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季屿问。
贺宙挂掉电话:“他人确实在市公安局。”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今天早上他开枪打伤了文语薇,当场被抓。”
“文语薇?那不是季恒的母亲么?”
季屿骤然想起了季恒用枪打伤谢雨星的事情,“他难道是在报复?”
贺宙摇头:“具体还不清楚。”
“梁叔已经带人过去了,他说谢雨星什么都不说,一定要你过去才肯开口,所以他让我跟你一起过去,协助他们调查。”
季屿想也不想地应下:“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他呢?”
“嗯?”
贺宙朝季屿怀里的小宇宙抬了抬下巴。
季屿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宇宙正抬头望着他,眼睛湿乎乎的,眼尾还泛着红,看起来可怜巴巴。
他扁扁嘴:“叽吁……”
声音软绵绵的,小手紧紧地揪季屿的衣服。他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他们要离开。
“带他一起,还是把宋叔叫过来?”贺宙又问。
季屿有些迟疑,谢雨星是除了贺宙外知道他们事情最多的人,不仅知道他是穿越的,还知道他和小宇宙身上的基因实验。
前者倒是没什么,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但是后者,万一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点什么……
季屿沉默地跟小宇宙对视。
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声气:“带他一起去吧,不会有事的。”谢雨星说不说,跟小宇宙去不去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应该不用很久吧?”他又问。
贺宙道:“不会,只是去帮一下忙。”
“那就好。”
季屿低下头亲了亲小宇宙发热的额头,“要一起去也可以,但是我们说好,尾巴绝对不可以露出来,还有这个帽子,一定要戴好。知道吗?等我们忙完了,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宇宙眨眨眼,乖乖点头:“嗯哒~”
“乖。”
季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看向贺宙,“现在出发?”
“先吃早饭。”
“奥,对。”
因为今天要体检,所以季屿和小宇宙都没吃东西,贺宙也只随便吃了两口,既然去不了了,那自然得把肚子填饱。
吃完后,他们回到车库,坐上车重新出发。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后,季屿给小宇宙披了件自己的外套。
宽大的衣服把他小小的身体整个都罩了起来,只露出空隙,供他呼吸,这样一来就算他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也不会引人注意。
梁叔就在门口等他们,见他们来了,便过来带他们进去。
“他只肯跟你说。”梁叔对季屿道。
季屿点头:“我知道,贺宙跟我说过了。”
“好。待会你尽量跟他多说话,我们会在外面看监控,还有,这是隐形耳麦,你戴上。”
说着梁叔把一个小东西交给季屿,“塞在耳朵里就好。”
“好。”季屿接过。
戴好耳机,梁叔又交代了几句。
过了会,他们来到一间审讯室门口。
“他就在里面。”
季屿点头,他把小宇宙交给贺宙:“你抱好他。”
贺宙道:“我知道,你自己也小心。”
季屿笑笑:“在这能有什么事。”
说罢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概因为这个地方是公安局,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警察,所以季屿一点不觉得紧张,进去后,非常镇定地坐在了谢雨星对面。
门从外面被关上,封闭的空间内霎时寂静无声。
季屿还是头一回来到公安局的审讯室,他环视四周,发现里面除了一张铁做的长椅和几张凳子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坐在桌子一端的谢雨星缓缓抬头。
他面色平静,嘴角含笑,即使手脚都被拷着,脸上也没有任何被抓的紧张或恐慌,甚至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
“你来了。”谢雨星笑着说。
季屿嗯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说我来了就告诉我季远生在哪吗?我现在来了,你可以说了。”
谢雨星动了动,姿势随意地靠着椅子。
他没有说话,而是略歪着头,深黑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季屿,目光不停游走,他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透过季屿回想着什么。
季屿蹙眉,伸手敲了敲桌子。
谢雨星眸光一动,和季屿对视:“我不知道。”
又说,“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季屿嗤了声:“骗人很有意思?”
“我没有骗你。”
谢雨星眨了下眼,漆黑的眼睛宛如水洗过的黑珍珠,泛着亮光,“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但是接下来他会出现在哪,我知道。”
季屿双手环胸:“那你说。”
“文语薇在哪,他就会出现在哪。”谢雨星不疾不徐道,“我朝文语薇开了一枪,她死不了,现在应该在医院治疗。让人看住她,别让她出国,也别让她被任何人带走。”
“季远生一定会回来找她。”
[问他原因。]
耳麦里收到声音,季屿问:“你凭什么笃定他会回来?”
“因为文语薇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谢雨星轻笑着道,“否则,他不会和文语薇离婚。”
季屿一愣,诧异道:“离婚?他们两个离婚了?”
谢雨星点头:“对,他们很早就离婚了。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季氏出了什么问题,都跟文语薇不会有任何的关系。离婚,是为了保护文语薇。”
他低笑了声,“他这种人竟然能为了文语薇做到这一步,那么文语薇对他来说,当然是极其特殊的。”
季屿不解:“既然文语薇那么重要,他为什么不把文语薇带走?”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但是我猜,是因为他不敢。”
谢雨星的声音很轻,“比起这里,他身边要危险得多。文语薇待在他身边,只会死得更快。”
所以说来说去,谢雨星也不过是在“猜”。
季远生的下落也就这样了,其他关于小宇宙的事情又不好在这儿问,而且问他也没用,还是得找到季远生才行。
季屿觉得自己来这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梁叔又让他尽量多问几个问题……
季屿想了想,又问:“昨天登上新闻的戒指,是你的吧?”
谢雨星怔了怔:“嗯。”
他微垂眼眸,左手的无名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是薛纵送给我的。”
“我那天听见柜姐说买家姓霍。”
谢雨星嗤了声:“他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给我买戒指?”
“戒指是通过别人送的,见面也是偷偷摸摸的,甚至连在一起**,都得找各种理由和借口,生怕被人看见,生怕季远生和季恒起疑心。呵。”
谢雨星低着头,嘲讽地笑了出来。
季屿看着他,微眯起眼。
戒指这类东西意义非凡,谢雨星这么爱薛纵,这次居然把戒指扔了,那么应该就说明他和薛纵彻底掰了。
可他和薛纵掰了,为什么要打伤文语薇?不该是报复薛纵吗?
“你为什么要打伤文语薇?”他问。
“我刚不是告诉你了吗?”
谢雨星奇怪地看着季屿,“我要引季远生出来啊。”
不对。
季屿下意识地觉得不对。
“那你又为什么要引出季远生?”
“当然是想他死。”
被拷着的手向上指了指,谢雨星意有所指地说,“太慢了,过去这么久居然连他的影子都没找到,我实在等不及了。”
这个倒确实如谢雨星所说。
距离季远生逃出国已经差不多两个月,这么长时间过去,季远生仍没有伏法。
他像是一只狡猾的兔子,拥有着无数障眼的巢穴,即使被捣毁了几个窝点,也完全伤不到他的筋骨,反而让联合军伤亡惨重,因此目前局势陷入了僵持的阶段,关于季远生的调查也进入瓶颈。
“所以你这是在帮我们?”
季屿实在弄不懂谢雨星的想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忽然良心发现了?”
谢雨星笑了起来:“不可以吗?”
只笑了两声,嘴角的弧度就又渐渐消失,他摇了摇头,“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帮你们,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怎么说?”
“我想杀了季远生,但显然,我办不到。”
谢雨星语气淡淡,“可我怎么也要看到他死在我前面,所以,我要逼他出来。”
季屿纳闷:“你为什么觉得你一定会死?”
“有什么好为什么的,不想活了,当然就死了呗。”
季屿哑然。
谢雨星是笑着说得这句话,语气非常轻松随意,仿佛死亡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刹那间,季屿觉得又闷又烦躁。
他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也不喜欢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虽然谢雨星语气轻飘飘的,脸上还挂着笑,可他就是感受到了满满的负能量,感受到了压抑。
桌下的腿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季屿面无表情地说:“除了季远生在哪,你还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出去了。”
谢雨星深深地看着季屿:“我答应了他们,只要你来,我就把薛纵和季恒的罪证交给他们。”
“所以,薛纵前途尽毁,季恒自身难保,季远生就要伏诛,而我也入了狱,死期将至。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样的结局,你喜欢吗?”
季屿心里猛地一震。
他觉得谢雨星不是在问自己,反倒像是在透过自己,问另外一个人,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人。
他也忽然明白过来,谢雨星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过来。
他是想告诉自己,不,不对,应该是想告诉原主,那些害过他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而且这些人的下场,都有他的手笔。
看着季屿怔怔的样子,谢雨星笑了起来:“就这些了,我没别的要说了。”
季屿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站了起来。
谢雨星又道:“对了,我以后都不会去上学了。麻烦你帮我把课桌收拾掉,让宋呈坐回去,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你们班。”
季屿转身离开的动作顿住,他忽然回过头,看着谢雨星道:“你这样很没意思,也没有任何意义。”
谢雨星抬眸看着季屿。
季屿又道:“我听说有的人死前喜欢把欠的债还清,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
他垂眸俯视谢雨星,语气毫无波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不过不管是不是,我都要告诉你——没有意义。”
“你欠的债,永远还不清。”
“我谢谢你的短信,也谢谢你一直没对我下手,但是这些,都跟他无关。”
“所以,也别想着给自己什么心里安慰,觉得做了这些就功过相抵了,没有用的,永远也抵不了。”
谢雨星瞳孔微缩,被拷着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半晌,他倏地笑了:“抵不了……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