还是你比较了解我。”叶敬文淡淡的笑了笑,叹了口气,“可是被情敌了解,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帮情敌的忙,也不是好事吧。”周放坏笑着,“还是,你改变主意喜欢上我了?”

“废话就不多说了,言归正传吧。”叶敬文打断了周放,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觉得那个帖子最奇怪的地方在哪?”

“发帖时间是宝丁大人的生日,发贴ID是宝丁本人。”

“不。”叶敬文轻笑,“关键是,帖子的来源。有时候,一切问题都是要看源头的。”

“哦?说来听听。”

“如果你要告白,你还写了封信,你应该把信放在哪呢?”

“当然是放在对方的邮箱了。”

“呵呵,如果我是个普通的读者,或者跟你俩有仇的人,要发这个帖子,你说该发去哪里?”

“跟我告白的贴,应该发去我论坛的留言区。”周放眼睛一亮。

“然而那个蠢蛋却发在宝丁自己论坛的公告区,为了让大家相信这是宝丁本人发的贴,他必须盗用宝丁的ID,否则,管理员会删贴。”

“盗用密码?”周放眯起眼睛一笑,“或许,他根本不用盗。”

“事实如此,他根本……不用盗。因为他知道。”

叶敬文和周放相视一笑。

“唉,本来我不该帮你的,不过,你是林微的朋友,我尊重他的朋友。”

“你已经查出那人是谁了?”

叶敬文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周放发了一条短信。

“宝丁。”

“他本人?不可能。”周放皱眉道。

“经纪人。”

“或者,跟他住一起的那位。”

“前任。”

周放轻笑,“你发个短信怎么吞吞吐吐的?”

“包月五百条,发不完浪费。”叶敬文笑了笑,继续喝啤酒,“本来我还以为只是有人盗了他的号捣乱,可奇怪的是,我发现宝丁大人的博客在不久前登陆过,闹得这么凶,他居然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很显然,他已经知道是谁了。我猜,这件事他可能会跟你私下解决,如果你查出始作俑者,我相信两边的书迷会把那个家伙活埋。而宝丁大人呢,肯定舍不得咯。”

“你说的没错,今天中午他已经找过我了。”

“怎么说?”

“他约我晚上在MSN上谈判。”周放笑了笑,“今晚我就能知道答案了。其实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敬文,谢谢你。”周放轻轻举杯,和叶敬文碰了一下。

叶敬文微笑着喝下一整杯啤酒,然后把身体轻轻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我今天找你出来,除了解决这件事之外,主要是想跟你好好谈谈。”

“有话直说。”

“我看了你的全部作品,我觉得,你一点都不相信爱情。”

“但是遇到林微之后,我相信了。”周放微笑。

“我喜欢林微,也尊重你,这不代表我会对你们客气。”叶敬文认真的盯着周放,“如果继续玩下去,我相信,输的一定是你们。”

周放悠闲的喝了一口啤酒,笑道:“你凭什么那么肯定,嗯?”

“因为我是真的爱他。”叶敬文轻轻笑了笑,“而你,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你的文字,跟你一样寂寞。那不是一个恋爱中的人能写得出来的。”

“文字可以虚构,不是吗?”

“可是感情不可以。”叶敬文轻轻叹了口气。

“哦?”周放坦然的笑了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论多么相爱的人,死后不过是一堆灰烬,你一堆,他一堆,谁也不记得谁,谁也不认识谁。”

“没错,这是我其中一本书的序言,你倒是记得清楚。”周放继续微笑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酒杯摇晃。

“带着这种想法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爱他的?”

周放微微一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叶敬文想了想,“好像你挺悲观的。”

“我只是不乐观。”

叶敬文认真的看着周放,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或许,我也该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自己对他的感情。我不该逼他太急。”

“叶敬文,你真是个奇妙的人。”周放轻轻吐了口气,“或许,你可以给林微一段热烈的恋爱,不过我不看好你们的未来。”

“为什么?”

周放低头思索了一会,才微笑道:“打个比方。”

“如果鸡蛋撞豆腐,碎的是豆腐。”

“如果鸡蛋撞石头,碎的是鸡蛋。”

“可是两个鸡蛋相撞,结局是什么呢?”周放顿了顿,轻轻的将两手相撞,笑道:“两,败,俱,伤。”

叶敬文笑了笑,“旗鼓相当的比赛,才更精彩,不是吗?”

“精彩,却危险,不是吗?”

“我相信我们会撞出爱情的火花。”

“或许火花会变成大火,将你们烧成灰烬。”周放无奈,摊手道:“况且林微并不想跟你撞。”

“你说的对,我或许需要安静一段时间,逼急了,他会砍了我。”叶敬文叹了口气,“他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

“那倒是,他那天在我家踢翻了我的书桌。”周放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场面,面部有些抽搐。

“我也见识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生气了,然后揍了我一顿。”叶敬文微笑,“他生气的时候就喜欢使用暴力吗?”

“对,从小到大就这样,平时很冷静,真的生气了,就打人,打不到人就砸东西。”周放的笑容倒是非常温柔宠溺,“其实我们三个都是那个毛病,小时候闹惯了。”

“你们三个?”

“还有温婷,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青梅竹马啊。”叶敬文笑了,突然想起那天在KTV门口,放下车窗让温婷亲脸颊的神秘男子……

不就是痞子周放吗?

“对了,忘记告诉你,你刚才的比喻并不恰当。”叶敬文跟周放碰了碰酒杯,笑道:“其实,有一种长的很像鸡蛋的东西,叫做乒乓球。”

“两个质量相近的乒乓球球相撞,根据动量守恒定理,只要其中一球速度够快,那么就可以让另一个球,跟着它的方向走。”

“而我,就是那个比较快的球。”

周放笑了。

为何,对着叶敬文,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呢?

***

十二月份,T大进入了紧张的期末考试阶段,学生们行色匆匆,教学楼灯火通明。

学生会和各大社团也停止了一切活动,专心迎接考试。

叶敬文才大一,不学专业课程,只有高等数学思想道德修养之类的课,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又因为不住在学校,和忙着备考的林微更难见面了。

几乎大半个月,没有去找林微的麻烦。

即使是文娱部的工作计划,也跳过了林微,直接交给秘书处。

考试之后学生会的期末总结会议,下学期工作讨论会议……

一连串的会议上,叶敬文也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心无旁骛。

甚至没有丝毫放肆的目光。

林微倒是乐得清闲。

虽然因为上次的大发雷霆,有那么点小小的愧疚感。

不过因此得到的将近一个月的清静日子,却是林微难得舒心自在的时光了。

或许真的给他太大压力了?

为什么我不找他之后,即使考试熬夜背书,他的精神却反而好了呢?

或许真的应该改变策略,那个人那么好强,逼急了说不定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叶敬文反思着自己。

圣诞节附近,人文学院和商学院联合举办的化妆舞会,叶敬文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色燕尾服,背后插了两个黑翅膀,再次成了T大的焦点。

也有了一个称号,叫做叶恶魔。

当然,主动请他跳舞的女生一个接着一个,叶敬文却都拒绝了,一个人在那转来转去,目光追随着远处依旧一身素服的林微。

脑海里浮现起那晚在舞蹈室搂着他跳舞的情景,失速的心跳,默契的配合,淡淡的幸福感,只有在面对林微的时候才有。

叶敬文低头一笑,无奈的叹了口气。林微,看来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考试结束之后,一群人就浩浩荡荡拉着行李箱往家里赶。

叶敬文不住学校,放假后就呆在家里,也没有和林微联系。

林微当然是不会主动联系叶敬文的。好不容易收到一条短信,却是群发的。

“林微祝你假期愉快,好好休息,过个好年^^”

叶敬文无奈的叹气,冷战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啊……

自己冷静了这么久,终于想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他,依旧是不冷不淡的态度。

要俘虏他的心好像并不容易。

“林微,你什么时候回家?”叶敬文回复信息。

“今天下午。”

然后又没话说。

叶敬文突然间很想念那个气势汹汹骂人的林微,虽然骂得自己有点难受,可总比现在不理不睬的好吧。

无奈的叹了口气,给韩阳打了个电话之后,叶敬文便回宿舍收拾床铺。

“敬文,好久不见啊,你好像瘦了,呵呵,考试折磨的吧。”韩阳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

“为情所困。”叶敬文言简意赅,不理会韩阳八卦的眼神,自顾自的爬上床去收拾被褥。

“你把被子都拿走,以后不回来住了?”

“嗯。”

片刻的沉默之后,韩阳突然问:“敬文,你认识温婷师姐吧?”

叶敬文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她喜欢什么花呀?”

“花?”叶敬文皱皱眉,实在无法把温婷和花联系起来,不过看韩阳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又不好不回答。

“女生应该会喜欢玫瑰百合之类的吧。”

“我买了束百合送给她,她……她给砸了,说什么她才不是百合恋,我无辜啊……”韩阳带着哭腔。

“你要追她?”叶敬文耸耸肩膀,笑了笑,“成功率为零。”

“为什么?”韩阳不解。

“你见过灭绝师太谈恋爱吗?”

“……”

叶敬文拉着个大大的行李箱,路过林微宿舍门口的时候,凑巧遇到拉着箱子出门的林微。

“嗨,好久不见。”叶敬文很自然的打着招呼。

“嗯……”

看着叶敬文有些颓废的样子,林微突然有种欺负弱者的罪恶感,可是想起叶敬文以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他是扮猪吃老虎,于是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同情心泛滥。

“你要回家吗?”叶敬文指了指林微的行李箱。

“嗯。”

两人一路一直沉默着,往校门口走去。

此时已将近黄昏,夕阳斜斜地照过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重合,拉得长长的。

安静的校园里,两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有节奏的敲打着干净的水泥地。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破坏了安逸的气氛,诡异的铃声让林微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叶敬文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接了起来。

“妈,什么事?“

“敬文啊,我跟你爸要去非洲旅行,你大哥忙着生意,你二哥也没有时间回去,所以呢,你就一个人过年好不好?”

叶敬文沉默了一下,“好,没问题。”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敬文,你要记得看春节晚会,就像全国人民陪你一起过年一样!”

“知道了,我会和全国人民一起好好过年的。”

“行,那我们就放心了,压岁钱直接打你卡上了,记得买多几件内衣什么的啊!拜拜了,儿子!”

叶敬文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冲林微道:“我妈说话就像麻雀,很可怕。”

林微淡淡的笑了笑。

他妈妈的声音确实是很恐怖,就像铁锅里炒豆子,一蹦一蹦的,很有节奏感,而且音量很大,林微都能听得很清楚。

“你一个人过年吗?”林微问。

“对啊。我经常这样的,他们都很忙。”叶敬文的神色暗了暗,看在林微眼里,突然升起一股心疼。

于是,同情心终究没能控制住。

“要不,你到我家去过年啊?”

“好啊。”叶敬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叶敬文答应得太爽快,反而让林微有一瞬的呆滞。

啊?都不用推辞一下客气一下的吗?

林微开始后悔了。

我的天,这可是引狼入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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