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进了山门后的白柯并不像山门外的林桀所看到的那么轻松。
山门后的环境和外面所见的并不相同--两边是望不到顶的陡峭崖壁,笔直矗立着,夹出了一线天的架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柯只觉得这里似乎比外面要暗一些,崖壁的轮廓十分模糊,脚底的路隐约能看出是一块块石板拼接而成,时有凸起,还有些湿滑,青苔比白柯常年走的那条巷子要厚得多。
为了避免摔倒,白柯左手握着那枚圆润莹泽的夜明珠,右手扶着身侧的崖壁,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心里却泛着古怪,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深重的雾气迎面扑来,给白柯的脸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潮意。
按理来说这样灵秀的山中,夜里的雾气也应当是清新的,可白柯却闻不到丝毫草木的味道,反倒觉得这雾气有种淡淡的腥味。
“水腥气?”白柯心里泛着嘀咕,加上对恒天门的偏见,只觉得这三清池有些古怪,那恒天掌门果然没那么好的心。
可就算知道他没安好心,白柯也还是得照着安排来。
一方面,他的体内有七星丹,那丹药的具体效用他还并不是很清楚,但对恒天掌门来说很重要是毋庸置疑的。白柯不信他真的只排了秦河这么个骄横却缺心眼的货盯着,暗地里必然还有什么手段以防白柯出什么岔子脱离恒天门的掌控。所以在体内七星丹没取出来之前,即便有君宵这个助力,他还是不想有太多暗地里的小动作。
另一方面,尽管不知真假,他还是想试试这三清池会不会真的对他的眼睛有效用。不过他心里隐隐也有数,他这眼睛估计不是寻常方法简简单单就能治好的,不然以君宵的见识和能耐,不可能至今闭口不谈关于他眼盲的问题。
不管他看起来再怎么老成淡定,骨子里却依旧有着少年心性。在这样的事情面前终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悲无喜。
他正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朝前摸索的时候,突然觉得右手一空,扶着的崖壁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尽头。
白柯愣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那越来越黯淡的崖壁轮廓此时已经再看不见了。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他猛地想起来先前究竟是觉得哪里古怪了——
在其他人眼中,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瞎子。那又如何用得上夜明珠之类的照明物?可掌门却让秦河把这东西带给了他!
他第一反应是掌门看出来他的眼睛不同寻常了,顿时心里便是一紧,可是下一秒他回想起掌门当着他们和背着他们所说的那些,又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那或许就是另一种可能——
即便是瞎子,在这三清池中也能用得上这所谓的夜明珠。
而下一秒,他所见到的情景就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默默地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终于确定,除了左手里夜明珠照耀着的脚下的一小片路,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就像被一片浓黑色的雾围了个彻底,遮掩了他来时的路,遮掩了周遭的崖壁乱石,甚至遮掩了萦绕鼻尖的那股潮湿的水腥气,只留下了这颗夜明珠。
再联系刚才的猜测一想,或许不只是瞎子,即便没有失明的人,在三清池这里,也需要借助这珠子来视物。
至此,他也不觉得这颗真的是什么夜明珠了,估计又是什么刻了符咒的奇物。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凭借这枚珠子看到的一切并不是他真正看到的,而是用心或者神识感觉到的。就像曾经听说过的一种说法——以心眼视物。
他似乎被摒绝了五感,唯独剩了心神。
当白柯发觉自己心中的慌乱和焦躁以及紧张都明显超出平日,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在滋生的时候,他隐隐觉得,在这个地方,仿佛所思所想均被放大,超越了其他所有的存在。
如果一个正常人到了这个地方,陡然间五感全失,或许光是恐惧和慌张就可以无限恶性循环,最终,说不定还没摸进三清池里,就已经被自己的意识折磨得发狂虚脱甚至不省人事了。
可白柯因为先天的问题,适应得比常人快很多,他几乎片刻间便镇定下来,白柯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举起左手那颗圆润的发着白色荧光的珠子照着脚下的路继续朝前走去,颇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
不得不说他也是心大到一种境界了。
在崖壁到头之后,脚下的地势便逐渐高了起来,呈一道缓坡。恰到好处地将那珠子可照的范围阻断在坡顶。
白柯不紧不慢地顺着坡势走到顶端。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应对各种奇怪的景象,他还是被眼前所见惊得愣在了原地。
他原本以为三清池是一处被下了禁制,灵气充沛,有奇功异效的湖泊,或者河泽,再不然也是个水塘。
至少名为池,那必然是有水的。
可眼前这个巨大的散发着温润荧光的东西它根本就是个固体吧?!
如果非要跟池扯上边,那大概就是它大体呈圆形,偌大的一块嵌在一片漆黑之中,形状颇似一片幽蓝的湖泊。
白柯迟疑了一会儿,迈步朝那块巨大的散发着荧光的像玉又像冰的东西走去,离得越近,那荧光颜色就越发泛白,到真正站在那东西跟前的时候,所看到的荧光已经变成了纯白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握着的那枚珠子,在这一刻俨然要与眼前这片东西融为一体。显然是从这上面取下来的一部分打磨而成的。
这一小块握在手里倒还没什么感觉,当他站在这巨大的完整体跟前的时候,才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所以这是冰?”白柯下意识地这么觉得。
可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这个简单到愚蠢的想法。
他之前就已经发觉自己五感尽失,唯剩心神,那此时的寒意或许就不是他生理上的感受了,而是心理上的感受被放大后的效果。
可是有什么心理是会让人觉得寒冷的呢?
害怕?恐惧?
白柯自认为自己目前还算镇定,还不至于被放大的害怕和恐惧弄得周身发冷发寒得如此明显。
那又会是什么呢?
他思索了一圈未果后,干脆也不再去究其根本了。他伸手撩了把那块类似冰魄的东西上散发出来的萦萦袅袅的烟雾似的东西,除了同样寒意刺骨,并未发现什么新的问题。
迟疑了一下,他便下定了决心,迈着稳稳的步子踏上了那块硕大的“冰魄”。
在他双脚踏上那块“冰魄”的一瞬间,那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涌进了双脚经脉之中,白柯顿时被冻得脸都白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冷不丁生吞了一块冰,寒意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噎得人连心尖子都疼似的。
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那源源不断入侵的寒气一起涌进了经脉中。与此同时,他额心的位置陡然一阵刺痛,接着便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和涌入经脉的那些东西产生了某种共鸣。
白柯心道“不好!”
可这时再想撤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双脚似乎被黏在了那块冰魄之上,别说挣脱了,连动都动不了。
脚底是不断冲击得他心脏瑟缩的寒气,头顶是针扎一般难忍的剧痛,仿佛撕皮割肉,又仿佛生生切开了他的头颅。
一天之内连着被坑两次,他大概生平头一次有种极度想爆粗口的冲动: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没过片刻,他便痛得周身痉挛,死死咬住的嘴唇鲜血淋漓,整个人蜷缩在那片冰魄之上。
就在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两种力量从中间撕扯成两半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在了自己额头之上,一瞬间,周身的寒意如同潮水般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额间的剧痛也猛地变得缓和起来,耳中因为疼痛而引起的嗡鸣戛然而止。
就在他虚脱般地瘫在那“冰魄”之上,甚至还没来得急喘上一口气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寂静,生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