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有尾有始有终,这一场祭祀之后,君子试就真正的结束了。
黄沙道的人似乎一夜之间少了很多,未取中的考生们黯然离去,但取中的考生们则还没有离开,既然君子试等同于乡试,那么鹿鸣宴是不能少。
大多数客栈里不似先前的热闹,但长安府这边依旧,没有了考试的紧张,比先前更加喧闹。
“多少人羡慕我们呢。”张双桐在厅内说道。
一众人正在吃早饭,虽然已经近午。
店伙计端着盘子在其间穿梭闻言恭维:“那是,诸位一府都是举人老爷了。”
张双桐道:“举人老爷哪有解元老爷厉害。”伸手指着内里,“三次郎这边。”
内里薛青与裴焉子说着话走来,身后跟着郭子安和柳春阳嘀嘀咕咕也在说什么,听到他招呼四人便都走过来。
“解元公请上座,别人都靠后。”张双桐道。
厅内诸人并没有不悦都面色含笑,薛青也没有拘束谦让,一笑果然上座。
张双桐看着那店伙计道:“我说的别人羡慕我们,除了成绩还有这自在啊,我们都取上了,你想想如果有没取上的,我们可还能这样说笑自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一府的考生一起来最好的一起结伴走,那如今这场面便会尴尬,取中的意气风发,未中的黯然神伤,双方都要互相顾忌
店伙计再次笑着恭喜:“举人老爷们如此高兴,在我们这里多留几日玩耍。”
庞安道:“外乡虽好,归家心切啊。”
说到家这个字,在座的不管是少年还是年长的神情都有些期盼。
文吏此时迈步进来,看到披头散发衣衫随意的诸生,顿时皱眉:“成何体统。”
诸生忙笑着起身。
文吏也没有再斥责他们的放荡不羁,道:“今晚就是鹿鸣宴,先生让我来叮嘱大家千万不要迟了,除了西凉我们是唯一一个全员取上的州府”眯眼捻短须得意尽显。
虽然取中的二百名被称作举人,但因为会试成绩限制,这举人算不算数还不一定,所以原本不打算大办,但发生了皇后陵的事,因为这些学子们皇后显灵,彻底解除了黄沙道恶灵,朝廷必然要高规格对待。
据小道消息流传,很有可能朝廷最后会认可君子试二百考生的举人身份,不一定必须通过会试。
这个暂且不论,眼前可以肯定的是鹿鸣宴要大办。
“乡试结束后的鹿鸣宴,举人们会簪花骑白马披红挂彩,在鼓乐手的拥簇下游街赴宴。”
另一间同样一人不少全员满座的客栈里,索盛玄对左右的拥簇的婢女说道,俊秀的脸上神采飞扬。
“然后呢,考官们都参加,到时候还要拜座师,送礼”
“我们的礼物准备了吗?鹿鸣宴拜座师要准备的跟束脩不同,是金银绸缎等等。”
索盛玄说的头头是道,可见对科举是多么的了解熟知,又可见多么心之向往才如此熟知。
在座的白袍少年们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同兴高采烈,而是迟疑一下,道:“礼物没有准备”
话音未落有人站在门外,道:“行李准备好了吗?”
行李索盛玄看去,见同样一个白袍少年站在门口,修长的身形挡住了日光他忽的想到了什么,面色顿时讪讪。
“七娘我们会走的看完鹿鸣宴后。”他带着几分讨好说道。
当初射御考试前,秦梅曾说比不过薛青就让他们滚回西凉,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的确没有比过薛青,所谓君子一言,他们应该收拾行李回西凉了。
秦梅看他一眼,道:“我的行李准备好了,我先走一步,你们自便吧,跟随那些官员一同进京也好,独行进京也好。”
“好的好的。”索盛玄连连点头,点到一半才回过神,惊喜的起身,“咿,七娘,你是说不用我们回西凉了?”
秦梅道:“想回去也可以啊,随便。”
索盛玄已经拉住他的胳膊,笑道:“不想回不想回,听你的。”
秦梅瞥了他一眼,甩开胳膊要转身,索盛玄又再次拉住他:“不过,七娘,你说什么?你要自己先走?你不参加鹿鸣宴?”话出口看到秦梅漂亮的眼挑起,忙又自己改口,“那个不重要,我是说你不跟我们一起了?现在就去京城?”
秦梅嗯了声。
其他的少年们也都站起来,表达惊讶。
索盛玄道:“七娘,你一人,还是不要了吧万一吃苦”
秦梅斜眼看他,嘴角勾起笑,道:“吃苦?我是没吃过的苦的人吗?我,还怕吃苦吗?”
他的声音清脆,听不出喜怒,但这句话出口在场的少年们都几分畏惧的低下头,屏气噤声。
索盛玄面色怯怯,喊了声七娘:“不想以前了嘛”
秦梅转身道:“我走了。”负手向外而去。
竟然是说走就走,索盛玄等人忙呼啦啦的跟出来,要劝也不敢劝,要叮嘱也好似没什么叮嘱。
“钱呢?你多拿些。”索盛玄道,看着秦梅抓住马缰绳,马背上竟然只有一个黑色布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这个布包内里包裹的也不像是衣衫,而是一个小罐子。
秦梅将布包取下,负在背上,翻身上马,道声不用。
索盛玄还是不放心拉着缰绳,道:“七娘,你对路也不熟,你路上小”
秦梅在马上居高临下斜眼看他。
索盛玄便把心字咽了回去,眨了眨眼道:“我会想你的。”
秦梅哼了声将缰绳扯过来,要走又停下,道:“你们自己走吧,往京城去的考生不少,记住”他没有看索盛玄,而是看向前方院门,“不要做个好人,永远不要做好人。”
说罢催马,大黑马一声不吭向前。
索盛玄忙跟上几步:“到京城哪里找你啊?”
白袍黑马已经跃出门,扔回一句:“我会找你的。”
索盛玄等人奔到了客栈门口,看街上人轻马快消失在视线里。
大街上鼓乐喧天,人们纷纷走出来,看着一间间客栈前被邀请上马的考生们。
“状元进士游街也不过这般吧。”
“就说了咱们黄沙道就是不一般也是天子之地呢。”
“可惜啊,皇后娘娘和宝璋帝姬的灵柩要运走了。”
“是啊,那以后咱们这里怎么办?”
街上闲谈议论嘈杂,最近黄沙道发生的事太多了,大家说都说不过来薛青等二十人皆已经披上绢花彩带跨上白马,汇入街上其他考生们中在簇拥下向官衙走去。
忽的薛青回头看去,并没有看到注视的视线,只看到人群中一个背向而驰的身影,白袍黑马,背上一个黑色的包袱,点缀在白袍上,恍若泼墨
真是奇怪的人。
虽然只参考了三科,但因为总分几乎高居榜首,秦梅无可非议的入取,那他这是不参加鹿鸣宴了啊,也好,不用再见了。
薛青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含笑迎着四面的注视和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