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好有些恍惚:“班长,你说你鼓励我?”
江暮行:“嗯。”
宴好的耳边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他抬起头:“那……”
猝不及防地跟江暮行对视上了,宴好的思维一下子就断了层,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微垂着眼看过来,睫毛又长又密,眼瞳格外漆黑,那里面像是藏着海底深渊。
明知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地扑进去,一探究竟。
一股麻意从宴好的头皮炸开,不可抑制地窜到后颈,再扩散至整个后背,他挠挠脖子:“我们吃饭吧,菜要凉了。”
江暮行端起汽水喝了几口。
宴好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自己也跟着那么做。
“不是说吃饭吗?”
江暮行睨他一眼,“看班长就能饱?”
“……”
宴好猛地回过神来,他抓了头发把染上粉色的耳朵遮起来,又往下拽了拽发尾,镇定道:“班长,我是觉得你的喉结……嗯……比我的要明显很多。”
江暮行放下杯子:“你发育迟缓。”
“……没有吧,”宴好嘴硬的说,“我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的挺好。”
江暮行拿起筷子夹菜吃:“你说是就是。”
一副大人对待小孩的口吻。
“……”
宴好看了眼江暮行额角的纱布,想起贴吧里那张血淋淋的照片,眼前又浮现他站在扶梯上的画面,心口一阵闷痛。
“班长,你的志愿是哪个学校?”
江暮行声音含糊:“没想好。”
宴好又问:“你应该不会留在本市吧?”
江暮行摇头:“不会。”
宴好哦了声,心思转个不停:“那你以后想在哪个城市工作?”
江暮行撩起眼皮。
“你是学校公认的学神,牛人中的代表,很多人把你当偶像,”宴好垂头啃排骨,“贴吧里有不少讨论贴,大家都好奇你将来会怎样。”
江暮行淡淡道:“将来的事,将来才知道。”
宴好舔掉嘴边的酱汁,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头,灵活又水润:“你有规划吗?”
江暮行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他喝口汽水,夹了一筷子青菜炒腐竹吃掉:“有,在逐一实现中。”
宴好太想知道他对未来的规划了,想在其中某个规划里努力留下自己的一点足迹,却不敢问,怕引起他的反感。
好不容易拉近了距离。
江暮行好比是山顶的一颗珍宝,他是山脚下仰望的大军之一,看着别人一个一个满怀希望的上去,又一个一个失望的下来。
现在自己也开始一点点往上攀爬了。
宴好一顿饭吃下来,只吃出了两种味道,又甜又涩。
甜的是糖醋排骨,却没有哪道菜是涩的。
江暮行前一刻吃完,下一刻就把宴好的碗筷跟自己的叠放起来,沉默着收了去厨房。
宴好愣住了。
厨房里传出哗啦水声,夹杂着碗筷被放进盆子里,碰撞到一起的清脆声响,宴好望着水池边的挺拔身影,用力眨一下眼睛,几秒后快步跑了进去。
“班长,我来洗吧。”
“我的手已经湿了,”江暮行说,“你就别碰了。”
宴好没再阻止,也没走,就站在旁边。
江暮行洗碗的动作很娴熟干练,清了一次就把碗放好,低着头刷锅。
宴好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面,这个角度看,鼻子很挺很好看,鼻梁上有一条小细痕,上午弄的。
那伤口像一条红线,配着麦色皮肤,很性感,宴好的气息有点急促,他垂下眼睫搔搔刘海:“班长,你真厉害。”
江暮行挤一点洗洁精在抹布上面:“洗锅就厉害了?”
“不止是洗锅,你什么都会。”宴好的用词并不华丽繁琐,而是笨拙又简单,听起来十分真诚,那里面还有小心隐藏的崇拜。
“无所不能。”他说。
江暮行继续洗锅:“第二次说了。”
宴好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并不是无所不能。”江暮行的声线寡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波动,没有了上一次的自嘲,也不会有丝毫揶揄玩笑的成分,只是在陈述事实,“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
宴好的呼吸一滞。
江暮行把锅里的脏水倒掉,放点干净的水进去,用抹布沿着锅的边缘一圈圈往锅底擦洗。
宴好看他干净整洁的手上沾满了油污,眉心蹙了又蹙,转身走了出去。
厨房里响着水声,宴好咬了咬下唇上的皮,余光瞥到玄关那里的球鞋,忍不住走过去把自己的鞋拎出来,跟那双球鞋放在一起。
江暮行的球鞋穿很久了,边皮,脚后跟,鞋底都磨损得厉害。
有只鞋的边皮开胶了,周围有胶水的痕迹,看样子以前就粘过,又裂开了。
宴好心里闷得慌,他翻抽屉找到胶水,蹲下来拿起那只球鞋,把开胶的地方粘上,仔细用胶水的白色瓶子底部抵着边皮,压了又压。
粘好鞋,宴好蹲在原地,眼里的阴沈浓得化不开。
他给江暮行的课费是行业里偏高的,江暮行还兼职其他的工作,平时又很节俭,怎么会过的这么艰辛?
钱都哪儿去了?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宴好赶紧起身离开玄关。
江暮行问道:“没吃完的菜怎么处理?”
宴好偷偷把胶水塞裤兜里:“放冰箱里,明天吃。”
江暮行抬眼看他。
宴好眯了眯眼:“班长,你不会以为我吃不完都直接倒了吧?”
江暮行折回厨房找保鲜膜。
宴好跟进去,脸上笑着,话里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委屈的气愤,有一丝神经质:“我在你眼里的形象是不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靠爹吃饭,坐享其成,大手大脚,铺张浪费?”
江暮行从抽屉里拿出保鲜膜:“词汇量不错。”
宴好:“……”
他正郁闷着,耳边忽地响起声音:“不是。”
宴好呆了会,倏然转头去看桌边扯保鲜膜包菜盘的江暮行,抿着的嘴角慢慢上扬。
不是像别人那样想就好。
宴好的作业只做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等着熬夜做。
下午他把不会的都用铅笔勾了,想让江暮行给他讲讲。
“班长,你来我房里吧,房里有书桌,挺宽挺长的,够我俩坐。”
宴好怕江暮行拒绝,说完就搬了一把椅子往房间走,“今晚你帮我辅导一下作业,有的题我不会做。”
“餐桌上的小番茄你端一下,洗过了的。”
江暮行端着一盘红彤彤的小番茄进房间:“群里不抄作业?”
“不抄。”宴好趴在椅子上,凑头点开电脑,“你的威信很高,哪怕你上线只是通知事情,其他时候都不出来,列的群规大家依然很遵守,抄也是私聊,不敢在群里那么做。”
江暮行把番茄放书桌上,扫向电脑屏幕。
一张高级扫雷通关截图,45.16s。
宴好是用来得瑟的,每天开电脑都能回忆当时的激动心情,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班长玩这个吗?”
江暮行嗯道:“玩。”
宴好眼睛一亮:“我们比一比?”
“我不跟你比,”江暮行说,“会被你虐。”
“我不会虐你啊。”
宴好的音量很小,近似喃喃,下一刻他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江暮行不会是怕打击到他才那么说的吧?
之后他又自我否认,江暮行不可能那么照顾他的情绪。
宴好捻了个小番茄g进嘴里:“那你玩网游吗?”
“就这游戏,我玩两年了。”他把鼠标放到标志上面,示意江暮行看,“你玩的话,我可以当你师傅,带你练级。”
江暮行毫无兴趣:“不玩。”
“里面的风景很好看,”宴好再接再厉,“人物的服饰很帅,技能非常有侠气。”
江暮行无动于衷。
宴好推销失败,嘴角孩子气地一撇:“哪天你想玩了告诉我。”
江暮行拉开椅子坐下来:“写作业吧。”
宴好定定神,把卷子跟课本,纸笔什么的全铺了开来。
书桌上很快就充满了一个高中生被繁重作业压垮的气息。
宴好平时写作业写累了就趴床上,躺尸或者捏邦尼兔,江暮行在,他不好意思那样,只能硬撑着,脑袋要炸了就吃点东西。
江暮行不让他在自己讲题的时候时候吃糖,说会干扰,小番茄吃起来没什么声响,总可以吧。
哪晓得江暮行也皱眉头。
宴好只好避开那个时间,在自己做题的时候吃。
九点多的时候,宴好的心绪开始低落,今晚没有狂风暴雨,他想不出理由让江暮行留下来过夜。
“班长,马上就要期末了,老师划的复习范围很大,你这周帮我圈圈重点吧?”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宴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江暮行是班长也是数学课代表,传言很会押题。
但没听说有谁分享过他的成果,笔记都不敢借。
宴好尴尬地搓搓发烫的脸:“我随便说说的,不行也没关系。”
江暮行跟他异口同声:“哪一科?”
宴好一怔。
江暮行的嗓音很低,面上瞧不出什么,只是轻挑了下眉毛。
“你要哪一科的重点?就只是数学?”
宴好大概被这句话冲昏了头脑,竟然听出循循善诱的错觉,他仰起头问:“可不可以都要?”