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28章
沈贵妃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太子肯为她这么出头了,两人好起来也是指日可待, 你凭什么觉着他和素素定不会好?再说沈家现在当权的只有你大舅父, 除了素素,其他沈家女儿能顶什么用?”
“现在两人关系倒可能有些和缓, 不过这也不难, 让他们的关系重新跌回去不就成了?”陆泽一笑, 胸有成竹:“老九看似冷清孤傲,其实是个颇多疑的人,只要稍一挑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信素素了,更何况两人还有上辈的恩仇, 别忘了先皇后和太子的亲舅父是怎么死的, 太子睚眦必报,焉能忘却杀母之仇?”
他喝了口茶,这才继续道:“我自有筹谋, 母妃不用管了。”
他又悠悠道:“再说沈舅父, 你和沈舅父虽是亲兄妹, 但沈舅父和您素来意见不合, 我也不能全指望他,幸好我在沈家还有旁的助力。”
沈贵妃想到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侄女,心下不忍,但终归比不过儿子能荣登大宝重要,她默了片刻:“你手脚干净点,别让你舅父发现, 否则你这辈子别想从沈家要来助力了。”她又静默了会儿,才道:“你怎么挑拨我不管,只是别伤了素素。”
陆泽没回她后半句,只笑笑:“我手脚何曾不干净过?看老六这事儿,没人有半分疑到我头上。”
他扬唇一笑:“过几日你就等着瞧好戏吧。”
沈贵妃既骄傲又失落地看了他一眼:“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自希望你能有御极问鼎之人,你这些手段...真的能成吗?”
陆泽看着窗外的云层:“父皇把素素嫁予老九不过是为了牵制我,这些小把戏无非是为了离间素素和老九,让父皇的牵制之策不能达成,不过是几个小手段而已,若真正想问鼎九五,权钱兵马一样不能少,自不能只靠雕虫小技成事。”
......
沈辛夷听完张媪的话,翻了个身躺在榻上,若有所思。
要说她和太子的孽缘得从五年前说起了,五年前她爹回京述职,太后见沈侯权柄甚重,当时就有意让她和太子结亲,当然那时候沈辛夷只是毛丫头一个,所以她提议先定亲,等她年岁大了再和太子成婚。
不过那时候太子还未曾生病,声望已快要越过文昌帝了,文昌帝自不愿他再锦上添花,剑指帝位,沈侯也不想让宝贝闺女嫁入宗室,历经艰险,没想到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陆衍就先一步拒绝了,他那时候正是年少气盛,言辞凌厉,明朝暗讽,把太后和沈侯弄的好不难堪。
沈辛夷知道这消息后心里颇是震怒不服,她两辈子都是顶尖配置,容貌出众,聪颖慧黠,家利里也是位高权重,不夸张地说,从五岁开始对她明里暗里表示倾慕的人都能挤满长安,太子她凭什么啊!就算太子跪下来求娶她,她还不乐意嫁呢,他怎么能,怎么敢拒绝她?
于是这个男人就这么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怀揣着一定要用魅力征服太子的念头,她到他展现了几次魅力,想让他也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不但没成功还碰了一鼻子灰,沈辛夷郁闷的要死,直接跟老爹来了泉州,从此再也没回过长安。
当初她不知道太子和家里嫌隙颇深,后来知道太子和她家不对付之后,她就更没打过太子的主意了,倒是长安却传言她一心痴恋太子,爱的要生要死的。
哪想到因缘际会,如今太子式微,文昌帝为了制衡老八,硬是把她嫁给了太子。
她对太子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假如她展现魅力成功了太子真看上她了,她还不愿意委身太子呢!就因为太子对她爱答不理,这事儿反而成了她的心结,越想越郁闷,总想着出口气才算。
早知道牵扯出这许多麻烦,她就是打死也不会招惹陆衍。
她琢磨着琢磨着,太医就已经开好了方子,张媪给她煎了药让她喝下。
药里大概有安神的成分,沈辛夷喝完之后就睡到下午,她意识不甚清醒地揉了揉眼睛:“水...”
旁边立刻递来一盏白水,沈辛夷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才发现给她递水的是陆衍,她讶异道:“殿下回来了?”
陆衍在不远处坐下,神色淡淡地‘嗯’了声。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都下午了,殿下怎么和六殿下谈的?居然谈了这么久。”
陆衍瞧她不咸不淡的样子,眼皮又耷拉下来,心里升起一股憋闷:“被父皇叫去训斥了一番。”
沈辛夷这才转过头来看他:“父皇训斥你做什么?”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自己,陆衍心里的憋闷散了些许,淡淡道:“今儿为了给你出气,把老六收拾了一顿,把他打了个半死扔在水池子里,险些没把他淹死,父皇知道后颇为震怒。”语调虽淡然,话间总带了几分邀功的意味。
沈辛夷显然没听出来,狐疑道:“父皇既然震怒,殿下能这般轻易脱身?”
陆衍一窒,很快镇定道:“我跟父皇把老六昨日劫持的事儿说了一遍,父皇知他大错在先,便没再多言了。”
沈辛夷‘哦’了声,她身上还是不大舒服,浑身酸疼头重脚轻,便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陆衍瞧她没事人一般,心下又烦闷起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难道知道自己为她出头的事,她就不会羞喜感动,然后拉着自己的手不松开吗?
沈辛夷怔了下转过头,觉着他今日颇为奇怪,试探道:“多谢殿下?”大姨妈来了啊这是!
敷衍了事。
哼。
她见陆衍没反应,又道:“不过殿下既然问我,我还真有件事想同殿下商议。”
她想找个地方坐下跟他细说,没想到坐在榻上的陆衍竟然主动挪了个位置,她本来是想坐在他对面的,见他让了也只好坐在他身边,诚恳道:“宫里的每个人行事自有规矩,每个宫也有专人打理,殿下的少阳宫一直有皇后捎带着派人来管,皇后自然是好的,可她一人要照管整个后宫,难免劳累,咱们做晚辈的,总得替她分忧...”
陆衍懒怠听内宅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别废话,直说。”
沈辛夷微微一笑:“所以我想替皇后分忧,把打理太子宫掖的事儿接过来。”按照惯例,太子未成婚前东宫的事儿是走宫里的规矩,成婚后就该是太子妃料理琐事了,为以后打理后宫提前练手。
陆衍眯起眼:“你是在跟我讨要管家权?”
沈辛夷觉着他说话不好听,不过也大抵是这个意思,她掩唇一笑:“别说是在宫里了,就是在寻常公侯府邸,也是女主人管家的。”
她住在完全陌生的皇宫里,倘连自己的身边事都不能亲手打理,心里实在不太踏实,这个管家的差事她早就该要了,只是最近一直病着没顾得上,如今得趁着清醒赶紧料理了。
陆衍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微冷:“你胆子不小。”明知道他防着沈家人还敢问他讨要打理东宫的差事。
他说完目光定在她脸上,觉着她肤白如玉,肌肤极是细腻,不知不觉就走了神,拇指不自觉地在她下巴上摩挲了一下。
沈辛夷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手,推完之后才发觉他面色不悦,这脾气还真够阴晴不定的。
她想了想,用食指勾住他的小指,调戏他一遭,娇声道:“太子哥哥,难道我说的不对?还是你觉着我不是这东宫的女君?”她发现调戏陆衍这法子还挺管用的。
陆衍原本不悦的心情因着她的动作居然稍好了些,不过他还是冷着脸抽回手:“随你。”他顿了下又道:“厨房你不能插手。”
厨房是紧要之地,这是防着她呢。不过沈辛夷没料到他会答应的这么轻易,还以为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呢,既然陆衍应允,她忙道:“自然,我知晓分寸。”
陆衍嗯了声,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用过晚饭之后,沈辛夷散了会儿步,又看了几页书,就上床准备睡觉了,陆衍比她晚,现在人还不知在哪儿。
她下午已经美美地睡了一觉,现在怎么都睡不着,正琢磨着要不要点安神香,忽的床幔被撩起,有人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又伸出双臂搂着她的腰。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忙转过头来看,就见陆衍躺在她身边还伸手搂着她,这个发现也没有让她表情好到哪儿去,她瞧见陆衍都浑身不自在,更别提跟他搂着睡了。
她拧身想躲,却没能躲开,只好对陆衍道:“殿下,我昨日受了风寒,现在还没见好,你身子本来就弱,我怕过给你...”
陆衍睡觉一直不稳,偏偏搂着她睡觉却难得安生,在沈辛夷还是傲天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这项福利,冷不丁被她拒绝,长眉一拧:“哦?”
有用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等没用了转眼就变成殿下了。
沈辛夷堆出一脸诚恳:“我要是把病气过给殿下就不好了,未免殿下病上加病,我去别处睡吧。”
陆衍焉能看不出来她这是托词?沈五是否明白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是他的人,他可以随时要了她,她这么拒绝到底是谁给的胆子?还是她在欲擒故纵?
他心下颇是不快,怎么说沈五当初也追求过他,看着一个曾经倾慕过自己的人对自己这般冷待,谁都会有些不愉。沈辛夷还是龙傲天的时候,他每天都琢磨着她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现在当真清醒了,他又觉着还不如龙傲天呢。
不过他也没到非赖着她的地步,冷冷地嗤了声,扯过广袖中衣披在身上下了床。
这个点儿了,他只要一出东殿的门,明天宫里不知会传出多少流言蜚语,于是沈辛夷很贴心地让下人在自己的罗汉床边儿放了张宽大的榻,请他睡在榻上。
——一般妾侍通房什么的都睡这个位置。
陆衍漠然看了她一眼,居然没说话,直接展开被子睡了。
沈辛夷暂时不用和他同床,也开开心心地睡了。
中药虽治本但是疗效太慢,她在屋里修养了快十天,等到感冒彻底好了才出门,准备整理一番庶务,好让自己住的能舒服点儿。
这其实也不费什么事,她在家的时候自有一套规矩,只需把规矩列出来让他们照做就是,做的好了就赏,不好了就罚,简直不能更容易,再说宫里的规矩已经够严谨了,她只需要稍作调整就行。
便是这样简单的事,还是有人不满意的,那个皇后送来的品如怯怯提问:“可是...殿下您定下的规矩,和我们在皇后宫里学的不一样,若是冲了可怎么办?是按照皇后的来,还是按照您的来呢?”这位品如女士长得可不像剧里的温婉多情,反而走的是艾莉那种款的。
沈辛夷:“...”你为什么穿着品如的衣服,还用了人家的名字?
品如女士问的话不好回答,若是回答按照皇后的来,那她订的规矩就成了笑话,若是按照她的来,就是不敬长辈。
不过沈辛夷听到她的名字就想笑,也没怎么生气,于是撑着下巴笑吟吟道:“你猜啊?”
品如:“...”
沈辛夷喝了口茶,才止住满面笑意,懒洋洋地把问题抛回给她:“什么问题都要我来回答,那还要你干什么?你自己回去琢磨该按皇后的规矩来还是我的规矩来,不过...”她又是一笑:“若是做错了,掌刑女官的板子可不认人。”
品如再送过来之前就被齐皇后叮嘱要搞事,搞事,搞事!这几个月太子妃一直没怎么搭理她们,她还以为这位是个不管事的,没想到这般厉害,一句话既没踩坑,还顺带把她警告了。
她面色一警,低下头不敢妄言了。
沈辛夷琢磨着要不要从品如她们三个里挑出一个来敲一顿板子,好让她们别想着搞事,她心里有了计较,也没多留这些人,便让众人散了。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接过玉烟递来的药吃了,转向张媪问道:“阿姆,怎么有好几个人没来?点名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零零散散缺岗的竟有快十个了。”
张媪苦笑:“行宫不比皇宫规矩大,他们不是报了生病,就是报了假出宫探亲去了,还有几个是您带来的人,他们拿着您的名字说事,尚宫局那边也不敢拦着。”
沈辛夷面色微沉:“我不过少管了几天,他们竟敢如此懈怠,这是要翻天啊?”她看向张媪:“阿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张媪面色更苦:“他们都是在您病中提前告知了的,那时候我告诉您,你说您掌控着大魏朝的经济命脉,一刻的功夫就能赚十万两银子,让我别拿小事耽误您的大事。”
沈辛夷:“...”
......
陆衍被沈辛夷挤兑的,几日都睡在榻上,因此每天都阴沉着一张脸,他手底下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太史捷神色如常地禀报:“回鹘前日又骚扰了朝廷边境,劫掠了不少钱粮女子。”
陆衍听到被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回鹘也敢这般张狂,面色一戾,眼底竟有些嗜血的味道:“冯晨不知驻守北边吗?他干什么吃的?”
太史捷叹气:“冯晨也是为难,左有节度使,右有朝廷的严命,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又重新起了话头,笑问:“您最近和太子妃相处的不错,颇是投契啊。”
陆衍冷哼了声:“太史公你老了眼花了。”
太史捷:“...其实太子妃兰心蕙质,聪颖过人,不失为您的良人,而且您对太子妃多有忍让。”
陆衍神色微动,随即淡了下来:“她姓沈。”
太史捷一叹,这时内侍就把陆衍的药端上来:“殿下,到点了,您该喝药了。”
太史捷住了嘴,他擅长医术,陆衍每次的药都是他负责检查的,他把药接过,先拿银筷子试了毒,又闻了半天,眉头一皱,又捣鼓了半天,沉声道:“这药有问题,虽然暂不能确定是哪种毒,但肯定不干净。“
陆衍握着狼毫笔的手一顿,内侍慌忙就跪下了:“奴,奴不知此事啊。”
端药的和负责厨下的所有人都是自小跟着他的,忠心耿耿,况且他们真要下毒,也没必要等到现在,这些人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完全没理由对他下手。
陆衍这时反倒神色如常,指尖点了点桌面:“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碰过这药?”
内侍先有些迷茫,思索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是...太子妃身边的人。”
陆衍眉毛猛的一挑:“哦?”
内侍叹了口气:“太子妃带来的人里,有几个不知道您的厨房不让进的规矩,经常东游西晃的,我们只要一说,他们几个就说我家太子妃如何如何,沈府如何如何,我们也不敢过分拦着,今儿一个没拦住,他们就钻到厨房里了,虽然我们立刻把人拉了出来,但...毕竟是进来了...
‘啪’陆衍手里的狼毫笔断了:“继续。”
他只让人盯着沈辛夷,却忘了她身边这些使唤的。
太史捷皱眉问道:“这些人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
内侍又叹了口气:“他们轮着告假出了宫,所以...”
所以跟什么人接触都有可能。
太史捷听出了他未尽之意,面有为难地转向陆衍:“殿下。”
陆衍手指交叠,半晌不语,只脸上慢慢结了一层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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