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显然,他刻意地把敲键盘的声音弄小了,不打扰她睡觉。
时小念睁着一双眼睛,手指绞着身上的毛毯,回想着这几日来的事情,好像一件事叠着一件事如狂风暴雨般袭来,连让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本来明明天下太平的生活,好像忽然间被完全颠覆一样。
隐隐约约,时小念感觉到一丝蹊跷,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宫欧生日那天得知她向宫家妥协,父亲出事,席钰的事全部爆发,n.e系统出现漏洞,每件事都发生得毫无关联,可却都堆在一起发生了,让人措手不及。
……
宫欧一回国,不眠不休地将漏洞补上,另外向公众致歉,因为牵涉到用户金钱损失,政府有关部门也干涉其中,最后抓了几个n.e的高层。
这些事在短短三天内宫欧便全部解决,他的雷厉风行令人刮目相看。
只是这中间损失掉的钱财不计其数。
是一个天文数字。
钱蒸发了,就当破财消灾,也没什么。
可就在时小念以为一切已经雨过天晴的时候,n.e却掀起新的一阵流言蜚语。
宫欧坚持认为内鬼还未被完全清除,于是逼迫下面的人不停加班,吃睡在公司,通讯设备等更是严格接受审查,这样的举动很快惹得下面的人怨气沸腾。
下面的人在私底下称呼宫欧为暴君。
专制蛮横的暴君。
纵然是高额工资养着,有些人也受不了了,纷纷递出辞呈,但辞呈一递,却更遭宫欧怀疑,批覆不下达,迎接到的是更深的调查审核。
然后职员们更加忿忿难平,这才宫欧眼中成了心虚,于是更加大怒。
如此恶性循环。
时小念什么都帮不上宫欧,为了能抚平n.e内部的怨气,她和封德努力改善大家的用餐水准,以及住宿条件,不会任由大家只睡在冰冷的椅子上。
但这样的做法收效甚微。
一次,时小念亲自给从楼上一直发放下午茶到楼下,跑得腿都酸累,结果一转身蹲下捡个东西的时间,就听到有人冷嘲热讽地在那里谈论——
“总裁给巴掌,总裁未婚妻给枣,还真是会做人呐。”
“我也快呆不下去了,要不是怕总裁也给我来个底查透,我才不愿意呆了。”
“就是啊,我们这样的人才去什么大公司不行。以前公司压力就大,但好歹也能喘口气,现在倒好,总裁就差把我们直接吊死了。”
“我太太都怀疑我是不是有外遇了,我怕我再不回家,我太太有外遇。”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总裁好像变得越来越苛刻了?”
“何止变得苛刻啊,简直是不近人情,哎你们说总裁懂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他天天把未婚妻带在身边,就不管我们了?没几天就过年了好不好!”
“你们别说了,我爸爸在重症病房呆着,我都不能去看看,两天才给打一通电话,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呜呜。”
时小念蹲在那里慢慢站起来。
一见时小念居然还没走,所有人都吓懵了,纷纷噤声,低头就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碌。
现场只听到噼哩啪啦敲键盘和翻资料的声音。
时小念比他们还要尴尬,眸光黯然,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一转身,只见封德站在转弯处,显然也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
时小念和封德在安静的走廊里走着,时小念转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封管家。”
“是,席小姐。”
封德点头。
“让那些家里有重症家属或者生病的职员回去吧,别强留在公司了。”时小念低低地说道。
“少爷不会允许的。”
“可再这么下去,我怕迟早会出事。”时小念说道,自从知道宫欧的病情变严重,她就好像整个人吊在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下来。
“席小姐放心,我会亲自去慰问那些家属的。”
封德以为她担心的是那些职员家属。
“我说的是宫欧。”时小念停下脚步,转眸看向封德慈祥的脸庞,“封管家,你和我都是心甘情愿留在宫欧身边的,不管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可在n.e里不是,大家都是拿薪水吃饭,对他也只是雇员和老板的关系,就算对他忠诚,被他这样子不信任、个个怀疑的做法都会弄到心凉。”
n.e总部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这样子的人本来就是个个心高气傲,现在连续几天被关在公司里,怎么可能受得了。
闻言,封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席小姐,我也是在担心这个,少爷的脾性好像越来越不可控制了。”
多疑、猜忌、任意妄为。
一个人再高高在上,都需要脚下的基础是牢不可破的,一旦基础垮塌,人就摔下来了。
“他的病就好像在被人一步步推着往前,往越来越无法预知的方向而去。”
时小念靠到墙上,双手负在身后贴着冰冷的墙面,一头长发垂在脸侧,敛盖住她黯淡的神色。
“一步步推着往前?”
封德对她的说法感到好奇。
“宫欧以前的脾性没有到这么极致,是从我被宫家囚禁以后,他才慢慢变化的,所以他才做出当众悔婚的事。”
时小念低声说道,“那时候我便察觉到了,所以我努力扼制一切会刺激他病情加重的事,维持天下太平的局面,不让他和任何人相争相斗,想让他把那些抛弃的亲情再一点点收回来,让他不那么极端,我本来以为快有成效了。”
“……”
“结果,在意大利他和千初针锋相对,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又出那么多事,我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他如此对待n.e上下,我想,他的病肯定是因为这一件件事又加重了。”
这些都是极微妙的变化,如果不是时小念时时刻刻关注着宫欧,都不会发现内里的联系。
“席小姐真是细心。”
封德必须承认,哪怕细致如他,他也没发现这里边一点点的关联,只觉得少爷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脾气越来越坏了,还总是觉得他们下面的人在窥探时小姐。
听到封德由衷的赞赏,时小念苦笑一声,“细心又怎么样,我发现是什么事诱他病情加重,可我却做不到为他治疗。我也看了很多书啊,可我怎么就不能像莫娜那么有本事呢。”
“席小姐不必担心,总会有人能治好少爷的。”
封德也只能这么说。
莫娜在心理学界的本事,不是她看几本书就能学会的。
“希望吧,我过去陪他。”时小念没再和封德说什么,转身离开。
……
时小念做了自己拿手的菜肴端进重点部门,阳光从大片的窗口洒进来,里边呈现出来的紧张氛比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精英的一部分人都在这里,他们在检查各个职员的通讯设备。
地上垒起来一堆又一堆。
里边的暖气打得不大,每个人都是在强打起精神做事。
宫欧就坐在最里边的一个位置,也在检查,身上的衬衫平整,一丝不苟,坐在几台电脑前面,视线在电脑屏幕上游走,一边看一边记录下些什么。
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宫欧,吃午饭吧,大家也休息吧,去吃午饭。”
时小念的到来无疑是大家的一个特赦,大家转头纷纷感激地看向时小念,从自己的座位前站起来,
宫欧抬起头,目光冷冽看向前面,只见几个男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时小念,看得眼睛眨都不眨,火气腾地升起来,眼中掠过阴鸷的光,“吃什么吃!谁允许你们走了?都给我留下来吃午饭!”
“是,总裁。”
刚澎湃起来的心瞬间降到谷底,连午饭都不让好好吃了。
呵呵。
还让不让人活,每天18个小时开工,剩下吃饭睡觉洗漱全在6个小时里搞定,当他们是铁打的啊。
众人默默地又坐回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敢怒不敢言。
“……”
时小念沉默地端着托盘走到宫欧面前,撑起一丝笑容看向他,“好啦,大家已经工作得很辛苦了,就让他们去外面吃吧。”
“领薪水做事,这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辛苦?”宫欧冷冷地说道,目光幽幽一沉,盯着她道,“还是想给哪个男人说话求情?”
是那个小平头,还是那个男生女相的男人,或者是那个坐在第二个位置的男人?
时小念被问得一愣,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一直怀疑别人对她图谋不轨,现在连她都怀疑上了么?
旁边的人不敢转头,但都竖着耳朵在听。
“……”
时小念没有和宫欧争执,静默,手指抠着手上的托盘,指尖泛白。
宫欧幽冷地盯着她,视线落在她的小动作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有些僵硬,嗓音生硬地道,“把托盘放下来,我吃饭。”
“嗯。”
时小念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好像对他刚刚质疑的话无动于衷一般,微笑着将托盘放到他的桌前,将筷子递给她,“吃吧,多喝点汤,这汤我熬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