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40章
沈辛夷一听,立时来了兴致, 探出个脑袋往外张望:“哪呢哪呢?!”
太史捷干笑了声, 摊手:“已经去拜见齐皇后了。”
沈辛夷无趣地嘁了声。
齐皇后对别人当真称不上奇葩,对几个外甥外甥女尤其好, 她把鱼望月叫进了自己的凤车, 絮絮抱怨:“...太后不知被那个沈女灌了什么迷.药, 在行宫的这些日子光帮着她,本宫都挨了好几遭训斥了!现在掌宫大权被分去大半给德妃淑妃她们,太后和皇上还严令我不准插手东宫的事儿!我想把你一齐家表妹许给太子为良娣难道有错?非得沈女独占恩宠才算好?!”
鱼望月面上罩着金珠面纱,看不大清眉目,不过身形却十分娉婷, 比起时下流行的丰腴身材, 她身形纤瘦了些,却有种姣花照水的美感。
她闻言神色一动,温柔道:“姨母别气坏了身子, 太后也是想着, 能为表兄聘娶高门贵女为良娣, 齐表姐自然是好的, 就是出身单薄了些。”
别人劝她都听不进去,外甥女这般一劝倒让她气消了些:“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只是不想瞧着那沈女一家独大罢了!”
鱼望月抿唇一笑:“您呐不必多想,太子是聪敏之人,分得清轻重的。”她语毕一叹:“不过想来沈家妹妹应该是一等一的人才,不然太子也不会爱慕她。”
齐皇后面色更冷:“狐媚子罢了!”她说完一擂车中的案几:“原来太子虽说心思不定,可对我还是孝顺的, 如今为着这个狐媚子,他已经顶撞我几回了!”
鱼望月忙道:“姨母别这样说,若是有心人听了去,只怕得引出一场纷争来。”她不经意地一问:“先皇后的祭日还有些时候就要到了,您想好给先皇后准备什么供品了吗?可惜我身份不够,不能进宫拜祭,只能在家里烧点纸钱聊表心意了。”
齐皇后愤然面色一转,神色大动:“对了!我手里还有几件阿姊的遗物,我得送去给太子瞧瞧,提醒提醒他别色令智昏,连生母怎么死的都忘了!”
鱼望月苦劝:“您这又是何必呢?倒惹得太子妃不痛快,太子也未必会高兴!”
齐皇后冷哼了声:“儿子祭拜亡母天经地义,沈女敢不痛快?!”她一拍鱼望月的手,转开话头:“我只心疼你,竟嫁给老八那混账东西,你落在他们母女手里岂能有好?”
鱼望月一叹,露出个羞涩又无奈的苦笑。
......
陆衍和沈辛夷没有回宫,直接带着一干人去了自己在宫外的宅邸,这座宅子一应比照东宫的规制,且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建的,所以整座宅院比东宫景致更为雅致,后面还有一座烟波浩渺的大湖,上面停泊着一二乌篷,他兴致来了还会在湖上泛舟,当真是神仙日子了。
陆衍带着沈辛夷在宅邸里转了一圈,沈辛夷举目远眺湖泊,哪怕如今已经是仲秋,湖上还是一副烟雾淼淼的仙景,她感叹道:“你这宅子修的当真不错。”
陆衍纠正她:“如今是我们的宅子了。”他说完心思一漾,自己先品出一股甜意。
她随意点了点头:“这水是活水吧?”
陆衍颔首:“从外面引进来的活水,里面蓄养了好些锦鲤。”
两人又逛了会儿,直到天上飘起蒙蒙秋雨,他俩才撑着伞回了正堂,底下齐刷刷跪坐着一派下人,陆衍给她介绍:“这些事管事的内侍,还有主理的女官。”
沈辛夷略扫了一眼,见打头的是一名神态恭谨,相貌板正的中年女子,她身后还有两名花容玉貌的女子,这俩美女打扮的比仆婢高级一些,但也不像主子,她转过头,疑惑地等着陆衍介绍。
陆衍不自在地咳了声,先指着那中年女子:“这是丁司局,我自小她就开始服侍我了,东宫的日常琐事都是她料理的,你又什么疑难的地方可以问她。”
他说完话,丁司局就向沈辛夷行了一礼,神态恭谨又不会过分卑躬屈膝,礼数严谨周正,很得人好感。
他顿了下,又用下巴点了点那两个美人:“她们是太后给我送来的。”
宗室皇子十六岁就会有侍寝服侍,教导他们通晓房事,不过陆衍十六岁的时候还在外打仗呢,每年回京的日子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所以既没心情也没时间碰她们,这俩人说是侍寝,其实干的一直是打扫卫生的活儿,连寝屋都没能踏进去,只不过因是太后赐下的,总比别人多了几分体面。
沈辛夷听是侍婢就没了兴致,随口哦了声:“其他人呢?”
陆衍见她这般不上心,神色微动,心里生出一股不悦:“她俩我还没说完,她们是太后指派给我的侍寝。”
沈辛夷眼睛一亮,眉开眼笑:“侍寝?”她一眼扫过去,俩人气韵不同,一个美艳一个清幽,不过身材都很窈窕,作为服侍她的人勉强能过关,她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美艳的道:“奴名绿腰。”清幽的道:“奴名幽簧。”
沈辛夷看了眼那个叫绿腰的,满意点头:“果真生了一把好腰。”
绿腰:“...”如果她没听错,太子妃似乎在调戏她?她抬眸看了太子妃一眼,最终归结于自己听错了。
陆衍瞧她这神色就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和你没关系。”
沈辛夷不以为意地撇嘴,心说我要睡你还能拦得住我?
陆衍把几个主要管事的给她大略介绍了一遍,这边刚说完,宫里就送了东西过来,太后皇上和齐皇后大概是怕他旅途劳顿,所以每人都送了上好的补品来,还有沈辛夷,太后怕她在京城住不习惯,还特地添置了许多物件给她。
两人谢了赏,沈辛夷让底下人先下去,自己随意翻看赏赐,她看见皇上赏下来的东西,面色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慨:“父皇待你是真的好。”这些东西一看就是进贡上来的,皇上自己都没舍得吃,全给陆衍了。
陆衍讥诮笑笑:“好?”他身后拍了拍沈辛夷的脑袋,希望能把她拍清醒点:“你看人就不能看看里子?别见着什么人都觉得是好人?”
沈辛夷举起皇上赏下的雪参虎酒鹿茸等物:“手臂粗细的人参啊,你还敢说皇上对你不好?”
陆衍瞥了她一眼:“在你进宫之前,父皇其实有意让你进宫做他的妃子,后来大概是觉着他已经有了沈贵妃,再把你迎进宫来太浪费,所以这才下旨给你我赐婚,现在你还觉着他是好人吗?”
沈辛夷:“...”她脸绿了。
她真是服了文昌帝了,一大把年纪了还那么骚,他倒是想自荐枕席,也得看她想不想收一根风干老萝卜啊!老骚蹄子,呸!
她喃喃道:“太骚了,老了老了还这么风骚...”
陆衍:“...”他不由想到她入宫为妃的场景,脸色诡异起来。
沈辛夷在心里骂了文昌帝这个骚浪贱一通,心里又有些玩味,原来陆衍在她面前对文昌帝可永远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今儿居然在他面前表露出对亲爹的不喜厌烦,难道他真的开始信她了?
她胡思乱想,忽瞧到一精巧小匣里装着女人的首饰信笺毛笔等旧物,首饰清雅大方,信笺素简精致,这几样东西颇为精妙,显出原主不俗的品味。
她好奇地拿起毛笔捧在手里瞧了眼:“皇后为什么要送几样旧东西过来?”
陆衍目光定住,脸色微变。
这笔管是玉制的,十分柔滑,她一不留神差点脱了手,陆衍跨出一步拿稳了,眉头皱起:“小心点!”
沈辛夷被他说的一怔:“什么东西啊?你这么小心?”他把玉笔放回匣子里,又把匣子锁好,命人放到书房,这才沉吟道:“一些旧物罢了。”
沈辛夷见他不想细说,就没再追问。
陆衍面色阴晴不定,他自然知道齐皇后派人送这些旧物来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在反复辗转,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沈辛夷瞧他不说话,乐颠颠地出了堂屋,她还跟人打听了绿腰住哪里,然后直奔了她的房间。
绿腰不知道新来的太子妃脾性如何,能不能容得下她们,她心下正忐忑,动作却不敢耽搁,忙匍匐行礼:“见过殿下?”
她心下砰砰乱跳,难道太子妃就这么容不下她?要赶她走或者打死她?要是太子妃想害她,她要不要提一提太后呢?或者太子妃会示好于她,把她收为自己人?
她心下正恐惧,下巴忽的被沈辛夷勾起,她打量着绿腰的脸,满意道:“今儿晚我再你这里留宿。”
绿腰:“???”
她脑子里设想了很多场景,这个显然是在她设想之外,她迷茫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啊?”
沈辛夷皱眉:“今晚你来侍寝,不懂吗?”
绿腰:“...啊?”
最终寝也没侍成,宿也没留成,沈辛夷被张媪玉烟她们几个合力脱了回去,陆衍此时已经把情绪调整过来,他洗漱完换了身中衣坐在床边,见沈辛夷一脸不清楚地被拽回来,疑惑道:“你们怎么了?”
张媪还没来得及开口遮掩,沈辛夷就大喇喇地往他身边一坐,伸手搂住他的腰:“也没啥,我本来想去绿腰房里留宿,结果张媪她们觉得我成亲刚满半年就冷落娇妻不好,所以特地把我拉回来陪你。“
张媪:“...”她不是这个意思!
陆衍:“...呵呵。”
沈辛夷觉着老恐吓他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了口,又拍了拍他挺翘的臀部,摆出标准大老爷哄女人的姿态:“你也别那么善妒了,我这等身份,有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总之谁也越不过你去。”
陆衍:“...你当初说过要娶陆冰为妻。”
沈辛夷耍无赖:“那是随口胡说的,怎么能当真?你别太小心眼了!”她幻想了一下娇妻美妾的神仙场景,面露神往:“到时候大家还可以玩捉迷藏啊,我要是追到你,我就把你嘿嘿嘿~~”
陆衍面无表情:“你要是再去她们那里,明儿我就处置了她们。”
沈辛夷怒了:“你敢!”
陆衍没理她,抖开被子躺下睡了。沈辛夷也气哼哼地跟着躺下,不过不知道是认床还是被善妒夫君气的,总之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正在琢磨要不要点上安神香,忽然被拥进一个带着清冽香气的温暖怀抱里,他低声问她:“睡不着?”
沈辛夷打了个哈欠:“有点认床,而且长安的气候和南边也不同,长安有点太干了,我总觉着身上毛躁毛躁的。”她又伸了个懒腰,没拒绝他的怀抱:“阿爷总是天南海北的调任,我每回一换地方总要失眠好些日子,每回阿娘都会过来陪我睡。”
陆衍手臂一紧,继而又松了松,像是要松开她似的,他薄唇微动,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声音却很敷衍:“是么?”
沈辛夷迟疑了一下:“刚才齐皇后送来的...是先皇后的遗物?”
陆衍嗯了声,转过身淡淡道:“睡吧。”
张媪半夜的时候给她点上了安神香,不过沈辛夷一晚上都睡的不咋安稳,老是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张媪也顾不得太子了,哄了她好些时候才让她面前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日沈辛夷醒来的时候,陆衍已经在大立镜前穿衣服了,他察觉到她醒了,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我要进宫一趟,你不用跟着去了,多睡会吧。”
沈辛夷神志还不甚清明,胡乱挠了把头发,叮嘱他:“我要去见我兄长的事儿你别忘帮我问啊,没太后的允准我出不去。”
陆衍系锦带的手一顿,对着镜子露出个讥诮的笑来:“知道了。”
沈辛夷没功夫:“你跟我一起去?”
她问这话的时候,陆衍已经出去了,不知听没听见。
沈辛夷又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起来整顿府里的庶务,她了解之后觉着自己越发欣赏那位丁司局了,她规矩分明不说,还把没女主人的东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不由赞道:“丁司局果真厉害。”
丁司局自谦,简单答道:“奴不敢。”她又道:“您的嫁妆昨日已经抬了进来,只是放哪,怎么放,还得您来吩咐。”
沈辛夷心里有数,随口吩咐下去让人照做。她上午堪堪把庶务理了个大概,下午玉烟就兴冲冲告诉她:“殿下,多宝阁说您要的首饰摆件已经制的差不多了,他们掌柜请您去掌掌眼。”
多宝阁一向是达官贵人才能踏足的地方,非富贵双全不得入内,而且离陆衍宫外的宅邸十分近,这点距离出门倒不算不合规矩,沈辛夷好久没逛街了,闻言有些意动,换了身男子穿的窄袖胡服,戴上帷帽就准备出去。
她还没收拾好,陆衍就已经回来了,瞧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讶异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辛夷觉着带个拎包的也挺好,何况陆衍的脸是真的好看,个子也高,带出去十分有面子,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我订做的首饰做好了,你要不要陪我去瞧瞧啊。”
陆衍神色一动,半晌才道:“好。”
多宝阁建在长安最富贵的永乐坊里,有句笑话说永乐坊掉下一块砖都能砸到三五个贵人,这里的热闹富贵可见一斑。两人上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她进多宝阁递上名帖:“我来取我订的首饰衣裳。”
虽然多宝阁来往的多是达官显贵,但沈侯的嫡女,当朝太子妃能来,掌柜还是觉得极有面子,亲自取了她要的东西,把她迎到了二楼,还奉上茶水点心。
沈辛夷先开始试头饰,转头问他:“好看吗?”
她头上戴的是一套银质头面,不过头面上点缀了白毛圆球,她戴起来就格外可爱,像是山上的狐妖下山厉劫。陆衍对女子佩饰一向没啥认知,不过她戴上的自是不同,他瞧了眼,点头道:“好看。”
沈辛夷把这套取下来,随口问道:“你跟太后说了我要见我兄长的事吗?”
陆衍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半晌才缓缓道:“太后同意了,还赏赐了东西下来,她叮嘱你好生跟你兄长叙叙。”
沈辛夷开始试另一套:“你明天要不要与我同去见见?”其实她一开始是想把兄长叫来直接见面的,但张媪知道太子不喜沈家人,所以特地劝住了她。不过她现在到底把陆衍卖回来了,他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她觉着还是让他见见自己小舅子比较好。
陆衍完全没理会到她的苦心,他似是迟疑了一下,随即淡然道:“我明日还有事。”齐王妃和王子生死未明,他确实还有事要做。
当然,他也的确不想见沈家人,更何况还是以妹婿的身份。
沈辛夷心里有些不爽,就算陆衍有事也可以提前说一下吧,怎么她一开口邀请,他就突然来了事?她挑了下眉梢:“这么突然?”
陆衍垂眸嗯了声,突然有些不想面对她了,于是起身道:“我出去散散。”
他说完就转身下了楼,他才走到多宝阁的门口,一辆带着香风的红木马车就停在他面前,他看也没看,转身要走,就见马车上飞扑下来一个红衣少女,惊喜娇声道:“太子哥哥。”
她提着裙子走了几步,绕到陆衍身前,娇俏地欠了欠身:“玉珰见过太子哥哥。”
陆衍沉吟片刻:“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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