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何阳就是圈子里最有名的新闻媒体人之一。和其他人不同,吴何阳每次爆料的新闻都话题性十足,并且只有不少喜欢猎奇向的粉丝争相追捧。当然,那些被他爆出来博人眼球的新闻到底是真是假,就只有吴何阳自己的知道。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悠闲的翻着网上的信息,在看到容家公众号爆出来的文章的时候,吴何阳的脸上只有嘲讽和鄙夷。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些人本身就不检点仔细,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谁害的找谁,和我们新闻媒体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说她不是小三,她就没当过小三了?简直笑话。当婊丨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当初这个小三的新闻就是吴何阳最先爆料,因此在他看来,容家公众号这篇文章,就和当众抽他大嘴巴没有区别。
因此他噼里啪啦的在电脑上打下这些字,同时翻出当年爆料者提供信息时候的截图,准备发上去反驳容情。
然而就在他按下回车键的瞬间,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回事?吴何阳心里一惊,可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陡然变了个模样。
他好像深处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周围除了黑暗,就只有四面八方传来的斥责和咒骂。
“小三该死!贱人矫情!”
“不是要跳楼吗?就应该直接跳下去!”
“像是小三这么无耻的生物就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去死!”
“去死!”
“去死!”
各种不同的声音不断地用恶毒的语言轮番谩骂,消瘦的女人抱着头躲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可却百辞莫辩。
“不,我没有,我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是已婚啊!”
她的语气仓皇而绝望,然而这些解释并不能从这个空间穿出,那些刺耳的咒骂依然不停回荡,甚至愈演愈烈。最后,当她初中暗恋过隔壁学校里篮球队长的小事都能被拿出来嘲讽水性杨花时,女人终于完全崩溃了。
其实不应该这样的。她白天才被人从二十三层的楼顶救下来,被心理医生安抚,说凡事要向前看,生命可贵。然而到了晚上,这些话就成了空洞而虚伪的谎言。
既然凡事要向前看,网上这些人为什么要深挖她的过去,甚至还要将子虚乌有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既然生命可贵,为什么这些人却不停艾特她,私信她,一句又一句的送她去死?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干啊!她分明也是个受害者!可眼下却成为了千夫指的贱人,故意破坏家庭的狐狸精。
假话听得太多,也变成了真话,既然如此,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女人拿起了刀,就像不知道疼痛一样狠狠地割着自己的手腕。
“卧槽,怎么会是她?!”吴何阳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女人是谁,正是被当初他一纸通稿直接逼的走上绝路的女人。
然而他心里的疑惑还没解除,可那种绝望到了极点的悲哀就陡然将他淹没。这一刻,在共情的作用下,他直接变成被全网爆骂的女人。那些越来越多的,越来越密集的谩骂,更是让他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以至于到了最后,那种仿佛掐着脖子的窒息感,让他崩溃到了恨不得立刻死去。
可就在刀割进肉里的瞬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却比充斥在空间里的责骂更加直观。而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绝望,也让他更加清楚的认知到绝望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感觉。
可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噩梦清醒后的现实,而是更加冰冷的梦魇。
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被脏水淹没的大学生,狼狈的逃回家后,打开大门看见的就是满目的尸体……
接下来是家破人亡的建筑商、无辜枉死的女法官、被道德绑架最终患上抑郁症前途的消防员……
“不,不要,我不要了!”吴何阳感觉自己已经疯了。一次又一次的共情让他的精神萎靡到了极点。而那些来自网络的谩骂和指责也让他越来越不能承担。
他拼命的喊着,可在梦的世界里,他就是最弱小的蝼蚁,根本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只能一步一步沉沦。
他可以一直不悔过,他也可以始终认为自己秉承正义,那聿九音也可以让他共情所有他污蔑过,泼过脏水的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既然觉得那些事都不算什么,那就亲身体验一下,然后在说其他。
而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其他涉及到网络暴力的人身上。法不责众,聿九音的确不能惩罚每一个人,但他却可以杀鸡儆猴,让这些蹦跶最厉害的人,先一步付出代价。
可这不过是聿九音的惩罚。等这些人从共情梦境中清醒过来之后,需要面对的,还有来自容家律师团发来的律师函。
谁也没想到,容情竟然联系了所有案子的受害者家属,并且得到他们的授意,把所有的案子整合在一起清算这些平素张扬跋扈,认为自己躲在屏幕后面就会安然无恙的键盘侠,和那些利用细微字眼扭曲事实恶意引导大众舆论的无良媒体,以及水军和营销公司。
显而易见,等待他们的,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一句公开道歉。这一次,他们必须要要为他们害死的这几十条人命付出该有的代价!
有人说,这是微博迎来大换血的一天。所有的新闻媒体人都在这一刻开始反思,而过去那些经常参与实时讨论的网友们,也同样在回忆自己的过去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网络暴力这四个字,再次进入大众眼帘。唯一不同的是,和前面几次呼吁的态度不同,这一次,这看似平淡的四个字背后,站着的却是几十条血淋淋的人命。
而那些无良媒体,狗仔小报,以及一些收钱就能给人当枪使的垃圾营销公司,水军键盘侠们,也成为了这次肃清网络安全的第一批清剿对象。
聿九音的惩罚让这些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从恐惧的阴影里逃脱出来。而容情也用雷霆之势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正义的确偶尔会迟到,但人最终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那些无辜死去的冤魂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安息。景峰的冤屈也彻底洗清,至于老大和于子林,也都得到了他们应该有的公平。
医院里,老大靠在病床上听老二和他说网上的事儿。
“别难受,聿哥和容哥已经帮你全都讨回来了!”老二把手机递给老大,让他自己看上面的内容。
老大没说话,但是到底没接过来。上次的事情之后,老大就不怎么喜欢用手机了。很多时事,都是通过纸质的书籍或者报纸来了解。
大夫说,这个不能强逼,只能等他慢慢缓和。再加上老三脱离危险的消息,也让老大的情绪变得更好,所以即便是性格急躁的老二,也能耐下性子来安静陪他。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的结果不亚于物是人非那么惨烈,不过好最庆幸的一点,人都活着,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抚平伤口。
聿九音进屋的时候,老二已经把网上的事儿和老大说的差不多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是聿九音之后,老大的脸上也难得多了几分笑意。
“聿哥。”
“今天感觉怎么样?”聿九音伸手捏了一把老大的脸,嫌弃的评价了一句,“太瘦。”
“我有好好吃饭,聿哥你别担心。”
“知道我担心就好好照顾自己。对了,我今天过来是有正经事。”
“怎么了?”
“是关于你父母的。”
提到父母,老大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几分,“他们又来闹了吗?”
“不是,”知道他心里难受,聿九音示意老二他们先出去,自己坐在床边,把老大抱在怀里,“是容容的主意。他想让我问问你什么打算。如果还想和好,我和容容会尽力帮你协调,不让你在受到伤害。可如果你不想在和他们接触,我们也有法子走法律程序,帮你彻底跟他们断绝母子父子关系。”
“聿哥,我住院期间他们有真情实意的来看过我吗?”老大十分冷静。
聿九音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了句实话,“没有。”
“我猜也是。”老大闭上眼,像是怕冷一样往聿九音怀里凑了凑。
聿九音把他搂紧只觉得怀里的青年肩膀瘦得硌人,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心里的酸楚压下去。顺手把床上的被子也拉过来,把老大整个人抱住搂在怀里。
然而就在这时,老大却说了一句让聿九音有点诧异的话。
“聿哥,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什么意思?”
“我这条命是你给的,那两个人生我那点恩情……当年的五十万也还清了。”老大的精神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说出来的话有些词不达意,他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终于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和他们有关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聿哥,你给我取个新的名字吧!”
聿九音先是一愣,接着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大的心情。莫名就想到他刚清醒哪天对自己喊着“哥,我疼”的场景。
“跟我姓吧。”聿九音把老大抱得更紧,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坚强且努力的小青年。
“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鬼道最讲究一个因果。你都说你的命是我救的,那就干脆当我家人好了。给我当弟弟,用我的姓,以后就是聿家的小孩,和那两家再也没有半分瓜葛。”
“真的可以吗?”老大抬头看着聿九音,抓着他袖子的手格外用力。
“可以。”聿九音斩钉截铁,“你命格太轻,八字属阴,必须得有个好字才能压住。就叫聿奇吧!奇拟音七,七在鬼道意为圆满,而奇字拆分大可,遇事大可,事事顺遂。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喜欢,谢谢聿哥。不,谢谢哥。”老大点点头,眼里终于有了久违的笑意。
聿九音摸了摸他的头发,“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哥在这陪你。剩下的事都有我,你就好好养身体,不要在操心了。”
“嗯。”老大点点头,就这么靠在聿九音的怀里睡着了。
聿九音一直等他睡熟了才走,把人交给老二守着,聿九音去特案组找了容情说老大改名字的事情。
“聿奇?这名字不错。”并不惊讶老大连姓都改了的举措,容情听完直接交代下去,叫手下人去办。老大已经成年,再加上之前的那些经历,按照现在的华国律法,走民事诉讼要求断绝母子父子关系并非是很困难的操作。
很快容情手边的事情就结束了,聿九音和他一起下班,准备先去一趟医院和老大说一下未来户口的事情,然后在回鬼屋和奇趣博物馆那头看看。
转眼时间又过了两周,老大病情稳定,终于可以出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改了名字的缘故,从拿到新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开始,老大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就连之前一直缠着他不放的那些抑郁和黑暗也渐渐消失不见。
这样的恢复程度,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大夫也觉得十分惊奇。但是老大自己明白,他会痊愈,是因为有了聿九音。
其实在过去,他经常会有一种念头,觉得连亲生父母都那么对待自己,或许他就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
可现在,聿九音却让他明白,只要活着,就会遇见更多爱他珍惜他的人。例如老二老三这两个兄弟,例如徐望这个关键时刻挺身护着他的学长。再例如动用所有关系替他讨回公道的容情。最关键的,是无条件接纳他,给了他一个新家的聿九音。
老大明白,这一次他是彻底和过去告别,而拥有这么多人的爱,他也再不需要害怕。以后的路,他不会是独自一人。
老大这样的转变,聿九音看在眼里也终于放心了不少。而好事总是接二连三。于子林在选秀节目的后半段大放异彩,最后以第三的成绩成功组团,再次出道。而景峰在一周前也终于恢复意识。和老大的情况差不多,他也同样需要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都还活着。
都还有未来。
又过了几天,在大夫确诊老大和老三都没事儿了以后,两人也陆续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或许是前些日子网上的事情闹得太大,所以不少人都知道老大和老三的经历。即便好奇心满满,可最后也全都忍住了,没有真的和去打扰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单纯的关心了一下他们的身体状况,然后就不在多问。这种无言的体贴也让刚刚经历了许多的两人心里觉得十分熨帖。
不过即便如此,老大三人最后还是办了走读。学校方面也表示十分理解。毕竟宿舍里被按了摄像头什么的,想想让人毛骨悚然。即便有些不合规矩,但这三个学习成绩都不错,又的确存在客观原因,再加上容情那头也打了招呼,走读手续办得十分顺利。
老大三人目前就常住在聿九音的鬼屋。其实和以前也没啥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以前偶尔回宿舍,现在是每天都赖在聿九音这头。
而鬼屋在他们三个情况安稳下来之后,也陆续开始营业。
不过老大和老三都是大病初愈,徐望和老二前些日子也跟着折腾得不行,所以聿九音盯着很紧,减少了日常接待量,免得四个人累着。
结果却把鬼娃闲的不行,整天上蹿下跳恨不得在鬼屋里拆房子了。也就白止秋能哄着他稍微老实一会。
就这么吵吵闹闹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月过去,B市迎来第一场雪。
这天一大早,老大正和老三一起清理鬼屋前面的雪,一辆看起来十分眼熟的私家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对不起,我们还没开始营业。”以为对方是游客,老大主动和他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的人在打量了他半天之后,突然热情的握住了老大的手,激动地嚷道,“堂弟啊!哥哥可算看到你了。”
堂弟是什么鬼?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样的亲戚?老大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他就很紧张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触碰。
老三见状,赶紧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请问您是哪位?”
青年摘下墨镜,一本正经的再次说道,“不要这么生疏,我都说啦!我是小聿奇的堂哥啊!”
接着,他就自来熟的搂住了老三的肩膀,“我知道你,你是小聿奇的好兄弟来着,快叫声哥来听听,回头B市这边哥罩你。”
他边说着边带两人往鬼屋休息室那头走,间或还嘱咐和自己一起来的司机把带来的礼物给送进去。
就这么一会,原本宽敞的休息室就被这青年带来的东西给堆满了。重点是,这人说话很有技巧,自来熟的态度虽然让人懵逼,但却并不招人讨厌。
可即便如此,老三几个也快崩溃了。因为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仍然不知道面前这个自称是老大堂哥的青年到底是谁。
直到徐望过来,才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容卓?你是来这找容哥吗?”
容卓?所以他是容家人?被折磨了半天的老大三人顿时全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青年,心里不约而同的生出同一个念头。
神特么的我是你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