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大家都累了,既然已经决定继续前进,说是休息二十分钟,这一次足足休息了将近两个小时。

连宋晴岚都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说不疲惫是不可能的,宋晴岚保持精神紧绷状态已久,这时松懈下来,手臂随意搁在膝盖上,好像一只进入假寐状态的大猫。

段文干脆睡着了,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林新阑坐在一旁自己玩了会儿骰子,也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变得安静。

季雨时玩了一会儿游戏机,似乎被这种放松、催眠的氛围感染,破天荒有了睡意。他把黑白游戏掌机收起来,眼皮开始打架,没过多久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中。

季雨时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他回到了小时候,是还没念小学的年纪。

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他搬了凳子,爬上父亲的书架准备找一点书看。小小的身体够不到高处的书,那是一本《时空旅者》,是父亲书架上少有的非学术类型的书,是一本科幻小说。

他已经看过许多次那本书,里面大部分的字他都还不认识,但配图很是吸引人:一位穿越者经过虫洞,在虫洞里看见了无数个时代。

手快要够到那本书的时候,身体忽然一轻,他被放在了沙发上。

父亲蹲在他面前,拿出一个绑着蝴蝶结的盒子,语气温和地说:“囝囝,猜猜这是什么?”

他问:“是什么?”

父亲每次出差后回来,都会带上一些他从来没看到过的古旧玩意儿,有时候是按一下就会跳动的铁皮青蛙,有时候是上电池的铁轨小火车,有一次还带回来一个上发条的八音盒。

这次会是什么?

他充满期待地拆开小礼物,发现盒子里装着一个四四方方、五颜六色的立方体。

父亲告诉他:“这是一个三阶魔方,爸爸做完研究得到的纪念品。”

他好奇地拿出来,发现它比他的小手还要大:“纪念品?纪念什么的?”

父亲说:“纪念……有意义的事。”

父亲将魔方随便打乱,当着他的面在十几秒内迅速复原,他惊讶地发出了赞叹声。

父亲揉了揉他的头发:“自己玩吧。”

他拿着魔方坐在沙发上,试图像父亲一样把它打乱再复原。

可是,这比想象中难太多了。

他玩了很久,也没有办法把它变成原来的样子,更别提达到十几秒的速度。不知道玩了多久,父亲再次来检查的时候,语气有点无奈:“盛晗。”

沙发上,魔方已经完全拆成了零件。

而他正把它从中心块开始,一块一块地装回去。

“看,这样也可以拼回去哦。”他举着半个拼好的魔方,有点开心。

“复原不了就拆掉?”父亲忍不住微笑,“你怎么和我小时候一样?”

“爸爸小时候也是笨蛋?”他问。

“不。”父亲说,“我小时候和囝囝一样,都特别聪明呢。”

“季顾问。”

季雨时睁开眼睛,队友们已经收拾妥当,看上去准备要出发了。

宋晴岚在查看周围的房间有没有改变,林新阑站在原地活动四肢热身,段文则负责叫醒他。

休息了这么久,大家都精神勃发。

梦境的内容尚未消散,季雨时思考了几秒钟,才从地板上站起来。

见他醒了,宋晴岚问:“休息得怎么样?”

季雨时说:“还不错。”

宋晴岚便点点头,长腿一退,轻松从梯子上跳下来:“原先这一面墙相邻的灰色房间不见了,换成了黄色,可能有人曾经过。现在我们周围就成了灰、黄、红、蓝、蓝。要是往中心块走,它应该就在这附近。”

段文问:“刚才黄色的房间不多,可以说是很少,我们要不要去黄色的房间试一试?”

林新阑说:“这里没有绿色,要是绿色和蓝色、红色相邻,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试试这两个颜色。”

三人讨论了几句,思路都比休息前要清晰了。

季雨时调出通讯器上画的图,这一路走来他早已在全息投影里画出了他们的移动方向,他说:“现在这个房间是紫色的,按理说紫色对立面是绿色。我们可以往下试试,也就是去蓝色的房间。”

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林新阑笑:“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休息前,林新阑还对要继续前进保持怀疑状态,休息完他倒是改变了注意。

这不难理解,换做是谁都不想在这些房间里独自一人行动下去。

说走就走。

宋晴岚手握紫色圆球垫后,待大家都从下方的圆洞里进入了蓝色的房间,他才松开圆球让它弹回,自己也从梯子上下来了。

这个蓝色的房间他们没有来过,还是按照惯例,季雨时做好了标记。

“宋队!”

林新阑手握蓝色圆球,爬在右侧的梯子上喊道。

宋晴岚:“怎么?”

林新阑显然在门后发现了什么,下意识喊了宋晴岚。

段文耸耸肩。

“这边有人!”林新阑,“你过来看看!”

宋晴岚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对一年后的追求者有所顾忌,他还没自我感觉良好到那种地步。闻言他走过去,林新阑已经跳下来把位置让给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

季雨时与段文都朝右边看去。

宋晴岚朝右侧的房间里喊了几声,对面毫无反应,他回过头来:“这个人好像听不见我们说话。”

季雨时准备去看一看,宋晴岚却没有要从要下来的意思,还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两人一同站在梯子上,位置太小,宋晴岚不得不侧着身体。

季雨时看清门后情况神色微变,不自觉使用了日语:“森田!”

二十几个小时前当着季雨时死去的森田佑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森田佑跪坐在地板上,正在念叨着什么。正如宋晴岚所说,森田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对他们的观察无所察觉。

季雨时紧紧盯着“死而复生”的青年。

几秒后,森田佑蓦地抬头朝一侧看去,像是听见了什么。

两人顺着森田佑的视线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堵光洁的白墙。

森田佑站起来对着那堵墙喊道:“是谁?等等!别走!!”

喊完,森田佑立刻取到悬浮在房间里的红色圆球,打开那堵墙的门匆匆爬上梯子。

宋晴岚问:“你认识他?”

“认识。”季雨时答道,十分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他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位身首异处的穿越者,森田佑。”

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森田佑,宋晴岚皱起眉,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断头以后复生?

难道天穹这一次的死亡淘汰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回事?

“嘀——”

森田佑的身影消失在圆洞口,门在他身后关闭了。

“嘀——”

在那扇门关闭的同时,另一声响起。

另一扇门开启了,只见刚刚消失在圆洞口的森田佑,竟然又从另一个方向爬了下来!

这一幕让人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季雨时却再次注意到了悬浮在这个房间的红色圆球。

他脑中灵光一闪,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记录!”

两人还趴在圆洞口。

看着森田佑再一次进入房间的诡异一幕,宋晴岚问:“什么记录?”

“是房间在做记录!”季雨时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你们的,zoe离开房间后,我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然后看到了我们重复进入房间并离开的过程?”

宋晴岚:“当然记得。”

季雨时继续道:“森田告诉过我,他一个人在某个红色房间里的时候,曾经察觉有人打开门看了他一眼,但对方没有现身就离开了,他对此感到有些失望。”

那时森田佑还安慰季雨时,说不定经过的人就是季雨时的队友。

眼前这一幕,便是森田佑所描述的一切重现。

眼前的森田佑重新来到了房间中央。

他跪坐在房间里,口中喃喃自语,然后若有所察般抬起了头,再次站起来喊道:“是谁?等等!别走!!”

森田佑又打开门,从房间里出去了。

紧接着,新的一个森田佑从另一面墙上的圆洞口爬了下来。

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季雨时先一步爬下梯子,宋晴岚也跟着下来了。

两人在上方的对话段文和林新阑都听得一清二楚,来不及问什么,段文就立刻爬上梯子去看眼前的情景。

季雨时接着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现在出现在房间里的森田,就像我当时在房间里重复看见进入房间的‘我们’一样,都不是真的存在的,这是他留在房间里的痕迹。”

宋晴岚:“你的意思是,这些房间把我们进入房间后的过程都记录下来了?”

季雨时:“是。”

林新阑对他们的大胆猜测感到新奇,出言问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之前在超慢速房间里,为什么没有看见那群傻逼的身影?”

这是一个问题。

“我不太确定是所有房间都会记录,还是只有某些特定的房间会开始记录。因为我们每一次离开,原本的房间都移动了,我们也没法倒回去看它有没有在记录。”季雨时说,“但是我有了个猜测。”

说着他看了看宋晴岚,像是在问这些可不可以说。

宋晴岚对他点点头。

季雨时才继续道:“这些房间有时间差,且各不相同,可以假设它为一段很短的时空。它会记录从有人进入房间到离开房间这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所有事,简单来说就是记录从进入到离开的过程,直到再次有人进入才会刷新。那次zoe一个人离开,理论上来说已经完成了‘有人进入到离开’的过程,所以留在房间里的我能一次次看到重复的记录画面。”

林新阑说:“我懂了,你的意思那个房间可能原本记录了上一次那些傻逼进入到离开的过程,直到我们进去,它才刷新?”

季雨时:“那个房间时间流速非常慢,如果它真的在记录,那我们在门口多待一会儿,可能就能看见它记录的场景了。”

林新阑若有所思,没再提问。

他知道季雨时应该是有所保留的,那很可能是关键性的一点——时间差。

要是这些房间真的如季雨时所说会记录过程,那么这对于分辨时间差、对于所谓的“拼接”会不会是个很大的提示?

等段文下了梯子,宋晴岚便说:“继续前进。”

这一次,他们选择了有绿色圆球的房间。

进入房间后,他们在下方的房间里发现了周明轩的身影,那也是一段记录。

周明轩像一头被捕的孤狼,被人反剪了双手用枪抵着后脑勺前进。

和他在一起的是三四名白人,身穿青蓝色光面制服,每走几步,就要对周明轩骂骂咧咧一些古怪字眼。

只见周明轩停住脚步,似是不愿屈服,但还是被这群人要挟着前进,第一个进入了新的房间——他被那些人当成了保证自身安全的探路石。

这段重复的记录里,周明轩每一次经过房间中央都会抬起头。

让身处房间上方的众人仿佛在与他对视。

段文看得心头火气破口大骂,宋晴岚也沉下了眼神,像酝酿着一场风暴。

在这个巨大的魔方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房间里正在发生同样的事,穿越者们像被关进沙盒的蚂蚁,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

上、下、左、前。

每当他们进入一间有记录的房间,那些被记录下来的画面就会瞬间消失,再也看不见半点痕迹。

周围的房间颜色变换着,他们明明已经无限趋近于中心块,却似乎同时距离它还差一步。

“我们好像在绕圈子。”段文说,“怎么一直走都没完没了?”

“那只能说明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宋晴岚回答道,“如果真的在绕圈子,不可能看不到之前留下的记号。”

宋晴岚的话不无道理,段文咋舌,这里到底有多大?

除了急躁的段文和一路上很少发言的林新阑,季雨时表现得十分有耐心。

只要能确定安全,这对他来说就像是小时候玩的迷宫游戏,他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往左,黄色房间。”宋晴岚看了看通讯器,季雨时画的全息图早已传给他一份,“没算错的话上方应该是个紫色的房间。”

这个黄色的房间有人。

两个陌生的穿越者抱着半具尸体,坐在地板上放空,看上去已经崩溃了。

等大家沉默着从梯子上进入房间,才现在这里又只是一段记录而已——房间里的两位陌生穿越者消失,只留下了半具尸体和散落一地的杂物。

季雨时目不斜视,眼神尽量没有往尸体身上放。

他们又沉默着从这个房间出去,来到了上方的紫色房间。

他们离开后,原本有黄色圆球的房间往右侧移动,换成了绿色。现在他们周围有蓝、紫、灰、红、绿、蓝,却还是没有看到中心块。

“不知道纯儿他们什么情况,我们会不会和他们正好在往反方向走?”段文说,“干,一思考就想来根烟。”

老烟枪的烟瘾犯了。

季雨时补了一句:“一思考就想磕点药。”

他想吃药了。

众人:“……”

季雨时面无表情地说:“开玩笑的,我现在很精神。”

宋晴岚压根没打算搭理这个要求,只接着段文的话题说:“如果他们和我们真的在往反方向走,那他们可能会走到这个超级立方体的边缘,比在里面围着中心块绕圈好。”

说着,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要是中心块没什么发现,我们也可以试着去边缘看一看,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要是胶囊舱还在的话……”

段文精神为之一振:“有道理!”

一次次的前进中,中心块所在的位置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根据房间的移动规律,季雨时在全息投影线记模拟他们经过的房间路线再计算接下来的路线。颜色的分布与房间的移动都太复杂,比想象中还要难以计算。

思考中季雨时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摸了一个空,才反应过来药盒被宋晴岚没收了。

他对那药有依赖,其实刚才说想嗑一颗不是开玩笑。

但是他没有打算去问宋晴岚要,只是咬了咬嘴唇,继续转动全息图上的各色立方体。

其他人分别查看周围的房间,季雨时的胳膊被碰了下,他刚抬头,宋晴岚便放了个东西在他手中。

季雨时摊开掌心一看,竟然是一颗被金色锡箔纸包裹的巧克力。

哪里来的?

宋晴岚斜睨着他,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眼神像是在说“赏你的”。

季雨时心中微动,悄悄剥开巧克力包装,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要不要放进口中这件事有些犹豫。

“刚捡的,只有一颗,干净得很。”宋晴岚压低嗓音说了句,“现在能好好思考了。”

说完就迈开腿走开了,使唤段文爬上梯子去看新的房间。

季雨时吃掉了巧克力。

苦涩滋味萦绕了舌尖,化入口腔后变成了若有似无的甜,叫他的思路完全被打断。

“这边。”

那头,宋晴岚已经扬了扬下巴,决定了新的选择。

属于男人们之间的默契让众人在一路上都是轮流打头阵,这次换林新阑先下去,季雨时紧随其后。

确定无规则后没了危险,这种枯燥无聊的钻房间游戏,让他们有点掉以轻心了。

季雨时脚刚一落地,只听上方段文大喊一声:“季顾问!!”

这三个字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完,“嘀——”声就同时响起,圆洞口竟然就在他们头顶关闭了!

林新阑与季雨时皆是一惊,梯子消失不见,说明上方的房间已经在他们离开移动移动。季雨时飞快地抓到悬浮在空中的绿色圆球,打开门重新爬上梯子。

原本的房间被取代,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他们呢?!”林新阑抬头望着季雨时,“还在不在?”

季雨时从梯子上下来:“房间移动了,他们去了别的房间。”

季雨时的语气不算焦急,看上去也还算冷静,这点远出乎林新阑的意料。他以为季雨时离开队友会慌乱,毕竟谁也不想独自行动。

四个人的队伍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还是最不熟悉的两个。

林新阑作为九队队长,虽然在异时空的经验不足,但好歹也是天穹守护者中的佼佼者。他想到了是怎么回事:“这说明有人正好在我们附近移动,他们的移动带动了我们原本的房间,对不对?”

“对。”

季雨时回答道。

林新阑身材修长,面容昳丽,之前沾染到黑色作战服上的血渍已经干了,只脖子上还有一抹,更显得气质惑人。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有些怪异。

季雨时话少,但还是主动对他说:“没关系,我们都知道房间的移动规律,应该能马上汇合。”

林新阑也并不着急,问:“我们找他们,还是他们找我们?”

如果两边一起行动,那么走散的几率就又增加了。

“他们会来找我们。”季雨时说,“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这句话说得简单,却不难让人听出七队队员只见的默契与信任度。

或者说,是季雨时与宋晴岚的默契和信任度。

见林新阑微微弯了下唇角,季雨时补充了一句:“我们下来之前,他们看见了这个新房间的颜色,只要我们不乱走,他们找到我们的可能性比较大。”

两人在原地站了十几秒,然后各自找了块地方坐下。

这种情况下要是不聊天,就真的很让人窒息了,季雨时本想拿出游戏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林新阑却打开了话匣子。

“季顾问,听说你的记忆力特别好。”林新阑说,“你会那么多种语言,是因为这个?”

季雨时答:“不全是,有一部分是我在大学里和国外的同学学的。”

林新阑恍然大悟:“男朋友?”

季雨时还没说话,他便继续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谈论性取向。”

“不介意。”季雨时说,“但不是男朋友。”

有人说,学一门语言最快的方法便是谈一段恋爱。

对季雨时来说却不是这样。

林新阑的问话并不叫人觉得不舒服,也没有别的含义,听起来就只是无所事事下的闲聊而已。他从口袋里掏出那颗骰子,一边抛着玩一边说:“那就是单身了?你这么优秀怎么还是单身?要不是型号撞了我都想追求你。”

大概被追求得太多了,季雨时说得很直接:“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新阑问:“怎么不追?”

口中仿佛残留中巧克力的滋味。

苦涩的,微甜。

季雨时平淡地说:“是个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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